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誅仙草味道頓時從玉樓彌漫開來,向著玉樓下的眾天將彌漫了開去。原本落了下風的鬼面銀羽衛忽然暴起,頓時殺了天將個措手不及。
不僅僅是白珞所在的這一座玉樓,其余十一座玉樓都震動起來。爆炸聲不絕于耳,誅仙草的味道更是猛然間就充斥了整個五城十二樓。
那誅仙草的味道似一道火燒盡喉頭,在五臟六腑中翻攪,即便藏在這玉樓里的誅仙草劑量不至于讓這許多天將都喪命,但仍似麻藥一般,讓眾天將呼吸急促,持刀的手都在微微發著抖。
關押著姜南霜等人的玉樓里,唯有姜輕寒與姜南霜察覺到有異之后及時屏住了呼吸,并服下了解毒的藥丸。但對于已經吸入了誅仙草的己君瀾、風陌邶與己伯毅三人來講,藥效甚微。
姜南霜與姜輕寒二人艱難地將三人拖出了玉樓。在這玉樓之下,根本就不是戰場,而是屠場!所有的抵抗在誅仙草的作用下都是徒勞。
空中妘彤掩著鼻子皺著眉輕輕在紅隼的背上拍了一拍,紅隼振翅而起,將妘彤立刻帶離了五城十二樓。
姜輕寒看著妘彤離去,將懷里的藥都拿給姜南霜,自己留了一小瓶:“姑母,這里就交給你了。”
“輕寒!”姜南霜擔憂地看著姜輕寒的背影扎進了廝殺的人群之中。
姜輕寒碧色的衣袖一振,疏雨劍頓時握在掌心。這疏雨劍是薛惑送給姜輕寒的成年禮,劍柄以龍鱗為身,龍須作紋,劍刃以龍角制成。薛惑曾笑話姜輕寒說,他這姜輕寒連殺只雞都殺不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提劍殺人了。這疏雨劍用龍鱗、龍須、龍角做成,必要的時候能削點粉末下來救人。
薛惑這廝,說話從來不著邊際,顯然這次也沒有說對。
姜輕寒手持疏雨劍,將劍扎進了鬼面銀羽衛的身體里。鮮血頓時濺起一尺高,染了他碧色的衣衫,也沾在了鬼面銀羽衛的銀色面具上。
那銀色鬼面之后的雙眸閃過一絲猙獰與譏諷。疏雨劍扎進胸膛,卡在鬼面銀羽衛的肋骨之間。黑色的風帽衣袍被劍勢拉了下來,露出鬼面銀羽衛脖頸上鮮紅的北陰火煞。入魔之人豈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傷口而無法還擊?
那鬼面銀羽衛剛剛抬了抬手,想將手中的刀斧劈向姜輕寒,卻見姜輕寒拿著疏雨劍的手輕輕一轉,原本卡在肋骨之間的疏雨劍,忽然變成了庖丁手中的刀,順著鬼面銀羽衛的脛骨、脈絡直直劃過他的喉頭。
在姜輕寒的面前,那鬼面銀羽衛頓時被分成了兩半,轟然倒在地上。
那鬼面銀羽衛的鮮血似雨點一般隨著姜輕寒揚起的疏雨劍落在了姜輕寒的臉上。姜輕寒抬起頭看向玉樓之上那粉色輕衫的身影,隔著人山人海對著那身影輕輕笑了一下,隨后手臂一抖,將那些附著在疏雨劍上的鮮血抖落在地,踏著尸首向玉樓沖了過去。
薛惑玉白的手緊緊握著玉樓的欄桿,雙目通紅地看著那個曾經純澈白皙的少年浴血而來。可憐薛惑就算心里再急,吸入了誅仙草后也連個真身都化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姜輕寒在人群中殺進殺出。
只是姜輕寒孤零零的一人又如何力挽狂瀾?殺了寥寥十余個魔族,也不過是讓地上多了幾塊會動的尸塊罷了。
姜輕寒就像一塊帶血的肉落入饑餓的狼群,一雙雙貪婪的眼眸看著姜輕寒,向他一步一步走來。銀色的鬼面與那些人手里拿的寒刃在暮色下透出血光。那沾在銀光上的血色晃得姜輕寒眼花。
姜輕寒大口喘著氣,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玉樓上那極力想跳下來卻動彈不得的粉色的身影。姜輕寒有些失落的笑笑:“早該聽你的,多練練就好了。以前監武神君教我的時候,我也不認真學,真是有些后悔。”
