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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朱雀翎羽 · “五十年前女媧廟”

  雷沉悶地從空中劃過,在黑漆漆的云層中穿過。雨點自空中落下,沖刷在黑晶玉的瓦片上。那黑晶玉的瓦片下,一道金光閃過。

  力道偏了,紅蓮殘月刀沒有斬斷面前的那株老樹,反而斬碎了一旁的烏木梁。宗燁右手握著紅蓮殘月刀微微發著抖。“哐當”一聲紅蓮殘月刀落在地上,宗燁滑坐在地上。

  司徒戮緩緩走了過來“圣尊,您右手還未痊愈。不可再傷著。”

  宗燁淡淡一笑“不是還未痊愈,是已經廢了。”宗燁抬起右手,將手腕上的繃帶系緊“用左手還不能發揮出最大的靈力。”

  司徒戮斟酌了一下輕聲說道“圣尊,二圣尊將您的仙軀送過來了。”

  宗燁微微蹙了蹙眉“你是說郁壘?”

  司徒戮趕緊低下頭。宗燁淡淡一笑“神荼是想提醒我,我只不過是郁壘一縷魂魄所化?”

  宗燁淡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司徒戮抬頭看了看天色,厚厚的云層中似有大雨將落。司徒戮欲言又止地看著宗燁,輕聲說道“您不只是圣尊的一縷魂魄,您是他的所有期望。”

  宗燁一怔,回過頭去司徒戮已經退了下去。大雨從空中傾盆而下,雨水順著宗燁的墨發沿著棱角分明的臉頰落在鎖骨之上。

  他的期望?郁壘的期望?

  他曾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小無相里跟著師父晨修,下山化緣。他曾跟著白珞走進忘歸館,在結了冰的湖面上化解煞氣,在風清亭里與白珞飲酒。這些都是屬于宗燁的記憶,不是郁壘的。

  郁壘的記憶逐漸在他身體里蘇醒。原以為弄清自己的身世,得到答案,便會像是破損的畫找到了最后一塊碎片,能拼出那畫的原貌,但沒想到自己僅僅是一塊碎片,而畫究竟是何樣子,他已經不在乎了。

  宗燁攤開手雨點急急打在他的掌心。這個掌心曾經的確盛放過白珞的金靈珠。

  五十年余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夜。未明宮的燁剎殿里郁壘從曼陀羅華泉中醒來。

  自魔界五方平定,他就再也不愿意管魔族之事。數千年前,他與神荼只不過是人間的一對平凡的雙生子而已。可那一年,神荼病了。他不想讓神荼死,便簽下這契約入魔。

  年幼無知終于成了郁壘畢生的悔恨。更可悲的是,普通人的一生有結束的那一天,而魔族的一生卻無限漫長。他只能在看不見盡頭的一生中后悔當初沒有選擇坦然赴死。

  他與神荼二人,一人站在人前,另一人躲在人后。這樣一來變讓人探不清他們的實力,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站在未明宮的頂端,成為魔族圣尊,讓魔界五方臣服。

  整個魔界,除了司徒戮,沒有人知道圣尊其實有兩個人。

  整整數千年的時間里,郁壘都將自己的名字在魔族的每一個角落抹去。藏的時間久了,便忘了自己是誰。

  忘記的人,不僅僅是郁壘,還有神荼。

  魔界再也裝不下他的野心。

  三百年前,當郁壘第一次見神荼滿身是血的回到魔界,就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控制。那一次神荼傷重,在魔界修養百年。郁壘趁機將魔界封印。

  原以為一切可以就此平息,卻沒想到六十余年前,神荼潛入燁剎殿取走郁壘鮮血破了封印再次出了魔界,且再未歸來。

  郁壘只能出魔界尋找神荼。

  當女媧廟上空的天雷貫穿寺廟的穹頂,劈碎女媧廟的青銅神像,照亮那漆黑的寺廟的時候,郁壘正站在瓢潑的大雨里,隱在女媧廟的一棵樹下。

  難聞的誅仙草的氣息,即便在大雨之中也從女媧廟中飄了過來。那道閃電除了照亮了的寺廟,也照亮了寺廟中人的人。

  白珞穿著月白衣袍,胸口處扎著一柄匕首。

  匕首的另一端握在神荼的掌心。

  白珞抬起頭冷冷看著神荼不屑地笑道“就這點手段?”

