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圣樓與另外六座虛假的蜃樓完全不同。真正的圣樓之中分為陰陽兩側,正中時序之輪散著金光。十二天神手持玉簡立于時序之輪的臺階兩側。
這十二個天神比之圣樓外的伏羲大帝還要巨大,手中的玉簡更是二人合抱也未必能量出大小。那臺階有數千級,一半被光明照耀,一半沒入黑暗,玉白的臺階之上蜿蜒著一串血跡。白珞看清那血跡心中頓時猛地一顫。
她五指在袖中攥緊,牙關緊咬幾乎讓她嘗到了血腥味。
那十二玉簡上,每一根上都沾滿了血跡。有的玉簡之上還有鮮血沿著玉簡的邊緣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
白珞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藏在袖中微微顫抖。
順著臺階看去,白珞更是呼吸一滯。那時序之輪上懸掛著一人,不是宗燁又是誰!
白珞再也忍耐不住,抬腳就向臺階之上跑去!葉冥一把拽住白珞皺眉道:“白燃犀,這是時序之輪。”
白珞緊咬牙關從齒縫中吐出三個字來:“我知道。”
這是時序之輪,白珞接下來做的每一件事都關系著三界。她是要更改魔族時序,而不是毀了天印讓三界覆滅。
所以她不能造次,也不能強行攻破這座圣樓。
沒有人知道圣樓里是什么樣。就連七星君也不過是在天元之戰后進入過一次圣樓。唯一進過圣樓的人便是天樞星君。
顯然天樞星君并沒有將所有實情告知他人!
自天樞星君因自卑與恨意化出了分身之后就恨極了風千洐這些人,就連對妘彤也不過是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而已。他愿意與妘彤為伍不過是想借妘彤之手殺掉風千洐這些他恨的人。他要的是昆侖重立尊位!
風千洐也好,妘彤也罷,只知集齊星君靈珠便可進入天印,進入圣樓,可更改時序,可獲得鴻蒙之力。
可沒人知道這數千級階梯,也沒人知道守在這階梯旁的十二天神!
僅有星君靈珠是不夠的,還要有七星君的血液、神識。
如果妘彤勝了帶著天樞走進天印,當能走得過這千級臺階。或者更有可能,妘彤就算勝了,最后走過這臺階的也是天樞而不是她!
但是他們都敗了,敗給了自己的算計。
白珞一腳踏上石階,十二天神忽然轉了過來高舉起手中的玉簡:“來者何人?”
白珞咬牙道:“監武神君白燃犀。”
“錯!”轟地一聲,第一個天神手持著玉簡對著白珞當頭砸下。
“白燃犀!”眾人驚呼。
那玉簡勁力絲毫不減重重砸在白珞的背上。
“噗”地一聲,白珞吐出一口血來。她的鮮血自唇齒間滴落與臺階上殘存未干的鮮血混合在一起。
白珞指尖劃過臺階上的鮮血,將那一點鮮血握在自己掌心。
宗燁所求不過是放魔族一條生路,這為什么錯了?
只因違背了所謂的天道?
她不服。
白珞聚起金靈流,一步一步沿著臺階向上走去。第二個手持玉簡的天神轉身對著白珞問道:
白珞咬牙道:“為救蒼生!”
“錯!”第二個天神高高舉起玉簡又對白珞當頭砸下。
轟地一聲,那玉簡自空中砸落。上古神力,就連白珞的金靈流也未能抗住!那竹簡在金靈流的結界之上留下蛛網般的裂紋。
白珞咬牙又向上走去。
第三個手持玉簡的天神轉了過來:
白珞冷聲道:“為求一個公道!”
“錯!”
玉簡在白珞的頭頂投下一片陰影。金靈流結界應聲碎去,白珞喉頭一甜涌出一口血來。那玉簡擊破結界,沉沉往白珞身上砸去。
只聽“轟”地一聲響,白珞愕然回頭,那玉簡并未砸在自己身上!那玉簡砸在了沖上前來的葉冥身上。葉冥玄武真身被玉簡砸出一條裂紋。
玄武真身為龜蛇二身,龜身有甲相護,蛇身上卻沒有!一絲鮮血自玄武蛇首上流出。
白珞心中驀地一顫:”葉光紀!“
玄武輕輕搖了搖頭,示意白珞沒事。
白珞撐著站了起來。她要求個公道,葉冥也要求個是非黑白。陸言歌未出世的孩子也會是魔族,難道生來便有罪?便要受永生永世之苦?
