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彤拖著腳鐐走了進來,厚重的鐵鏈在地毯上相互碰撞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響。妘彤坐在床邊,手搭在白珞的手腕上,長長的墨發從肩頭垂落。妘彤下巴尖尖的,說話時總像是在唱歌一樣婉轉動聽。“你可知道她是誰?”
宗燁微微蹙了蹙眉問妘彤道:“你又是誰?”
妘彤搭在白珞手腕上玉指微微一顫:“你不記得我了?”
宗燁冷冷看著妘彤未置一言。
妘彤伸出手解開白珞的衣帶。宗燁呵道:“你干什么?”
妘彤動作停住,保持著將要解開白珞衣襟的姿勢,回頭看著宗燁:“當然是檢查她的傷口。不解開衣服怎么檢查?”
宗燁睫羽顫了顫,下意識地垂下了雙眸。
妘彤譏諷地笑了笑:“圣尊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自己來檢查。”
宗燁低聲道:“你檢查吧。”
妘彤回過頭將白珞的衣襟打開了一點,雪白的胸、脯露了出來。心口處一道疤痕清晰可見。妘彤玉指輕輕劃過白珞的玉指,扭曲如一條蟲般的紅痕色把疤痕似跗骨之蛆,異常刺眼。
“靈珠沒了。”妘彤微微蹙眉:“你知道要怎么才能挖出靈珠嗎?”
宗燁心中一痛,抬眼看見那深深的疤痕更似有一把尖刀劃破自己的心臟似的。
“我們的靈珠不像普通修仙者的靈珠那樣好取。普通修仙者在心臟上劃開一道口子伸手就能取出來。但我們的靈珠長得久了,早已成了身體的一部分。你知道神與人的靈珠有什么不同嗎?”
宗燁默不作聲地抬頭看著妘彤。
妘彤淡淡地說道:“人靠修行,資質上乘著十年筑基,再十年得靈珠。說到底人的身體只是滋養靈珠器皿而已。器皿若是碎了,珠子還在。神卻不一樣,壽命過五百歲開始衰減,道一千五百歲大部分神仙也都灰飛煙滅了。神灰飛煙滅只是會連同靈珠一起碎成齏粉。所以靈珠與神是共生的,甚至在神命垂一線之際會化去護住神一命。”
宗燁心中大駭:“你是說?”
妘彤頷首道:“對,你想的沒錯。取神的靈珠要在神活著并且完全清醒的情況下才能取走。”妘彤伸手微微壓了壓那道傷口:“何況靈珠與心臟相連,時間久了用刀也很難挑開心臟中與靈珠相連的膜瓣。你知道不能整顆挑出來的時候該怎么辦嗎?”
宗燁緊咬牙關:“你說。”
妘彤輕輕一笑:“整顆挑不出來,當然是先行震碎,從靈珠碎裂的地方下手隔開心臟,將靈珠一片一片挑出來。碎成三片便剜三次,碎成十片便剜十次,有些小塊的不好找,免不了要用刀尖在心臟里攪上一攪才能找出來。”
宗燁五指在袖中驀地收緊,聲線微微顫抖:“她一直都醒著嗎?”
妘彤輕笑道:“必須得醒著,還等有人給她灌入一些靈力不讓靈珠碎去。”
宗燁手掌傳來一絲溫熱,五指緊握戳破了掌心,鮮血順著掌紋滴落在地上。
溫熱鮮血流過指縫,就像手中握著白珞帶血的金靈珠一樣。金靈珠一片一片鋒利的邊緣扎進掌心,指縫之間流過的是白珞的鮮血。
宗燁一驚,駭然攤開手掌,手掌上的余溫似還帶著徹骨之痛。
好在自己手上并沒有出現金靈珠。
可是曾經,曾經是不是有這樣一個金靈珠落在自己的掌心?否則為何感覺會那么真實?
妘彤看著宗燁滴血的手,拖著紅色的曳地長裙走了過來。
妘彤輕輕捧起宗燁的手,用手絹將宗燁手心的血擦干凈:“圣尊何必如此。”
宗燁此時才回過神來,心中閃過一絲嫌惡,驀地將手抽了回來:“你為她診治便好。”
妘彤手中一空,頓時一股冷風吹過掌心。妘彤面色一沉,隨即又泛起一個輕笑來:“圣尊不用擔心,她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及性命。失血過多,又傷了筋骨修養幾日便好。”
妘彤走回床前,手指從白珞脖頸處的淤青撫過。
妘彤輕蔑一笑:“圣尊,我還要為白燃犀接上肋骨。圣尊還要在這嗎?”妘彤說罷順勢將白珞的中衣掀開。
宗燁下意識地轉過身去背對著白珞。
妘彤輕笑道:“圣尊對白燃犀這么在乎?”
宗燁蹙眉道:“你是誰?你為何認識她?”
妘彤擰干毛巾為白珞清理著身上的血跡:“我與她相識多年了。圣尊放心我不會害她的。”
宗燁背對著白珞動也未動。
妘彤輕笑道:“圣尊不信?圣尊如果不放心的話也可以來試試。我也一樣半分靈力都沒有了,否則怎么會被困在這里?”
宗燁冷道:“我去屏風后等著,你好生為她醫治。若有任何閃失我定不會輕饒你。”
妘彤抬頭看了眼屏風,屏風后那道黑色的影子若影若現。妘彤低頭看著白珞,神情復雜。她低聲喃喃道:“白燃犀你為何會和他在一起?這個幻境里他不應該出現啊。”
妘彤緊蹙著眉頭,手指滑到白珞的肋骨之處,微微一用力,隨著“咔”的一聲輕響將白珞的肋骨接了回去。
白珞痛得一聲悶哼,額頭一顆斗大的汗珠落了下來。
宗燁一驚轉身就要繞過屏風。
妘彤冷道:“圣君不用著急,白燃犀斷了三根肋骨,要一根一根接回去。這才第一根。”
宗燁驀地頓住,盯著屏風后的兩道虛影暗暗磨了磨后槽牙。宗燁沉聲道:“你繼續醫治。”
“咔”又是一聲響聲傳來。宗燁心臟也似被這聲輕響洞穿了一個傷口。
“咔”,第三聲聲響傳來,宗燁緊繃的背脊才微微放松。
妘彤用紗布將復位的肋骨固定好,又為白珞處理好側腹的傷口。這才開始為白珞身上各處的傷口上藥。
妘彤捋起白珞的衣袖,手臂上全是深淺不一的傷口。被刀割的,被地上的碎石磨破的,被牢籠的玄鐵倒刺掛掉一塊皮的,白珞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
妘彤為白珞上好了藥,身上都累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她為白珞把衣服穿好對宗燁說道:“圣尊可以進來了。”
宗燁趕緊走了進去,見白珞雖然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但好在已無大礙,心中才松了一口氣。
妘彤將藥膏等物收拾好說道:“圣尊,你后院的曼陀羅華泉可以鎮痛并幫助傷口愈合,每日子時效果最好。你可以帶白燃犀去。我每日卯時回來為白燃犀換藥。”
宗燁為白燃犀蓋上被褥輕聲道:“多謝。”
妘彤聽見宗燁道謝,不可思議地看了宗燁一眼,面色凝重地走出了燁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