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生途
蓮娜終于堅持不住了，她已經耗盡了最后一絲魔力，身上也再沒有一絲力氣，只能抱著還在昏迷的露西，癱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息。
她努力抬起頭，明明是白天，巨木之森的巨大葉子卻遮蔽了頭頂的所有空隙，明亮的白天硬生生變成了濃重的黑夜。
“你已經為我們做得夠多了......我們不會怪你的。”臉色慘白的莎雅釋放出了自己最后的魔力，一個個沙子所形成的尖刺已經嚴陣以待，她舍棄了她最擅長的防御，轉為了進攻。
蓮娜擠出一個笑容，在這最后的時刻，她終于還是感受到了暖意，“我走不了啦。”
兩個怪異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中漸漸顯現，她們的嘴角猙獰著裂開，口水滴答滴答地流著，她們好像并不打算將剩余的兩個魔女同化成怪物，而是要吃掉她們。
“鮮嫩......血肉......香！”
已經快看不出人形的楓葉伸出猩紅的舌頭，含糊不清地說著些什么。
“上了！”
在這生命的最后時刻，莎雅終于爆發出了與她平時溫順性格截然不同的斗志。
邪魔科羅娜的閃電和沙子交錯在一起，發出強烈的電光，把樹上兩個猙獰的人映照得更加扭曲，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投射在通天的巨樹上，像是地獄贊歌中描繪的魔鬼。
也許她們兩個是真的想要生吃了她們四個，所以她們并沒有急著反攻，而是用龐大的藤蔓擋住莎雅的攻擊，然后亦步亦趨慢慢逼近。
莎雅終于也用盡了最后的魔力，緊張地后退，和蓮娜露西擠成了一團。
她本就不是魔法團中頂尖的攻擊魔女，現在被兩個怪物輕松壓制，她也在暗自后悔自己平時怎么不多練習魔法，不過現在她知道自己以后再沒有機會練習了。
她們現在只希望兩個怪物在吃掉她們的時候能給個痛快，讓她們盡快結束掉這悲慘的一生。
的確夠悲慘的，或者說就該是悲慘的，因為能來到奧爾山脈的人，沒有一個人的經歷是不悲慘的。
可是在以前，只有人要害她們，而現在，不但人要害她們、邪獸要害她們，連曾經親密無間的朋友，也死而復生來迫害她們，這到底是何等悲痛的苦難？
面對漸漸逼近的兩個怪物，魔女們竟然覺得并不那么恐懼了，比起之前走過的艱難險阻和重重磨難，死亡這一丁點的疼痛能算的了什么呢？
也許就此隕滅，才是從這個悲慘世界中解脫的最好方法。
“吃......”
雙眼里已經沒有眼珠，盡是一片黑暗的兩個怪物不約而同地伸出了舌頭，猩紅的舌頭在空中開始漸漸伸長，想要直接勒住四女的脖子。
即使是知道兩個怪物的意圖，還有意識的蓮娜和莎雅已經沒辦法阻擋了，她們連舌頭伸來的軌跡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由于渾身乏力，她們根本躲也躲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猩紅細長的舌頭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蓮娜和莎雅立馬被一股大力拖倒在地上，脖子上勒得死死的舌頭讓她們喘不過起來，只能茫然地長大嘴巴，喉嚨里發出窒息前的怪聲，最后眼睛也開始漸漸翻白，眼看即將窒息而亡。
蓮娜伸出手，嘗試著最后一次喚動魔力。
但是她已經像是被倒完水的水壺，不管怎么倒也倒不出水了，盡管她的手臂已經開始劇烈顫抖，但是沉悶的森林里依然沒有一絲風的流動。
看著自己即將被活活勒死，無計可施的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放棄了掙扎，向來堅強且以大姐姐自居的她，終于流下了眼淚。
“蓮娜姐都哭了，還真是稀奇呢。”
蓮娜正低頭默淚，一個清朗的男聲在她面前響了起來。
“格雷！”
蓮娜宛如雷擊，奮力睜開了眼睛，她想要確認這不是自己死前的夢境。
一束光芒從頭頂的破洞中照射到地面，光芒的中央是一個提著劍的身影，她簡直對那個身影再熟悉不過了！要不是兩個怪物舌頭斷裂的腥臭味如此真實，她還真以為這是一場夢。
唰唰兩劍，格雷揮動起長劍。
“啊啊啊啊！”兩個被斬斷了舌頭的怪物立馬抱著嘴巴驚叫翻滾起來。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解開纏在兩女脖子上的舌頭，格雷把已經昏迷的莎雅和還有生機的露西拖到了蓮娜附近。
“你......”蓮娜現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想問的問題太多了，比如他是怎么來到這兒的、為什么就他一個人、沒有其他魔女同行嗎之類的......