這時間何為神?何為魔?又如何分了尊卑?為何有人生來為神,有人卻生而有罪?!
這世道不公,她便要辨個明白!
別人可以糊涂一生,她白燃犀不能!葉光紀不能!陸言歌、謝謹言、元玉竹也不愿!
白珞繼續沿著臺階往上走去。第四個天神轉過了身來:
白珞:“為無愧于心!”
“錯!”
玉簡再次砸下,葉冥將白珞護在身下。雖有白珞的金靈流卸去一半的力,但玉簡還是重重地砸在了葉冥的脊背之上。
白珞心中驀地一顫,葉冥卻仍然固執地搖了搖頭。
白珞再次往上走去,第五個天神轉過了身來:
白珞:“為無愧于蒼生!”
“錯!”
轟隆一聲,玉簡再次砸下。燕朱化作朱厭獸疾馳而上,替葉冥接下了這一棍!
朱厭獸嘶吼一聲,白色的皮毛上頓時沾了血跡。他脊背高高躬起,隨著白珞又往上走去。朱厭與玄武一左一右護住白珞。
第六個天神厲聲問道:
白珞聲音顫了顫:“為無愧于天地!”
“錯!”
鮮血順著白色的臺階一級一級落下。“阿朱!”元玉竹忍無可忍,抬腳向著臺階之上跑去。謝謹言也緊跟著跑了上去。
白珞皺眉看著元玉竹與謝謹言:“你們上來干什么?”
謝謹言在天铘劍上畫下符箓高高舉過頭頂:“挨板子而已,小時候挨得多了!我們一起上去!”
陸言歌也跑了上來,將冰魂劍持在手中:“我們一起上去!”
第七個天神神情麻木,轉頭看著白珞:
白珞聲音哽咽,臉頰上落下兩道淚來:“為無愧于友!”
“錯!”
轟隆一聲,玉簡對著眾人砸下,雖然有人一同分擔玉簡的力道,但還砸得謝謹言、元玉竹、陸言歌等人喉頭一陣腥甜。
陸言歌以冰魂劍指地,撐著自己不讓自己倒下去。一絲血跡自陸言歌的嘴角落下,滴落在地上,他撐著冰魂劍緩緩開口唱道:“乘騏驥馳騁,來吾道先路。”
陸言歌唱的是戰歌。自四大世家共治人界之后這首歌很久沒有被人唱起了。
謝謹言舉著天铘劍的手還在微微發著抖,聽見陸言歌的吟唱頓時豪邁一笑,和聲道:“指九天以為正,與日月齊光。”
眾人一步一步走在臺階之上,任由鮮血在白玉的臺階之上綻放出朵朵鮮花。
“余心之所善,九死猶未悔!”
歌聲在圣樓中回蕩,懸掛在天印之上的宗燁似有所感,微微抬起眼。見白珞一襲白衣立于血泊之中,玄武朱厭與謝謹言等人擁在白珞身后。
若說這天地之中只能有神的話,當是白珞這樣。
白珞抬起頭看著宗燁腳步愈發的堅定。
世人拼上血肉之軀也要求得一個明白,她如何能退?
白珞:“為無愧與己!”
“轟”地一聲,玉簡再次砸下。陸言歌的冰魂劍應聲而斷。他“咚”地一聲跪倒在臺階之上。
白珞大驚:“陸宗主!”
元玉竹這返而下伸手扣在陸言歌的脈門之上。這才驚覺陸言歌的脈象極弱。原本在圣樓之外陸言歌就身受重傷,此時這兩記重擊幾乎要了陸言歌的命去!
元玉竹趕緊從懷里拿出回生丸放在陸言歌嘴里。陸言歌輕輕壓住元玉竹的手腕:“這是最后一顆吧?”
