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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燃犀照魂18 · 花神知瓊

  那悅耳的琴聲聽在知瓊耳中卻是催命符。

  知瓊掙扎著就要逃。卻被那拔地而起的巨樹給困住。自己身上的藤蔓更似無數條身子纏在樹上阻了自己去路。

  伴隨著慘叫,那一顆顆心臟在藤蔓縫隙之間化成了一張張猙獰的面孔。那些一張張厲鬼似的面孔掙扎著,從那藤蔓之間伸出了手來。

  郁壘彈著九幽冼月,他低頭凝眉撫琴,仿佛身后那些伸出的沾滿鮮血的手與他無關,那些刺耳的尖叫亦與他無關。

  這畫面如此詭譎,以至于眾人看著郁壘時皆凝神屏息。他的一雙眼漆黑,墨發如瀑,著了一襲黑衣更是讓他整個人黑白分明。仿佛他的世界便是這樣,非黑即白,非善即惡。

  可他身后又似陰鬼地獄,那一張張猙獰面孔就好似宗燁曾經夜半那縈繞不去的夢境,帶著血腥,帶著死氣,帶著絕望。可那些殘垣之間的參天巨樹,纏繞在知瓊身上的藤蔓,卻又綠得那般生機勃勃。

  一顆心臟化作厲鬼,他終于從擁擠的藤蔓之間掙扎了出來。他抱著頭在地上痛苦的掙扎,九幽冼月的琴音讓他似被火燒,但那從九幽冼月琴弦上滴下的血卻又好似一汪甘泉引誘著渴極了的人。

  那厲鬼顧不得琴音震耳,業火焚骨,他要那血止渴,他要那血救贖。厲鬼在郁壘身后匍匐掙扎,每近一寸,他扭曲的身軀便被焚去一寸。

  終于離得近了,他僅剩的半身伏在郁壘腳下抬起頭,等著那琴弦上的一滴鮮血滴落。那鮮血懸在琴尾,在這詭譎的畫中似一顆鑲嵌上去的紅寶石。

  那紅寶石自琴尾滑落,碎在那厲鬼的唇齒之間。饑渴的人飲到了甘泉,絕望的人得到了救贖。那厲鬼竟然笑了,就像是一個尋常的人。像市集上的貨郎,東村頭挑著擔子的老農,酒樓里肩上搭著塊布的小二。像蕓蕓眾生中極不起眼的一人。

  一顆顆心臟化作厲鬼自糾纏的藤蔓中掙扎而下,向郁壘涌了過去。他們攀上郁壘繡了金色西域紋樣的黑衣,攀上他的墨發,抬頭看著他玉白的手指,等著那琴尾欲落未落的一滴血。

  一絲黑色的煞氣沿著郁壘脖頸爬向了臉頰。白珞眸色一凜,見郁壘的左腕之上一只饕餮若影若現。

  碎裂的心臟,被業火焚去的魂靈讓知瓊變得慌張癲狂。她伸出手來卻被藤蔓絆在參天大樹之間。知瓊怒極,她身上的藤蔓驟然而動,在巨樹之間穿梭。

  薛惑捏了兵字訣,那眼見就要被藤蔓拽倒的參天巨樹頓時又暴漲數尺。

  知瓊嘶吼一聲,竟然用那藤蔓絞斷了自己雙臂,向著郁壘俯下了半個身子。她張開血盆大口竟想要將郁壘一口吞下。

  “孽障!”白珞羽玉眉一豎,凌空而起。只見月白色的身影裹挾著金光,橫橫在郁壘與厲鬼之間。

  金色的虎魄脫手而出,知瓊的頭顱應聲而落。

  另一邊玄晁一聲尖叫沖入了陣中。知瓊的頭顱落在他腳邊,一雙眼睛圓瞪著他。他心中一痛嘶吼道:“瓊兒!”

  白珞聽得玄晁闖了進來,一雙羽玉眉不由地緊擰在一起:“玄晁,你抬起頭好好看看,她可還是你認識的知瓊?”

  玄晁抬起頭,見那整整齊齊斷去的脖頸處竟然多生出了一顆肉瘤來。那肉瘤扭曲著竟然又長出了一顆心的頭來!

  她有著知瓊的眉眼,知瓊如月的臉龐,但卻多了一絲詭異的笑。

  玄晁發了瘋似的撲了過去:“你這妖怪!還我的瓊兒!我的瓊兒定是在里面的!”

  白珞見玄晁撲了過來,眼眸頓時一凜:“別過來!”

  玄晁哪里還能聽見白珞在說什么?他只想看穿那與知瓊一樣的臉,看透這皮囊之下是否還裝著知瓊!

  玄晁嘶吼道:“瓊兒!你放了我瓊兒!”

