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羅河是奧拉的母親河,它從奧爾山脈發源,在奧拉中原流淌,它穿過銀光城和拜倫,只要它不干涸,奧拉的繁榮就不會停止。
河水包容一切,無論是圣潔還是骯臟,它養育著沿岸的無數生命,但是也承載了同樣甚至更多的罪惡。
當雷諾的尸體被拋入摩羅河中的時候,這條河見證的罪惡又加深了一分,不過區區一具尸體,連浪花也濺不起幾朵。
雷諾乘著春天奧爾山脈狂涌而下的冰雪融水,在湍急的水流中起起伏伏,河里的砂石讓他的皮肉更加猙獰可怖。
沿岸的人有時會看見他,無一不被那駭人的死狀嚇得到處亂竄。
由于河水的浸泡和泥沙的揉搓,他渾身被燒焦的皮膚已經全部脫落,漂在河面上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塊沒皮的紅薯,如果你再靠近些,那張沒有臉皮的臉上兩個眼睛正瞪得老大,渾身都是光溜溜的暗紅色血肉,沒有一絲毛發,任憑你是身經百戰的騎士,在看到這樣的景象之后,恐怕也要被嚇得驚叫,一邊發怵一邊去教堂祈求太陽神驅除邪惡。
如果就讓他這樣漂流的話,他說不定會一直漂到東海中去,但是和亞爾維斯擔心的一樣,某些為了宣傳異端即是魔鬼的教士就喜歡這些慘不忍睹的東西,他在漂到下游某個村莊的時候被漁民的漁網網住了,驚慌失措的漁民請來了村里唯一的一位教士,他在見到雷諾的尸體之后不但不怕,反而異常驚喜,親自扛著雷諾粗壯的尸體回到了他那間陰暗腥臭的密室之中。
“太棒了!這樣的死法,簡直要比我能想象到的所有痛苦還要強烈百倍!”
滿臉病態的教士顯現出了難得的熱情,一把將石臺上已經四分五裂的尸體用手掃到地上,把雷諾放了上去,“如果能將他變成巫尸,其怨念到底會有多么強大?”
他用顫抖的手翻開了一本滿是暗紅色血跡的古書,開始小心翼翼地翻閱起來,而這時,黑暗的房間里仿佛有什么東西正拖動鎖鏈,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
“聒噪!”教士被這響聲搞得有些煩躁,罵了一聲,然后點燃了墻壁上的蠟燭。
蠟燭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一個鐵籠子被放在角落里,里面關著一個極其丑陋的怪物,粗略看上去那好像是個人,但是仔細一看,它渾身布滿了各種縫合的痕跡,腦袋上只有一張嘴巴,其余五官的位置都是猙獰的傷口,而且它的四肢極其不協調,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長有的短,而且還粗細不一,就好像是四肢都是從不同的人身上被砍下來,然后強行拼接而成的。
“哼,你這個失敗的廢品,現在我就讓你看一看,什么才是世間最偉大的杰作!”
去鐵籠子邊踢了兩腳,教士陰笑著把古書翻到了一個畫著猙獰鬼頭的一頁,然后拿出刻刀,在雷諾的胸口雕刻起來。
也許是因為雷諾的尸體已經沒了血液,所以雕刻起來十分之快,教士拿刀的手也前所未有的穩重和輕盈,很快就把鬼頭的圖案給雕刻了大半。
“唉,我要是鬼魔女就好了,不但可以主宰人的生死,還可以讓死亡的東西重獲新生......”教士一邊雕刻一邊感慨道,“不過也無妨,有了這本鬼魔女之書,就算我們這樣的凡人也能獲得超凡之力。”
雕刻完成之后,教士嘴角露出一個狂喜的笑容,然后他毫不猶豫地劃開了自己的手臂,把噴涌鮮血淋到那個鬼頭圖案上。
“吾,即是你主!”鮮血源源不斷的消失在鬼頭之上,教士口中喃喃自語。
鬼之書上的鬼頭亮了起來,漆黑的霧氣從雷諾身上升騰而起,漂浮不定。
“吾,即是你主!”教士感覺這一次的儀式要比上一次神異了許多,眼睛睜得老大,目眥欲裂。
就在他源源不斷灌注鮮血的時候,漆黑的霧氣像是藤蔓一般沿著鮮血慢慢席卷而上,最后終于到達了教士的手腕。
“怎么回事?”
教士剛剛感覺到不對勁,霧氣已經死死纏繞住了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掌硬生生給撕扯了下來,鮮血噴涌得更厲害了。
“啊啊啊啊啊!”