“快走！你打不過她們！”
微微清醒之后，蓮娜雖然對格雷的出現出現十分感動，但是她也知道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凡人，連魔女都不是，怎么可能對付得了成為邪魔的魔女？他的到來不過是為兩個怪物多增添一些食糧而已。
“還沒開打，你怎么我知道打不過？”
格雷站在那束從頭頂投進地面的光芒里，稍稍舞動了一下自己亮晃晃的長劍。
“畜生！”
“你該死！”
猙獰到了極致的兩個怪物同時控制起粗壯的藤蔓和劇烈的電光朝他襲來，驚人的聲勢讓在后面的蓮娜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她害怕再睜開眼時，格雷會變成一捧焦炭。
“幸好不是攻擊型的魔女......不過也和攻擊型魔女差不多了。”
格雷運轉起星隱決，手中長劍上下翻飛舞動，周圍巨大藤蔓像是豆腐般被整整齊齊切斷，不斷散落在一旁，斷裂處開始流出綠色的汁液。
總之，所有襲來的藤蔓都被斬了個遍，沒有一個能碰到他的。
至于另一個使用雷電的魔女，在她大聲吼叫的時候，站在樹梢光芒空洞處的赫達朝她扣動了扳機，雷電剛在她手中集聚，她的左臂從肩膀開始就被整個撕裂了出去，露出了下面黑漆漆的血肉和內部骨骼。
這還是赫達第一次用槍對準人類，而且沒有使用魔力的射擊，雖然她的目標看起來不是真正的人類，但是子彈對她造成的傷害還是十分驚人。
這讓她有些慶幸當初偷襲格雷的那個人沒有瞄準他的頭了，她估計當時的那個刺客要是射中他的頭，他的腦袋很可能會立馬爆開，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赫達！”
聽到槍聲的蓮娜驚喜地朝頭頂看去，果然，在光芒落進來的洞口，一個白發的身影十分顯眼。
知道赫達也來了，她頓時放松不少，也許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命不該絕。
“話也說不清楚的怪物，恐怕你們也和那些行走的骷髏沒什么區別。”
不知斬斷了多少襲來的巨大藤蔓，格雷也有些不耐煩了，趁著一個斬斷藤蔓的空襲，他猛地躍起，跨越過一段令人驚嘆的距離，穩穩落在了楓葉的面前，怪物楓葉愣了愣，然后迅速反應過來，如小蛇般的發絲迅速朝格雷卷去。
格雷也不在意，一個閃身，出現在了楓葉的身后，她發絲的攻擊也隨之落空。
“解脫吧！”
暗暗咬牙，他從楓葉的背后狠狠斬出一劍，從她的左臂切入，右臂切出，攔腰斬斷。
楓葉的上半身“噗通”一下落在地上，并沒有流出一滴鮮血，從她身體的橫截面看去里面盡是一片漆黑，看來成為邪魔的魔女已經和真正的人類完全不是一個物種了。
與此同時，只是周圍一切正在蠕動的植物都戛然而止，昏暗的森林也突然安靜下來，就像是被關掉聲音的無聲世界。
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楓葉，他收回長劍，來到蓮娜身邊。
由于樹干太高，赫達也沒辦法下來，而且她也不知道格雷是怎么下去的，所以背負魔女的任務只能由他一個人來做了。
格雷背起蓮娜，左右手各自抓起一個魔女，至于還有些氣息的露西，只能再跑一趟了。
“抓緊了。”
聽到格雷的叮囑，蓮娜還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當下一刻周圍景物快速變化，已經離地幾丈高的時候，她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格雷再不掩飾自己的強壯和敏捷，在相鄰兩顆大樹的樹干上反復跳躍，飛掠的速度簡直像是一只急速朝上飛行的燕子，輕盈而迅速。
誰還能相信一個能扛著兩個人還能迅速爬上巨木頂端的男人是一個普通人？
不過幾個呼吸，蓮娜已經感覺那個明亮的洞口已經到了眼前，再一眨眼，格雷已經帶著她們從洞口跳了出去，穩穩落在厚重的樹葉上，天空中還有一個龐大而怪異的東西存在，看到從上面垂下來的繩子，她知道這應該又是格雷的新主意。
格雷剛一落地，赫達就忍不住問，“你是魔女？”
“啊？”格雷有些詫異，看了背上的蓮娜一眼，“廢話，她可不就是魔女嗎？你不認識蓮娜了？”
