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個風半個時辰就能到的路程,硬是被謝謹言走出了整整七日。路上白珞沒有喚出虎魄來抽謝謹言一頓,全靠謝謹言每一天都能找到方圓百里最好吃的館子。
這一路上就連陸玉寶都懷疑謝謹言是只成了精的狗,能隔著百里聞到美食的味兒來。再加上每一頓都是謝瞻寧出的錢,白珞吃人嘴短這一路上頗為隱忍。
到達瑯琊,謝瞻寧照例先找了家破舊不堪的路邊攤領著眾人走了過去。小小的一個路邊攤,架著一個棚子,棚子下支著一口鍋。相比起來棚子前一面湛藍色的粗布旗上繡了一個大大的“糝”字倒是頗為壯觀。
從那口鍋里飄出陣陣霧氣,將棚子前的兩張桌子都籠罩了進去,大老遠就能聞到鍋里的肉香。鍋里是用羊肉、麥米和面粉熬制的肉羹,羊肉肥瘦適中,肉片薄而工整,肉羹上飄著一層油花,光是看一眼就香得不得了。肉羹里加了胡椒和五香粉,聞著味微微有些辣口。
老板從鍋里舀出肉羹盛道陶土斗碗里,再撒上姜末、蔥花,淋上一圈醬油、香油和醋,再在上面撒上一份油酥的散子,一碗糝就做好了。
“來咧,四碗糝加肉加辣!”老板將四碗糝放到木桌上。
謝瞻寧將肉最多的那碗端出來給白珞。
這七天里,雖然不知白珞的真身是白虎,但對白珞是個食肉動物這一點,謝瞻寧與謝謹言都認識得很清楚。
白珞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濃濃的肉香頓時鉆了滿口。雖然這點辣對于吃慣了蜀中花椒辣椒的白珞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胡椒的糊辣味和姜的微辣與濃郁的肉湯配合得剛好。
一碗糝咕嚕嚕就落盡了白珞的肚子里。白珞紺碧色的瞳孔中都透出一股暖意,白珞放下碗,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粘在唇邊的糝。
謝瞻寧溫柔地看著白珞:“白姑娘,再來一碗吧。”
“多放點胡椒。”
謝瞻寧回頭對老板吩咐了一句,不一會兒又是一碗端了上來。
身后的那張桌子上也坐了兩個修士來,穿著暗紅色的紗衣,衣襟上繡著火云紋,一看就是沐云天宮的弟子。
“老板,兩碗老樣子。”
“好咧。”
“云鶴你袖口怎么了?怎么沾了血了?”
沐云天宮的本門弟子都以鳥禽的名字命名。云鶴抬起自己的袖口看了看臉上露出點不耐煩的神色:“應該是跟門口的那個瘋子拉扯的時候弄上的吧。”
“那人都來了幾天了吧?看樣子好像是個和尚?”
白珞端著碗的手一頓。
“就是一個小和尚。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一個小和尚也敢來求見宗主。”
云鶴譏諷道:“莫說現在天宮里出了事,就算是平時宗主也是不會見一個小和尚的。”
“那小和尚怪可憐的,來了五天了吧?”
“唔,可不是,連著五天被打得半死了扔到山下也還能爬回來。”
“啪”,白珞手里的碗碎成齏粉,半碗糝灑了一桌子。
云鶴奇怪地回了回頭,忽然一陣風起,背后那白衣錦袍金絲束冠的人就不見了蹤影。
謝瞻寧與謝謹言也還愣在桌邊,就陸玉寶反應快點從懷里拿出銀子對謝謹言說道:“麻煩公子趕緊御個劍。”
真應了沐云二字,沐云天宮矗立在沂山山頂,藏在云海之間。與沐云天宮相比,碧泉山莊那三千級臺階可以說是十分親民了。通往沐云天宮的階梯直入云海,若是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想要登上這通云梯可比登天還難。
白珞一想到宗燁被扔到山下又一級一級爬回去,胸腔中就有團火在亂躥。
沐云天宮前宗燁懷里抱著一個包袱,身上穿著最簡單不過的僧袍,一雙麻鞋早被這臺階磨得稀爛。他固執地抬頭看著沐云天宮的朱漆大門:“小僧有一事要請教沐云天宮宗主。”
宗燁身上的僧袍都被打得裂了開來,露出背上白皙的皮膚和有些支棱突兀的肩胛骨。背上一道血紅的傷疤伴著翻起的皮肉看上去十分可怖。
守衛不耐煩地看著宗燁:“快滾!說了多少遍了!臭和尚皮厚是不是?!”
宗燁站在臺階之上神色冷峻。
“再不走我抽你信不信?”
宗燁回過頭冷冷地看了守衛一眼。
明明是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年和尚,守衛偏偏被宗燁的氣勢懾住,等回過神來,更是惱羞成怒。
守衛舉起鞭子,一鞭子就要抽下去。頓時一道金光閃過,那守衛被抽得離了地,“嘭”的一聲撞在朱漆的大門上,將那大門都撞開了一條縫。
白珞從臺階下一級一級走上來,手里的虎魄還在滋滋作響,紺碧色的瞳孔里盛滿了怒氣,讓人光是看一眼就覺得心生寒意。
一時間沐云天宮的人如臨大敵,朱漆的大門后頓時沖出百人將白珞圍了個嚴實。
白珞挑眉冷冷一笑:“打架?”
“白姑娘。”宗燁輕輕喚道。
白珞回頭看了宗燁一眼,見到宗燁微微敞開的領口里,清秀的鎖骨之下也赫然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心中頓時更加不悅。
一個眉目俊朗的少年,從朱漆的木門內提劍而下。他劍指白珞:“什么人如此蒼狂?竟敢闖我沐云天宮!”
這少年穿著暗紅色紗衣,但衣領上的紅云紋卻是以金絲繡成,就這么一點差別就足以說明少年在沐云天宮的地位。
白珞懶洋洋地看著少年:“你又是哪只鳥?”
這少年眉眼雖好看,但總有種與年齡不符的陰鷙,他陰沉地看著白珞:“我乃沐云天宮紅隼,你是何人?”
“呵,我的名字你還不配知道!”
“你!”紅隼到底是沐云天宮里有頭面的人,在宮門前輕易與人動怒反而是丟了身份。紅隼把怒氣壓了壓:“你來沐云天宮有何事?”
紅隼拿不準白珞究竟是什么來歷,實力如何。只知眼前這女人體內沒有靈珠,手中卻握著神武。修仙之人靈珠是根本,沒有靈珠談什么筑基修仙?但偏偏這個人手里卻又握著神武!世上擁有神武的宗師之中,紅隼從來沒有聽過這么一號人物。
面對白珞,紅隼不由地多了些耐心。
但紅隼有耐心,白樓卻沒有。白珞手中的虎魄還在閃著金光,她眼睛微微一瞇:“我來踹了你這沐云天宮可好?”
紅隼臉色變了變:“閣下是何人?我沐云天宮何時得罪了閣下?”
白珞懶洋洋地一笑,就像一只貓在舔著自己的爪子,看似乖順但可能下一秒就會一爪向面前的人。白珞指了指宗燁:“你們傷了我徒弟。”
宗燁有些詫異地看了白珞一眼。
紅隼也微微有些愕然:“這和尚是你徒弟?”
一道勁風自平地而起,白珞冷聲道:“我喝了他敬的茶,他自然就是我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