驚恐的教士想要抽回手,但是卻被黑氣死死纏繞住,怎么也掙脫不出,心一橫的他用另一手撿起身邊放著的砍刀,想要砍斷自己被纏住的整個右臂。
只不過黑氣在有了他的鮮血灌溉之后變得更加粗壯了,他剛有動作,就把他整個人全都給包裹進了黑氣之中,他只能胡亂地揮著手,發出“唔唔唔”的窒息聲。
隨著血流逐漸減小,教士的動作也越來越無力,最后徹底癱靠在石臺邊,一動不動了,而意猶未盡的黑氣則繼續在房間中探尋,找尋了一會兒,終于探查到了那個被關在籠子里的怪物,立馬籠罩了過去,怪物慘叫一聲,然后被黑霧覆蓋,一條長長的血線從籠子里飛出來,落到雷諾的胸口的鬼頭之上。
不一會兒,教士和怪物都被徹底吸干了血液,雷諾身上肉眼可見的肌肉開始劇烈抽動起來,他一直緊握成拳的手掌也緩緩張開,沒有眼皮的眼珠也開始胡亂扭動起來。
“咳......”亂轉的眼球停下來,雷諾突然咳嗽了一聲,咳出許多清水和泥沙。
感覺渾身難受至極的雷諾從石臺上坐了起來,他在吐出一些泥沙之后,茫然地朝四周看去。
“這里不是戰場......也不是皇宮......”在心底囈語了一陣,他看向自己的雙手,然后順著視線又看到了自己的全身,看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很久以前。
“我......”雷諾不敢相信這是他現在的面貌。
他猛地從石臺上跳下來,也不管門在哪兒,硬生生把石頭砌的墻壁給撞了個大窟窿,瘋了似的朝屋外跑去。
“這不是我!這不是我!”雷諾一邊奔跑一邊祈求,沒有眼皮的眼中流下淚來,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一切。
現在已經入夜,原野里沒什么人,他從剛灑下小麥的莊稼地里狂奔而過,一刻不停地跑到了河邊。
看到河水中倒映出一個丑陋的怪物,雷諾頹然地癱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發泄似的開始用自己遠超常人的力氣砸碎河邊的石頭,一時間噼里啪啦的爆響不絕于耳。
“你們都該死......你們毀了我的一切......”在河邊發泄了一會兒,他漸漸平靜下來,口中不停地喃喃道,“芙蕾雅、亞爾維斯、格雷、菲麗希爾......你們都該死......”
這時,村里的村民聽到了河邊的動靜,派出幾個人打著火把來到河邊查看,當他們穿過田埂,來到河邊時,雷諾正好也轉過頭去,用沒有臉皮的臉瞪著那三人。
“啊啊啊啊!魔鬼!!”
嚇得魂飛魄散的三人當場屎尿齊流,把火把朝他扔了過去,然后連滾帶爬慌不擇路地在田野中狂奔。
呆坐在地上的雷諾感覺有些奇怪,那火把明明落在自己身上燃燒,但是自己卻感覺不到一點痛苦,撫開火把,被火焰燒灼過的地方只有微微的痕跡,甚至連小傷都算不上。
“就算是變成魔鬼,我也要找你們索命!”
雷諾突然想到了什么,本就慘絕的臉上更加猙獰,他站起來腳下猛地使勁,眨眼之間就到達了逃跑的三個農夫背后,他剛想出手,腦海中卻有什么東西閃過,他在空中虛握,黑氣在他手中聚集,一把黑色的大劍在他手中成型。
“死。”他輕輕吐出一個字,不但三個農夫被劈成了兩截,而且地面上還被劈出了一個巨大的溝壑,幾截尸體全都落了進去。
黑霧形成的大劍消散,雷諾重新看向自己的雙手,這具身體雖然十分丑陋,但是其蘊含的力量卻遠超以往,這樣的力量是他在當皇帝的時候也不曾擁有的,直到現在,他才覺得自己擁有了可以挑戰魔女芙蕾雅的力量。
隨后,他又去往村莊之中,把所有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幼全都殺了個干凈,然后找了一身寬大的粗布衣服和面具,把自己徹底掩蓋了起來。
“賤人們,等著吧,我要讓你們生不如死!”
咬斷一個女人的脖子,飲盡她的鮮血,雷諾來到那個教士的房間,把滾落在地上的鬼之書撿了起來。
這次,他終于不再拒絕黑暗,而是主動擁抱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