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妘彤準時來到燁剎殿為白珞換藥。一轉過屏風便見白珞靠坐在榻上,宗燁坐在床邊為白珞喂粥。
宗燁舀出白粥放在唇邊輕輕試了試,確定了粥不燙了才喂到白珞嘴里。
白珞抬頭對妘彤說道:“好久不見。”
宗燁將粥放下,柔聲對白珞說道:“你現在這里換藥,我在屏風后面等你。”
妘彤將藥箱放在床邊,手指輕輕搭在白珞的手腕之上:“你已經好了許多了。”
“曼陀羅華泉還算有效。”白珞說著話,目光卻落在妘彤的腳踝之上。妘彤紅色的長裙蓋住了腳踝,但在曳地的衣擺之中一截黑色的鐵鏈卻十分醒目。“你的靈力也沒有了?”
“自然。”朱雀說著這話的時候,神情坦然,似乎此事不足為慮。
朱雀輕輕掀開白珞的衣衫,將浸了血的紗布一圈一圈從白珞身上取下,又換上新的干凈的紗布。妘彤輕輕笑道:“沒有薛恨晚的龍鱗,你的傷好得慢些。”
“你可有見過他?”
妘彤抬頭有些愕然地看著白珞:“他也在這里?”
白珞漫不經心地說道:“沒有。只是之前見到他的時候,他說想找你打葉子牌。”
妘彤給白珞換好藥說道:“你先在這里將養著吧。”
說罷妘彤為白珞穿好衣服退了出去。
待妘彤走后,宗燁轉過屏風來,見白珞失神地看著妘彤離開的方向。
宗燁不解道:“師尊,她是誰?”
“你可有聽說過陵光神君?”
宗燁心中咯噔地一跳:“四方神之一的陵光神君,就是…?”
“沒錯,就是引鬼渡魂,有朱雀翎羽的陵光神君。”
宗燁臉色頓時一沉:“所以這個結界正是陵光神君所造?”
白珞冷冷一笑道:“我之前只是有此猜測,剛才卻是確定了。她被囚禁于此,可半點想要從這里出去的意思都沒有。這幻境定然與她有關。”
可是陵光神君親手所建的結界,卻讓自己變成了那般模樣,究竟是何道理?
白珞隱隱覺得頭疼:“宗燁我想去一趟荒獄,見一個人。”
“好。”
宗燁命侍女去知會了司徒戮一聲,很快司徒戮便準備好了轎輦。
十六人抬大轎子,四面懸掛著鮫紗,座下用繡金的金絲軟墊鋪就。宗燁與白珞二人坐在轎上,十六人穩穩地抬著轎子,行走之時微風吹動鮫紗,能從鮫紗的縫隙之中看清外面的人。
從未明宮一直到荒獄,只要是宗燁路過的地方兩旁的人都紛紛跪下。
宗燁眉頭微蹙。這至尊之位帶來的威嚴,他一點也不享受。
白珞淡淡掃了宗燁一眼,輕聲道:“幻境而已,不必當真。”
“是。”宗燁這才回過頭不看兩旁街道,目光望著離得越來越近的修羅場和荒獄。
還沒踏入荒獄,那股陰暗腐臭的味道便鋪面而來。
兩名獄卒跪在荒獄之中,帶看清白珞的樣子時,嚇得渾身發抖,大腿間一涼褲襠處一片濕濡。
白珞有些嫌惡地蹙了蹙眉冷道:“不用你們帶路了,我自己下去。”
宗燁見那獄卒的樣子,心想在自己寒癥發作之時,那人不知在如何欺負白珞,心中陡然劃過一絲恨意,眼底流露出一股殺意。
那抹殺意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也被白珞看進了眼底。
“宗燁。”白珞輕聲喚道。
宗燁趕緊回過頭,垂下雙眸跟著白珞往荒獄里面走去。
踏過地上被人劃出的道道白痕,踩過不知是何時留在地上的碎肉屑,白珞走到了曾經關押過她與宗燁的牢房隔壁。
白珞伸出手,打開手中的油紙包。燒雞的香氣頓時溢了出來。
在人界常見的家禽六畜,在魔界卻是十分罕見,大概也只有未明宮里面有了。
頓時荒獄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就像上萬只老鼠朝著白珞爬過來一樣,聽得人頭皮發麻。
有宗燁和司徒戮在場,周圍的人不敢發出什么大的動靜,但喉頭的“咕嚕”聲還是不可抑制的從那些人的喉嚨里傳了出來。
那蜷縮在陰暗中的瞎子也動了動,從角落里慢慢爬了出來。
他嗅了嗅燒雞的味道,到沒有像之前那樣貪婪地伸出手來,反而是在蹲在陰影里,站在光影畫出的線內。
瞎子的聲音又沉又啞:“神荼你又想從我身上取走什么東西?”
司徒戮與周圍獄卒一聽“神荼”二字驀地跪了下來。司徒戮指著瞎子大罵道:“怎可直呼圣尊的名字?”
宗燁眼眸微微閃動,原來“神荼”是自己的名字?
白珞將燒雞放在牢門邊上淡道:“我不吃的,給你。”
“小丫頭你居然還活著?”那瞎子忽然之間大笑起來:“我倒是小看你了。”
瞎子緩緩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花白蓬亂的頭發半遮不遮地當著眼睛上那兩處凹陷。
白珞冷冷地看著瞎子從牢籠門口將燒雞一把搶在手里,猛地跑回陰影之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咀嚼聲與吮吸雞骨頭的聲音從陰暗的角落中清晰地傳來。
白珞沉默半晌嘆道:“果然是你。”
話一出口,瞎子的動作頓時停滯了一秒,隨即又響了起來。
白珞轉身緩緩走出荒獄。
宗燁輕聲在白珞耳邊問道:“那人是誰?”
白珞冷冷吐出六個字:“北陰酆都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