元玉竹拿著回生丸的手驀地一顫,他咬牙道:“還有很多。”
陸言歌輕輕搖了搖頭:“騙不了我。我吃這個也沒用。”
陸言歌所言不虛,他身上的傷極重,就算此時保住了命整個人也廢了。陸言歌推開元玉竹的手低聲道:“留著。”
元玉竹哪肯,撥開陸言歌擋住自己的手就要把藥灌下去。陸言歌卻壓住元玉竹的手,懇求地看著元玉竹:“留著,給有用的人。我的孩兒還在等我給他一個公道的一生。”
元玉竹被陸言歌壓住的手微微一抖。他將陸言歌平放在臺階之上:“陸宗主,你等我們帶你出去。”
陸言歌躺在血泊之中笑了笑,他努力轉過自己俊朗的側臉看著白珞,聲音嘶啞細弱蚊蠅:“一定要走上去。”
白珞站在高高的臺階之上,聽著陸言歌又輕輕哼起那首戰歌:“乘騏驥馳騁,來吾道先路。指九天以為正,與日月齊光。余心之所善,九死猶未悔…”
那輕聲吟唱聲中,天神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
白珞雙拳緊握,紺碧色的眼眸透著冷光:“為與天爭!九死不悔!”
吾愿與天相爭,無懼同眠于地!
為心中所求,為有人相惜,有何悔?有何懼!
“錯!”
天神的震怒之聲引得圣樓巨震,時序之輪在震動中發出一聲轟鳴!
玉簡帶著一股巨力向眾人沉沉壓下。
這一擊只怕葉冥龜甲會盡數碎去,朱厭獸脊柱就此折斷,謝謹言、元玉竹也會殞在這玉簡之下!
白珞死死撐著金靈流與玉簡相抗,但重壓之下金靈流卻寸寸碎去。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空中傳來一道龍吟。眾人身側數百根粗壯的樹干沖破臺階拔地而起!
在那樹干斷裂之前,黑色的巨龍自空中飛了過來將眾人蜷在中央,玉簡砸在龍身之上,痛得巨龍一聲嘶吼。
薛惑化作人形緩緩站了起來,粉色的衣衫上新的血漬蓋在舊的血漬之上,他這身迷倒了萬千少女的粉衫看上去是不能要了。
白珞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笑來:“薛恨晚,你不要命了?”
薛惑一雙桃花眼斜斜挑起:“姜輕寒這小子醫術不錯,本尊可沒那么容易死。”
薛惑話說得輕松,膝蓋可沒有聽他這萬年老龍妖的話,他膝蓋一彎差點就跪在臺階之上。白珞攬過薛惑的手臂,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薛惑吊兒郎當半依在白珞的身上,他看了看長長的臺階:“還有三個神棍。白燃犀,葉光紀,最后三板子了。我們有難同當!”
“好!”
眾人手挽著手,肩并著肩,靈力相纏在半空結下結界,將圣樓那一半黑暗驅散。
“為與天爭!九死不悔!”
玉簡砸在結界之上,眾人便用靈力撐住。
“為與天爭!九死不悔!”
結界破損,眾人便用血肉之軀撐住!
“為與天爭!就死不悔!”
身軀若死,仍有信念撐住!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
宗燁懸掛在半空,他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時序之輪上,那堅定的吶喊擊在他的心上,將他從昏迷中喚醒。他低頭看著白珞,看著薛惑,看著他所熟悉的人,看著他們一步步走上最后一級臺階。
宗燁臉頰上血從他長長烏黑的睫羽上流下,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的嘴角卻微微揚起,能與這些人同戰袍,共爭天下,他此生不虧!
哪怕只是一縷地魂,哪怕壽數比之常人還短,無論勝負,無論成敗,他此生已經足矣。
宗燁雙眼模糊看著白珞,最后站在他身邊的人還有白珞!此生,足矣。
宗燁睜開雙眼,血污之間他點漆似的雙眸燦若星辰。宗燁大喊一聲,他被綁住的袖口之上,饕餮巨獸一躍而出落在他的肩頭。
白珞心臟驀地漏跳一拍,宗燁竟放出了自己的元神!
“宗燁!”白珞驚道。
饕餮銜著一顆赤靈珠,凌空站在時序之輪上。這赤靈珠比尋常的靈珠要大些,細看去那竟是宗燁托生的舍利!
薛惑嘴角掛著血,氣喘吁吁地看著宗燁:“宗燁!我們都來了你干嘛…”
薛惑說道一半便頓住了。時序是那么容易更改的么?
天樞誤觸時序,為了封印時序祭出了伏羲大帝、祝融大帝、神農大帝三位上古尊神的性命。
想要更改時序,當然也要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