姜輕寒抬起頭,鮮血從他白皙的臉龐流過,眼前似乎也擋了一片血紅的琉璃碎片。他身子晃了晃,在血色的晚霞下看清了那柄對著自己當頭落下的刀刃。
“哐當”一聲,那刀刃落在了他的身側。姜輕寒身子一輕,整個人被大力拽了起來。那饕餮暗紋的衣袖在姜輕寒眼前一晃而過,待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趴在了一個寬闊結實的背上。
宗燁沉沉的聲音傳入姜輕寒的耳中:“姜公子莫怕,宗燁帶你過去。”
宗燁背著姜輕寒站在朱厭的身上。朱厭如同一輛覆滿白毛的戰車,在一片黑色風帽銀色鬼面中沖了過去。
那些鬼面銀羽衛就像似撞在了巨石之上,整個人向后被彈得飛了出去。朱厭腳步沒有任何停留,直沖向玉樓。他攀在雕梁畫棟的玉樓之上,從玉樓外往玉樓頂層爬去。
那些站在玉樓中的鬼面銀羽衛就像是一枚枚黑色的棋子被朱厭一揮手臂給扔了下來。玉樓之下頓時發出數聲落地的“悶響”與劃破長空的慘叫。
越往上走鬼面銀羽衛就越多。那些想趁著白珞等人還沒恢復就擒了他們去邀功的人都聚集在了玉樓上層。
朱厭血紅的雙眸看著那些人發出一聲咆哮,宗燁頓時發力從朱厭后背高高地跳了起來。朱厭猛地扎進人群,而宗燁則背著姜輕寒在玉樓的欄桿上一踏,借力躍上了頂層。
宗燁把姜輕寒輕輕放下。姜輕寒連忙跑向薛惑:“薛恨晚,我把藥帶來了。”
薛惑目光沉沉看著姜輕寒,就著姜輕寒的手把藥吃了下去。薛惑看著姜輕寒滿身是血的模樣有些著惱:“你不要命了?”
姜輕寒輕輕一笑:“這不是怕你比我先死了嗎?”
薛惑扭過頭去,悶悶地不說話。
宗燁拿著一顆藥丸站在白珞面前,白珞卻并沒有接過他手里的藥。宗燁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微微低著頭,眼睫也垂著不敢看白珞。
白珞看了宗燁許久緩緩扭過頭去:“你走吧,我不需要你。”
宗燁微微蹙了蹙眉:“你先把藥吃了,我們從這里出去再說。”
白珞看了眼玉樓下的戰火,神情有些懨懨的:“宗燁你裝夠了沒有?”
宗燁一愣,眼睫驀地一顫訝異地抬頭看著白珞:“你說什么?”
白珞譏誚一笑:“若不是你帶路,這些鬼面銀羽衛能殺得上來?”
宗燁長長的睫羽驀地一顫,數種情緒涌上心頭:“你不信我?”
白珞勉強用手支著地直起身子:“你要我如何信你?當初在白狼夷若不是你護了神荼,陸玉寶怎么會死?妘彤又哪里能逃走?當初若不是你何來今日這一切?”
宗燁嘴角微微顫了顫:“陸公子死了?”
白珞啞然失笑:“是啊,死了。在你放走神荼之后,他為救我而死。”白珞環視了一圈冷聲道:“宗燁,你還想將昆侖變成第二個白狼夷?”
薛惑頓時也在一旁愣住,他微微直起身子看著白珞勸道:“白燃犀,宗燁應當不是…”
“閉嘴!”白珞大怒。
薛惑有些詫異地看著白珞。白珞雖然脾氣暴躁但很少真的這樣不講道理。
白珞見宗燁仍舊站在她勉強,頓時心頭火起,她怒地看著宗燁:“宗燁我說過,我若是再見你必會殺你,你難道忘了?”
“你要殺我?”宗燁五指驀地收緊,將那枚藥丸握在自己掌心之中。他抬起頭看著白珞,在白珞面前緩緩蹲下,將紅蓮殘月刀放進白珞手中,架在自己的脖頸上:“那你便殺了我。”
白珞驚愕地看著手里的紅蓮殘月刀。她玉白的手指壓在刀柄上微微用力,紅蓮殘月刀鋒利的刀刃頓時將宗燁脖頸壓得流了血。鮮血順著宗燁白皙的脖頸滑落,滑過他的喉結、鎖骨,落進他黑色的交領里。
白珞眼眸微微一動,用力將自己的手從宗燁的手心里抽了出來:“你給我滾。”
白珞緩緩抬頭看著宗燁:“宗燁你既背叛了我,我便不會再信你。今日不殺你,算還了你救姜輕寒的情。你與我昆侖再無關系,與我白燃犀再無關系。我白燃犀是生是死與你無關,你的生死也再與我無關。你可明白?”