  當白珞抬起頭時,郁壘才看清白珞的樣貌。紺碧色的雙眸,冷漠的薄唇,頓時讓郁壘動彈不得。

  原來是她?這雙眼睛郁壘看過一眼,便數千年都未曾忘記。

  白珞伸出手,用帶著血的手握緊神荼的手腕,一用力,就著神荼的手將刀尖從自己心臟中拔了出來。白珞冷冷看著神荼“誅仙草是誰給你的?你若老實說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神荼武藝不如郁壘,面對白珞這樣的神尊,更是無力對抗。郁壘正欲闖進女媧廟中,卻見另一邊的林子深處一襲紅衣一閃而過。

  白珞站在女媧廟中,胸口上雖然看上去只有一個暗紅色的窟窿,但實際上鮮血早已在地上積了一灘。

  白珞逼近一步。神荼下意識地將弒魂劍握在掌心,可持劍的手還未抬起,便被白珞一腳踹了出去。神荼狼狽地摔在一地的雨水之中。大雨從女媧廟穹頂的窟窿中落下,將女媧廟地上血跡沖刷到了廟前的老樹林里。

  白珞墨發被雨水浸濕,雨滴混著鮮血從發梢落了下來。她紺碧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看著神荼“說,誅仙草是哪里來的?妘煙離又在哪?”

  話音剛落郁壘只見林中那紅色的身影晃了晃,一道火光沖天而起,沖著女媧廟席卷了過去。

  郁壘心道不好,從老樹林中一躍而出,長長的黑色衣袍一拂擋下朱雀熾焰。郁壘立于火光之前,松松垮垮地黑色衣袍自肩頭滑落。郁壘將滑落的衣衫輕輕合攏,右手藏在衣袍里。他的右手手腕被朱雀赤焰灼傷,雖然沒傷及性命,但那熾焰之力還是沿著血脈傳入五臟六腑,那滋味并不好受。

  火光淡去,老樹林里妘彤一襲紅衣愕然地看著郁壘。郁壘也看清了妘彤,他輕輕蹙了蹙眉頭“是你?”

  女媧廟中誅仙草氣息太過濃烈,妘彤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密林之中驚愕地看著郁壘與神荼那一模一樣的臉。若不是神荼此時就站在郁壘身后,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這件事。她與神荼相識數千年,卻從不知道神荼是雙生子!而顯然,郁壘見過她。

妘彤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郁壘卻已冷漠地轉過身走向了神荼。郁壘身上還帶著酒氣,就連衣衫也穿得隨  神荼詫異地看著郁壘問道“你怎么來了?”

  郁壘皺眉看著神荼“我若不來,你還想鬧出什么事?讓開!”

  神荼惱怒地看著郁壘“你知不知道她是誰?她是監武神君!殺了她,以后三界都可聽命于我們!”

  “滾!”郁壘大怒,一揮衣袖將神荼推了出去。

  神荼后退數步,白珞卻雙膝一軟整個人摔了下來。郁壘趕緊接住白珞,扶著她半坐在地上。郁壘垂下鴉翅般的睫羽,看見扎在白珞心口的那柄匕首頓時怒火中燒。

  在郁壘擋下朱雀熾焰的一瞬,神荼已經將那抹了誅仙草的匕首再次刺入白珞的心臟。那匕首是個機巧玩意兒,曾是個刑具,放血剖心最適合不過。這匕首還有另一個功用。匕首手柄處有一個機關可存放毒藥,或者讓人保持清醒的藥物。

  在刑訊時,這柄匕首里只要裝上讓人清醒的藥物便可讓受刑的人保持清醒,一分不少地感受到刑訊之苦。

  而此時的匕首中顯然裝的是誅仙草之毒。

  誅仙草的毒藥沿著凹槽流進白珞的心臟,藥力沿著心脈流轉到四肢百骸,瞬間便讓白珞的四肢麻木,半點力氣也使不上。白珞抬頭看著郁壘,眼神中不僅沒有半分乞憐還帶著譏諷“只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果然只是魔族!”

  郁壘眉頭輕輕蹙了蹙“你別動。”

  白珞顫巍巍地撐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伸出手將匕首一把拔了出來。那匕首的凹槽引著鮮血從傷口流出,滴落在地上,染紅了白珞的錦靴。

  白珞將匕首往地上一擲,看著老樹林深處那若隱若現地一點殷紅怒道“妘煙離!你給我出來!”

  妘彤隱在老樹林之后渾身一震,半晌,她咬著嘴唇從老樹林后緩緩走了出來“白燃犀,好久沒見了。”

  妘彤站在老樹林與女媧廟的交界之處并未靠近一步。

  白珞不蠢,最開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著那朱雀赤焰沖著自己撲面而來時就也知道了“妘煙離,你想做什么?”