“我問的是你！”赫達緊盯著格雷的臉，好像想要看出他面具的端倪。
格雷把魔女們放了下來，站直了身體，“我是魔女？不，我可是個正經的爺們兒，”他知道自己展示出驚人的能力必定會遭到質疑，所以他并不覺得意外，“你不是看過我撒尿嗎？我是不是男人你還不清楚？”
“胡說！我什么時候看過！”赫達想起在吊籃上的情景，不由地有些臉紅，她不明白格雷明明是轉過身去的，為什么還能知道自己在偷看？
“先不和你說了。”
感受到樹林在微微震動，格雷拔出長劍，重新跳進了那個被燒穿的洞里。
在跳進洞里的一瞬間，他把長劍刺入了巨大的樹干里，然后在劍刃上施加靈力，破開樹木，迅速朝地面滑落而去，在落到底部的時候，他收回靈力，長劍無法繼續破開樹干，身形也隨即穩穩地停了下來。
收回長劍，他才發現剛才被他斬為兩截的楓葉尸體上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許許多多的藤蔓和樹木開始從她的殘骸上長了出來，而且還有越長越快的趨勢。
感覺到不妙，格雷迅速抓起渾身焦黑的露西，開始沿著樹干朝上攀爬，不過他這一動起來，背后新長出的藤蔓好像也找到了他，開始朝著他離去的方向迅速生長起來，那生長的速度一點也不亞于他自己急速上升的速度。
往回看了一眼，他才發現藤蔓還不止一株，整個森林里無數細小的藤蔓都朝著這個方向涌過來，密密麻麻的，就像是人肺葉上匯集的血管。
格雷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是為了這個空洞里的光還是為了追逐它，總之，到了這個位置，他不跑也不行了。
猛地沖出洞口，還沒落地，他就朝著魔女們大喊，“快走！”
把手中的露西丟給赫達，他重新背起還沒有恢復力氣的蓮娜，隨手抓住莎雅，開始朝著從熱氣球上垂下來的繩子跑去。
為了能騰出手來抓住繩子，他把兩女緊緊壓在一只手的腋下，雖然這樣做跑起來實在有些笨拙，但是他不想放棄任何一個魔女，因為這些魔女將來可是冰原城的財富，可經不起浪費。
他們才沒跑出多遠，許許多多像是有意識的藤蔓都從那個狹小的洞口擠了出來，并且還在朝著他們身后擴散。
就像是許許多多的活蛆從一個狹小的傷口中擠出來一樣，還在四處蠕動。
“不要......拋棄我......”
怪異的聲音又在身后響了起來，格雷回頭，發現那個被他斬斷了的魔女又重新和藤蔓連接在了一起，正駕馭著瘋狂生長的藤蔓朝他逼近。
“你先上去！”
靠近垂下的繩子，格雷大喊。
而頭頂的艾蕾也看到了下面的兇險，微微降低了高度，讓繩子更接近他們一些。
赫達雖然很想停下來把這些蠕動的藤蔓全都燒光，但是被格雷這么一喊，她也只能乖乖跳起來抓住了繩子，然后往上挪動起來。
格雷也緊隨其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繩子。
艾蕾顯然對突然增加的六個人的重量沒什么準備，他一抓住繩子，熱氣球竟然被他拽得微微一沉，高度幾乎和站在樹葉上差不多。
趁著這個時機，狂躁的植物們已經緊隨而來，數十根藤蔓直插格雷的后背。
格雷當然知道自己身后的危機，但是既然有赫達在，那他連頭也不用回了，況且他回頭也沒用，他已經騰不出手了。
果然，赫達雖然也空不出手，但是她是白發魔女，僅僅用意念就能把魔力延伸到極遠的地方，當藤蔓襲來的時候，他在格雷背后升起了一堵厚重的火墻。
沖進火墻的植物們頓時焦枯燃燒起來，這溫度顯然要比普通的火焰高出許多。
這時艾蕾也反應了過來，開始加大火力，熱氣球也在迅速升空。
升到半空中，蓮娜低下頭，發現那個已經化身為怪物的楓葉還在仰著頭看她。
“赫達，可別燒光這片森林，也許以后冰原城的勢力會延伸到這里，我們可能還用得著這片森林。”趁著還未離太遠，格雷連忙抬頭朝赫達喊道。
“知道了。”答應一聲，她開始順著繩子朝上攀爬，對于注重魔力而不注重體力的魔女來說，這可不太輕松。
由于赫達攀爬得很慢，所以格雷也只能跟在下面慢慢朝上挪動。
最后經過很長一段時間，赫達終于氣喘吁吁地爬上了吊籃，格雷也緊隨其后，把魔女們放下，用袍子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