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底層

　　帝國關于土地的局勢撲朔迷離。

　　土地貴族們想要推行土地國有化，吞并所有的小土地持有者，扭曲國有化。

　　小農們則渴望撕扯吃掉屬于土地貴族們的土地，想要讓自己獲得更多的耕地。

　　資產貴族們則很猶豫，幫助土地貴族，他們就可以獲得大量拋棄土地，跑到城市里來的廉價工人勞動力。

　　但幫助農民，他們就可以讓土地貴族們付出巨大代價，甚至很有可能直接破滅掉所謂的土地貴族，在黨爭里贏得巨大勝利。

　　具體如何做，很顯然保守黨并沒有一個很好的決斷，他們仍在猶豫。

　　而對陸恩而言，他也在等。

　　因為他現在是棋手，而不是在下面奔波的棋子。

　　那種披著諸多榮光，四處闖蕩，露面，留下一片名聲的人，多半都不是真正的掌權者，至多只能算執行者，或者好一點，閑云野鶴。

　　反正都對這個世界無關緊要。

　　說回原題，陸恩到底在等什么呢？

　　他等保守黨的反應。

　　所有人都錯誤的估計了魔物之王的真正意圖，皇帝以為他只是想謀取私利，保守黨覺得魔物之王不值一哂，還在地獄的他無法觸及現在帝國的局勢，土地貴族更是完全沒有在計劃中放入他的位置。

　　而在己方陣營呢？

　　大家都覺得他的目的是推翻現有的帝國，所以面對土地黨如此巧妙的回擊和化解土地危機的手段都感到很焦急。

　　但其實陸恩不在乎，真不在乎。

　　他目前關注的重點只有一個，那就是保守黨是選擇支持土地黨還是選擇落井下石。

　　如果選擇落井下石，那一切順理成章，帝國的鄉村開始爆發大規模的混亂，這是不可阻擋的，真正的謀劃布局，向來都是滾滾大勢，如此才能成事，只有小幾率的事情，才會用陰謀去冒險一搏。

　　所有的棋手都高坐在上面，每個人都清楚事情的下一步發展，但每個人都只能看著事情的下一步發展，甚至于在這場大勢里，每個人都只有落一次子的機會。

　　陸恩落下的是“激化矛盾”，土地黨玩了一手“退二進三”，而現在，只看瓦爾德公爵的了。

　　瓦爾德公爵眉頭緊蹙，手里把玩著一枚金幣，不停拋動，查看正反面，然后再循序往復。

　　這個游戲有這么一個說法，那就是當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當不好做決定的時候，就用這個辦法，當你拋完之后，想要反悔的時候，那就可以確定心里真正的意思了。

　　可是他試過了，沒有用。

　　不管拋幾次硬幣，都無法得出結論。

　　對未來而言，究竟何種選擇才是正確的呢？

　　如果選錯的話，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每個人都只有一次落子的資格。

　　“嘶…”他深吸一口氣，握著金幣，難以選擇。

　　“看起來你好像很糾結。”這時候，一個悅耳的聲音從瓦爾德公爵的耳畔傳來。

　　“當然很糾結，這可是關乎日后上百年的決策，銀葉，你有什么想法嗎？”瓦爾德丟下金幣，看向不遠處床上的妻子。

　　瓦爾德公爵的妻子，銀葉。

　　作為真正的純血精靈，而且血統極為高貴，其本身也是等級9，她的壽命要悠長的多，所以比起瓦爾德公爵那副中年老態的樣子，她看起來還和十幾歲的姑娘一樣。

　　光從臉上看，比希德都年輕，而且四肢都纖細修長，卻又透出一股媚態，讓人浮想聯翩。

　　“我有什么想法？”銀葉領主抬起潔白光生的腿，搭在瓦爾德公爵的肩膀上，然后手指抵著下巴，開始思索起來。

　　“嗯…要我說，咱們不如看看女兒想要什么咯，這個帝國也沒什么好的嘛，何必想那么多？希德她最近不是在搞什么大軍團嗎？你就給她搞咯，把那個什么規范法否決了，肯定嘩啦一下就亂起來了，那時候她不就能大展神威了嗎？好好的玩上一把，不是嗎？”銀葉咯咯笑著，笑容嬌俏嫵媚，說的話卻不太中聽。

　　不過瓦爾德公爵知道，她就這個樣子。

　　其實吧，任誰活長了，都這個樣子。

　　“唉…你呀，你呀。”他揉了揉頭，站了起來，無奈的笑笑。

　　因為他的站起，原本把腳搭在他肩膀上的銀葉往后翻倒了，還把睡裙掀到了腰上。

　　庫肯勒綁著自己的行李，正準備離開村子。

　　這個村子已經待的夠久的了，該統計的東西也統計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要走了。

　　檢查一下記錄。

　　“在滿足的效率的情況下…這個村子擁有5畝以下的農戶平均耕種100畝地，需要18個勞動力，28頭役畜，5張犁，1輛輕便馬車。”