宗燁心臟似被一柄尖刀剖開,他眼眸中的星辰似乎一點一點黯淡了下去,換來的是一抹狠戾。宗燁捏碎掌心的藥丸,猛地拽起白珞的手腕:“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今日我都要帶你走。”
“你做什么?”白珞一驚,整個人被宗燁打橫抱在了懷里。
白珞又羞又惱:“你放我下來!”
可白珞因為誅仙草的藥力身上酸軟無力,只能任由宗燁抱著。
宗燁由著白珞用有些尖利的指甲在自己身上抓出數道抓痕。他抱著白珞站在玉樓的欄桿上,回頭看了薛惑一眼。
薛惑、葉冥與姜輕寒三人都精疲力竭地斜倚在欄桿之上。薛惑漫不經心地揮了揮衣袖:“走吧,白燃犀送給你了。最好別回來。”
薛惑說得輕巧,仿佛自己不是在戰場之上,而只是在花樓中喝了一壺酒,嫌棄白珞在旁礙了他的好事。
“薛恨晚!!!”白珞又氣又急,眼中險些就涌出淚來。她轉頭又看著葉冥,葉冥服下藥似乎好轉了些,終于能坐直了身子,有了點神明的高冷模樣,而不像薛惑那般吊兒郎當。
葉冥看著白珞咧嘴一笑:“我也覺得你在這吵得我頭疼。”
“葉光紀!你…”白珞淚水猛地落了下來。這昆侖局勢已經被妘彤掌控,他們中了誅仙草的三個人只不過是妘彤案板上的一塊肥肉而已。
但即便是如此,她怎么能走?她怎么能拋下他們?她怎么能拋下昆侖?
那些在昆侖墟里說“愿隨監武神君一戰”的天將們還在玉樓下殊死抵抗,她怎么能做逃兵?!
白珞怒道:“宗燁,你放我下來!”
宗燁固執地抱著白珞,低聲道:“對不起。”隨后宗燁對著玉樓下喊了聲:“燕公子!”便從玉樓上一躍而下。
風在白珞耳邊呼嘯,月白的衣衫和黑色的衣袍糾結在一起,宗燁緊緊抱著白珞在將要落地之前朱厭從玉樓中破壁而出,凌空接住了二人。
宗燁右臂抱著白珞,左手持紅蓮殘月刀,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那刀背上,鮮血在刀背的凹槽中蔓延,一朵朵紅蓮裹挾著煞氣盛開在金色的刀背之上。
更可怕的便是宗燁那雙冰冷的眼眸。擋在他身前的人似朽木,似頑石,他只管將他們劈了開去,挑了開去。他不管這一路有多少尸體,他只管踏著尸山血海沖向天門。
“轟隆”一聲,宗燁身旁的一座小樓被從天而降的火球擊得粉碎。妘彤站在紅隼背上惱怒地看著宗燁,妒意與恨意幾乎讓她的面目扭曲。宗燁冷冷地掃了妘彤一眼,手臂再將白珞抱得緊了些。
他越過火海,與朱厭在十二玉樓之間的小路上蜿蜒而行。
一道道火球砸在他們身側,金箔玉碎在宗燁黑色的衣袍之間似夜空中綻放的煙火。
宗燁回頭看著立在空中的妘彤,手腕微微一動,紅蓮殘月刀頓時挑了起來。那一刀裹挾著煞氣直沖向妘彤。
那一刀似在那金箔玉碎之中沖開了一條路,帶著煞氣,帶著怒意,帶著不可侵犯的凌厲氣勢沖破了這昆侖戰火劈向妘彤。
妘彤心中一驚,腳下的紅隼更是慌忙躲避,險些將妘彤摔下去。
妘彤心有余悸地抬起頭來,見宗燁冷冷站在朱厭之上,那氣質竟與白珞一般無二。妘彤手微微發著抖,她竟然在宗燁的逼視下感到了恐懼!
方才她闖進昆侖時不覺得害怕,方才她看下風千洐頭顱時不覺害怕,甚至方才她面對白珞的質問時也不覺得害怕。但是她現在卻感覺到害怕了!
妘彤攥緊雙拳。整個五城十二樓都彌漫著誅仙草,她雖以此控制了局面,但在誅仙草氣味散盡以前自己也不能下去!
何況即使她現在能下去,也不敢繼續追擊宗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宗燁帶著白珞沖出了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