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歸館里一片白霜,風清亭外的湖面結了冰,冰面上飄蕩著數種花朵的花瓣。
那鋪了滿湖面的花瓣都是自姜輕寒的花冠上落下的。冰面上姜輕寒的伸出雙手搭在白珞腕間。頭上墜著那數百朵花,也沒能讓姜輕寒的面色好看一點。
白珞躺在冰封的湖面之上,身子忽冷忽熱,時而覆上白霜又時而燒得如同烙鐵。姜輕寒嘴唇慘白,冷汗從額頭上一滴一滴落下,但他仍舊將手放在白珞的手腕之上,源源不斷地灌注著靈力。
薛惑走上冰封的湖面向姜輕寒伸出手去,又被姜輕寒輕輕撥開。薛惑蹙眉道:“你這樣下去身子吃不消的。換我來。”
姜輕寒搖搖頭:“沒用的。你的木靈流就算可以讓焦木重生,但對她卻沒用。她元神有損,又只有三成靈力,若是不護著,只怕元神都要散了。”姜輕寒輕輕笑了笑:“這事要是我一個神農少主都做不到,你一個老龍妖能有什么用?”
姜輕寒頓了頓又說道:“而且你也受了傷。”
葉冥從廚房端來一碗藥來:“這是最后一株懸圃靈芝了。”葉冥將藥放在湖面上,將白珞的嘴唇輕輕捏著,兩根手指在空中畫了一道弧形。黑色的藥汁沿著弧線落入白珞的口中。
一碗藥全數落入白珞的口中,但白珞卻一點起色也沒有。葉冥皺眉道:“已經沒有藥了。再這樣下去,只怕是要上昆侖才行了。”
薛惑皺眉道:“要是這樣的話,白燃犀受傷的事情就瞞不住了。如今七星君的靈珠有五顆已經落入了風陌邶的手中。白燃犀受傷的事情若傳到昆侖去,只怕整個昆侖立時就會亂了。”
葉冥沉吟道:“白燃犀讓我將妘煙離仙逝的事情傳回昆侖,為的就是引風陌邶對付巫月姬。但沒想到風陌邶那般沉得住氣。”
薛惑愁道:“也不知白燃犀究竟知道了什么,又為什么會在一個贖魂幻境里傷得那么重。如今她傷的是元神,又不是皮肉傷,連個真身都召不出來。”
葉冥嘆道:“如果還是不行,只能悄悄回昆侖一趟。如今昆侖被伏羲氏把控,但總不會所有人都站在伏羲氏那邊。只要白燃犀還在,對伏羲氏來說總是一個牽制,能瞞住就先瞞吧。”
“篤篤篤”忘歸館外響起一陣敲門聲。薛惑走到門前將門輕輕打開,見謝謹言站在忘歸館外。謝謹言背了一個背簍,身上沾滿了泥。他額頭上滿是汗,用手一抹便留下一臉黑色的印跡。
謝謹言將背簍放下:“薛公子,我也不知我能幫什么忙。我就去山里把能找著的山參都挖來了。這事兒我沒讓山莊里的弟子去做。我自己去的,不會被別人知道。”
薛惑看了看謝謹言的背簍。那背簍里裝了二三十根山參,有些山參個頭極大,不進入深山中無人去的地方,是找不到這樣的山參的。“謝二公子辛苦了。我代白燃犀謝過了。”
謝謹言點點頭也不再多言,轉身就往忘歸館外走去。
薛惑叫住謝謹言:“謝二公子,最近山莊里可還安好?有沒有什么消息?”
謝謹言:“心宿長老出事之后,山莊里亂了幾日。不過有我爹在,出不了什么大亂子。倒是玄月圣殿那邊,元宗主過世之后,元公子已經接管了玄月圣殿。如今亂世,漕運不順,玉湖宮又要幫襯著沐云天宮,也是自顧不暇,不過也都沒什么大事。”
“謹言?”薛惑溫和地看著謝謹言。僅僅幾日,眼前的少年似乎在一瞬間長大。一言一行都有了幾分謝瞻寧的樣子。但饒是謝謹言如何對答如流,薛惑仍然聽出了些不妥來。“最近是不是有事發生了?”
謝謹言垂下眼眸,咽了咽口水:“沒有。”
薛惑皺眉道:“你撒謊。”
謝謹言五指驀地收攏,踟躇半晌說道:“在你們回到忘歸館的這一個月里,誅神教活動頻繁。在各地收攬了不少信眾。這些人打砸搶燒無惡不作,還阻撓通商。四大世家的弟子幾乎每一天都會與誅神教的人發生沖突,但這也阻止不了誅神教的人越來越多。”
薛惑神色凝重:“事態已經發展成這樣了,你為何不來告訴我們?”說罷薛惑又搖了搖頭:“我們自己都自顧不暇,也難怪你不肯說。”
在薛惑、葉冥將白珞帶回忘歸館時正好看見等在忘歸館的謝謹言。謝謹言因為擔心白珞,又記著天樞星君一事,一直等在忘歸館門前。也是托了謝謹言去玄月圣殿將姜輕寒請了回來,沒有讓白珞受傷的消息被外人知道。
薛惑神色凝重:“不知道為何要招攬信眾。”
“我知道。”北陰酆都大帝拄著拐杖從山下緩緩走了上來,手里拎著一個裝滿了瓜果的籃子。“神荼想解開魔族結界,便也要動天印,免不了要與天界開戰。可如今能自由進出魔族的不過只有幾個人。他們的要打仗,就需要兵。”
謝謹言神色驟變:“那這些信眾難道是…”
北陰酆都大帝半張臉隱在風帽下,看不出情緒:“沒錯,那些人只是魔界攻打天界的馬前卒。到時候天魔二界開戰,那些人都不過是戰場上鋪路的石頭。這三界要亂了,誰都想趁亂世分一杯羹。不管是神還是魔還是人,人心卻是相同的。”
謝謹言心中一慌:“我去告訴爹去。”
“臭小子!你告訴你爹又有什么用?”北陰酆都大帝呵止道。
謝謹言慌張道:“告訴我爹,我爹便可以…便可以…”可以如何?謝謹言自己也說不出來。
北陰酆都大帝嘿嘿一笑:“臭小子也不算笨得無藥可救。你以為那些信眾不知道誅神教是魔教?你以為他們為什么愿意聽命誅神教?自古帝王都要求個長生不老,一個普通人被許以這樣的重利,他們怎么可能不動心?”
謝謹言漸漸冷靜下來。道義與信仰崩塌,世人皆趨利而行,就算是謝柏年又如何能力挽狂瀾?謝謹言欲言又止地看著薛惑:“而且,我還聽說了另一個傳聞…”
薛惑:“什么?”
謝謹言躊躇了一下說道:“我聽很多人帶領誅神教的人正是宗燁。”
薛惑皺眉道:“你說的是神荼吧?”
謝謹言小聲道:“不是神荼。那人拿的是紅蓮殘月刀。”
神荼與宗燁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神武卻是要認主的!
“你說是誰?”冷冷的聲音自謝謹言身后傳來。
謝謹言渾身一震,驀地回過頭去:“白…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