  只見玄晁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白珞趕緊上前擋住玄晁,但沒想到知瓊的藤蔓更快。一根藤蔓準確無誤地扎進了玄晁的胸膛。

  玄晁雙手握住自己胸膛前的藤蔓,一雙眼哀戚地看著知瓊,聲似泣血:“瓊兒,你看看我瓊兒。你忘了嗎?你曾是天池花神,你曾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瓊兒,你醒一醒,我知道你還在。這妖怪不是你。瓊兒啊,你醒一醒啊!”

  可回答玄晁哀戚的只有知瓊的獰笑:“又多了一顆心。”

  刺穿玄晁胸膛的藤蔓在他的胸口處一剜,“噗嗤”一聲,一顆鮮活的心臟便要從玄晁胸口被帶出來。

  忽然之間,知瓊卻驚叫了一聲,那刺穿玄晁胸膛的藤蔓竟然斷了去。

  知瓊的臉在一瞬間一分為二,那半張嘴還在不停地喃喃著:“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還能醒來!”

  眾人驚駭地看著那裂開的臉頰中,一個人浴血站了起來。

  準確的說是半個人,只有上半身。但依然能看得出來那才是知瓊!曾經溫婉,連笑時都會半掩著嘴的知瓊!

  “玄郞!”知瓊哀戚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玄晁。

  玄晁用最后一絲力氣在血泊中抬起了頭來,他的嘴角終于揚起了一絲欣慰的笑來:“瓊兒,我知道你還在。”

  知瓊泣不成聲,可她只有上半身,下半身繞在藤蔓之間與那妖怪同生。知瓊看著白珞哀聲道:“監武神君,你妖怪與我腹中孩兒共生,煩請監武神君…殺了他…”

  白珞低頭看向知瓊那大到需要兩人合抱的腹部。自知瓊被困住,她的腹部便被重重疊疊的藤蔓纏繞住,就連腹中蠕動的嬰孩也隱藏了去。

  白珞執虎魄對準藤蔓一挑,那藤蔓頓時被劃破了一條口子,露出那隆起的、在不斷蠕動的巨大腹部。

  那些藤蔓只不過露出了一瞬間的縫隙又迅速合攏。虎魄的每一擊都像是打在泥漿里,只不過劃出一道痕跡便在一瞬間消失。

  白珞立于知瓊面前,她月白的衣擺之下是一個個掙扎爬行的冤魂,他們自白珞的衣擺之下爬過,爭先恐后地涌向郁壘,爭搶著那欲落未落的一滴血。

  每一個冤魂消散郁壘的臉頰上便會多一道痕跡。那黑色的紋路自郁壘的脖頸爬上他棱角分明的下頜,再涌向他點漆似的眼眸。

  白珞見郁壘那般模樣便沒由來地一陣心慌。若是再不取了那妖孽性命,只怕郁壘也難以承受如此多的煞氣。

  白珞手腕一翻,虎魄“啪”地一聲打在地上。她冷聲道:“葉冥,我要沖進去。”

  葉冥有些擔憂地抬起頭,正好對上白珞一雙冷靜的雙眸。他咬牙道:“好,你我助你。你萬事小心。薛恨晚你布個雨。”

  一聲龍吟自天外傳來,薛惑身形一晃化作黑色巨龍飛向上空。空中風云翻涌,烏云驟起霎時間遮天蔽日。

  一聲驚雷穿云而過,急雨自空中落下。

  陣中葉冥手掌微抬,天水碧色的輕紗衣袖帶起一陣水霧,那水深火熱的陣中立馬傳來一陣清涼。急雨還未落地便被葉冥托在掌心,那雨水匯聚在一起,在葉冥手中匯成江河。

  白珞月白色的衣袍一動,她手臂剛抬起一寸,葉冥便一掌將水推向白珞。白珞踏水而過,虎魄一挑,金光裹挾著水流向那密密實實的藤蔓斬了過去,立時便將藤蔓豁開了一道口子。

  藤蔓尚未合攏,那些水便在藤蔓之間凝結成冰。白珞再一鞭劈去,碎冰而過。只聽一聲脆響白珞月白色的衣袍沒入碎冰之間,那些藤蔓在白珞身后一瞬間合攏。

  知瓊那腹中妖孽已經比在洞里時所見大了三倍不止。知瓊的肚腹被撐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皮。那妖孽在知瓊腹中翻滾。隔著那層肚皮,白珞見到那妖孽轉過了頭來,對著自己睜開了眼!

  白珞羽玉眉一擰,知瓊那腹中是她與玄晁的孩兒。知瓊知曉這孩兒會釀成大禍,狠下心要讓白珞除去。白珞此時卻不知要如何下手。

  并非白珞狠不下心,而是知瓊那腹中妖孽并沒有妖氣。知瓊畢竟是隱神,雖不知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但與妖卻是不一樣的。硬要算起來,這腹中孩子有一半隱神血統,有一半人的血統,如今知瓊妖化,這孩子更是難以言說到底是神是鬼是妖。

  要殺神便要碎去靈核散去三魂,要殺魔必要散魂后再將其魂魄渡去,要殺妖那邊要卸去妖力再毀去其形。

  可這非神、非魔、非妖的東西,當如何是好?