  妘彤站在雨中,一襲紅衣被雨淋濕竟然顯得有些可憐“白燃犀,原本我不用殺你,現在是你逼我的。”

  “殺我?”白珞眼神冰冷地從郁壘、神荼和妘彤臉上掃過“憑你們三個?”

  妘彤臉色一變,雙手驀地在袖中收緊。白珞冷漠譏諷的語氣讓她徹底崩潰。妘彤咬牙看著白珞“白燃犀,你還是那么自以為是!你中了誅仙草你還有什么實力反抗?!”

  白珞啐道“下作。”

  “又如何?”妘彤嘶吼道“你憑什么高高在上!你憑什么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不過是個只會打仗的蠻子!若不是我在你后面解決掉那些死而不僵的魔族之人,天元之戰你能傷得了北陰酆都大帝?”

  胸口的傷口傳來痛楚,誅仙草的藥力一寸一寸帶走白珞的力氣。

  白珞悄悄打量了下四周。自己背后是嵌入山體中的女媧廟,前方只有妘彤身后有一條路可以出山谷。想要殺出去當真不容易。白珞看著妘彤譏誚一笑“妘煙離,我從未否定過你在天元之戰的功勞,是你自己在否定自己。”

  妘彤緊握的雙手微微發著抖“但你卻是戰神,而我只不過是你身后可有可無的陵光神君!就連薛很恨晚與葉光紀二人也只愛與你在一起。”

  白珞徹底失去了耐心“妘煙離,你是不是有病!為了這點事情竟然與魔族勾結用此等下作手段取我性命。無論你殺不殺得了我,你也不再陪做陵光神君!”

  妘彤臉上閃過一絲狠戾,下巴微微抬起“誰說我要做陵光神君?做陵光神君也有什么意思?無論是孟章神君、執明神君,還是你監武神君,我們四個在昆侖,別人當著稱一聲四方神,背后還不是叫我們四圣獸!也就你蠢笨竟然半點也沒察覺!”

  白珞冷道“這就是你與魔族勾結的理由?”

  妘彤蒼白一笑“白燃犀,你還真把你自己當三界的救世主了?昆侖中早就有人想要動天印。天下必將大亂,莫說昆侖,三界原本就不平等,我不過是想借機救想救的人而已。”

  白珞眼光從神荼和郁壘的臉上掃過,譏諷地看著妘彤問道“救他們兩個?你眼光不太行。”

  郁壘輕輕蹙了蹙眉。

  白珞話音剛落整個驀地向妘彤襲了過去。眾人都未料到中了誅仙草之毒的白珞動作能如此之快。眼前一花白珞已經襲到了妘彤的近處。

  妘彤下意識地退了幾步。沒想到的白珞竟然只是虛晃一槍,腳步一偏就向妘彤身后的山下奔去。

  妘彤驀地反應過來,白珞已是強弩之末!妘彤隨即追了上去。神荼見狀也緊跟而來,卻被郁壘攔住。

  神荼咬牙道“事已至此,已經由不得你我了!”

  ”轟隆“一聲,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瞬間將老樹林點燃。郁壘心中一驚,顧不得神荼轉身朝老樹林里沖了過去。

  沒想到郁壘剛一轉身,背脊一涼一陣劇痛傳來。神荼從地上撿起了方才刺穿白珞心口的匕首一把扎進了郁壘的后背。神荼手指一勾,袖中黑綠色的毒藥流出沿著匕首的凹槽灌入郁壘的體內。

  郁壘頓覺一陣困頓,那毒藥沿著血脈,讓他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神荼冷冷地說道“放心,你不會有事的,這是曼陀羅華煉的毒,只不過會讓你睡上一覺。我是為了我們好。你最終會理解的!”

  郁壘強撐著不讓自己睡去,但卻止不住藥力的發作。模糊中郁壘看見老樹林里,白珞被圍困在火光之中。郁壘心神一顫急道“神荼,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神荼搖搖頭“來不及了,我不這樣做的話我們只會永遠被那些神族踩在腳下,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

  郁壘“你瘋了!”

  神荼從郁壘身后拔出匕首冷冷一笑“那個女人就是天元之戰傷了北陰酆都大帝的人!魔族有多少人恨她?殺了她,對我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說罷,神荼將郁壘留在原地,拿著匕首向老樹林里一步一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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