  藤蔓之外葉冥傳音而來:“白燃犀,出了什么事?”

  白珞淡道:“我沒事,只是這嬰孩非神,非魔,非妖。”

  葉冥:“那該如何是好?我進來助你。”

  白珞冷道:“不用,管他是什么先碎了再說。”

  葉冥急道:“白燃犀,不可如此莽撞!”

  白珞哪管葉冥說什么,金靈流已全然聚于虎魄之上。她揚起虎魄對準知瓊的腹部一劈而下。那金光如數柄在風中回旋的利刃,將目力所及之所有東西一應碎去。

  知瓊一聲尖叫,周身纏繞的藤蔓一條條斷去。那金光晃得人睜不開眼。與藤蔓一同碎去的還有那些在藤蔓中掙扎的心臟和匍匐在郁壘腳下的厲鬼。

  知瓊的慘叫戛然而止,厲鬼的呼號也在風中散去。那陣中似一瞬間被金靈流吞噬,隔著金靈流隱約可見那遍地而生的參天大樹和大樹之間的殘垣斷壁。

  白珞一雙羽玉眉微蹙,直覺告訴她這一切太簡單了。那些藤蔓原本韌極極難毀去。就連知瓊也是,斷了頭顱也可再生。白珞這一擊雖然用盡了全力,但仍然顯得太過于簡單了。

  是以當那金靈流之中一個黑影驀然出現的時候,白珞迅速的躲開了。但那黑影卻好似快過白珞,白珞竟然沒能逃開。那黑影向著白珞伸出手去,在白珞胸膛留下一條寸于深的大口子,長度自脖頸直到白珞的腋下。

  “孽障!”白珞顧不得鮮血浸透中衣,虎魄頓時像那黑影劈了過去。那黑影竟然不然不避,在白珞面前停了下來。

  白珞這才看清,那黑影模樣好生奇怪。那黑影像是個五六歲的娃娃,但卻脖頸極細,眼睛突出,身上生滿了斑紋。看那模樣,竟像是上古時代,伏羲大帝、祝融大帝、神農大帝與女媧共同絞殺的邪神莽骨神!

  那莽骨神在白珞身前停下,看著白珞并不躲閃。虎魄竟似劈入了一團影子,那莽骨神竟是半點都沒有受傷!金靈流與虎魄對那莽骨神來說竟是半點用都沒有!

  白珞驚駭地看著那莽骨神,只見那莽骨神對著白珞裂開嘴巴笑了。

  葉冥離得近,見到此景也是驚駭。水靈流對著那莽骨神席卷而去,莽骨神也不避閃,一伸手竟然將水靈流接了去。

  莽骨神咧嘴一笑,再次像白珞伸出手一掌劈了過去。白珞還未閃避,郁壘自白珞身后欺身而上。他沒用一點煞氣,用手卡住莽骨神的脖頸將他一下子壓在了地上。

  莽骨神尖叫一聲,尖利的指甲劃過郁壘的手臂。郁壘手臂被莽骨神劃了數道鮮血直流。可他不僅不松手,手掌反而更加用力,要生生把莽骨神得脖頸捏斷了去。

  莽骨神掙扎了一瞬,忽然郁壘掌心一空,莽骨神化作一團陰影逃了開去。

  葉冥心中驚駭:“白燃犀,這是莽骨神嗎?我們該當如何?”

  白珞蹙眉點了點頭。白珞對于絞殺莽骨神的一戰還有些記憶。那時四方神還未化出人形,還只是四圣獸。這莽骨神與他們一樣與天地共生,但四方神是凝結天地精華而生,但他卻是凝結天地煞氣與戾氣。此時的莽骨神還是個孩童模樣,其力量也極弱,只是不受靈力神力傷害。但已足夠讓人忌憚。

  莽骨神現世,天降災害。如今那莽骨神化作一道影子逃了,倒是不知道當去何處找。

  白珞咬牙道:“只怕今日是追不成了。”

  他們結的陣法雖然消失,但薛惑引木靈生長出的參天大樹卻還在。兗州原本的小院人家如今在樹林間成了一片廢墟。廢墟之中倒著玄晁與知瓊。

  白珞回頭掃視一圈,兗州百姓看向他們的目光面露懼色。被白珞目光掃到的百姓更是因為懼怕而跌坐在地,不斷向角落爬去。

  白珞身形一晃,眼前漸漸模糊,她撥開人群跌跌撞撞向城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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