　　“擁有地超過50畝的農戶平均耕種100畝地，只需要7個勞動力，12頭役畜，3張犁，甚至不需要馬車。”

　　恩，第一組數據沒錯。

　　沒錯就好。

　　庫肯勒檢查完了之后，就作為旅人悄然離開了這片土地。

　　他的身份是帝國的調查員，一個最基層的調查員，負責統計最近鄉村的種種情況。

　　作為帝國龐大官僚系統的最下級觸角，他被賦予了相當多的責任，不過報酬卻不算很多，而且，農民總是很敵視他，這給他的統計工作帶來了很多麻煩。

　　而且，越是統計，他就越是感覺不妙。

　　最近各種統計的數據都在劇烈變動，他能夠感覺到，隨著商品生產滲入農業愈深，農民之間的競爭、爭奪土地的斗爭、爭取經濟獨立的斗爭愈加劇烈，而且，似乎是因為職業者的普及，富農和貧農之間的生產效率差距越來越大了。

　　不過這和他一個做統計的沒什么關系，他只是繼續檢查著其他的數據。

　　“剔除掉男爵大人們的土地，平均每戶有播種面積16.4畝…”

　　“農業的貨幣收入平均為每年191枚銀幣，稍低于一個中等的工人每年的開支（200—250銀幣）。”

　　“平均每戶（6到7人）有牲畜3.2頭，在梅利托縣，這類農戶有13798戶，其中只有5288戶靠自力耕地，而8510戶靠畜力耕地。”

　　“主要問題是——馬匹少的農民同馬匹多的農民比較起來，雙方有著不同的經營制度，不同的全部經營活動結構。”

　　“有比較多土地的農民，會讓土地休閑，他們在秋天用犁耕地…春天再耕一遍，并且邊耙邊播種，翻耕的熟荒地，為保墑而用磙子壓平…種黑麥時則耕兩遍，把土地保養的非常精細。”

　　“另一些貧窮的農民不讓土地休閑，年年在這塊土地上播種小麥，而且種小麥時只在春天犁一遍…種黑麥時不休耕也不犁地，而在余茬間播種…種小麥到晚春時節才耕地，因此谷物常常不發芽…因為只犁一遍，或者在余茬間播種，而且不及時，所以很多時候每年徒勞無益地耕種同一塊土地，不讓土地肥力得到恢復。”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富有農民和貧窮農民經營制度根本不同的一些確鑿事實，造成的后果是一些人的谷物質量差，收成壞，另一些人則有較好的收成，職業者的出現反而加劇了這種分化。”

　　“建議長官可以在下一季普及一下各種知識，就和現在農夫互助會經常做的一樣，雖然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組織很奇怪，但的確緩解了農民的現狀，我們完全可以取代這個民間組織，轉而官方來…”

　　寫到這里，他拿出筆，把建議那一段劃掉了。

　　他算個什么東西？敢對頭上的領導說建議？別到時候工作都給弄掉了，他可是得養家糊口的。

　　這份差事是拜托了遠房叔叔，花了好大的力氣，找了很多關系才安排上的，老婆也是因為看上了他在城里當差這才愿意嫁給他，要是沒了，那就一切都沒了。

　　不過，那個蠢貨上司肯定想不到這些，他想不到，那現狀就不可能得到改善，唉，真是的，如果自己來搞，肯定能把這些有的沒的全部解決，一勞永逸，再有不會有那么多需要打的官司和要調解的矛盾！

　　不想那么多了，還是繼續寫統計表格吧…說那么多也沒用，回去交不上可是要扣錢的，編也得編一份出來。

　　不過他可不編，聽說上頭也是會核對的，如果弄錯了，是可以容忍的錯誤還好，如果是編造的大紕漏，那可不是丟差事那么簡單了，會坐牢的，說不定還會殺頭！

　　“商業性產業總共有692個，其中水力磨坊132個，油坊16個，樹脂坊和焦油坊97個，鐵匠工坊和其他工坊283個，店鋪、小飯館等164個。”

　　“依附于這些商業性產業的從事副業者共有24134人，雇農、車夫和小工占14135人，建筑工人占1813人，有著專業技能的職業者工人占498人，賣身仆役占446人，有著管理類技能的職業者工人101人。”

　　“我看看…商業性產業，其中681個歸屬于赫留男爵，其中11個屬于富裕農戶，富裕農戶中，共有10戶是小飯館，1個是鐵匠工坊。”

　　下面是…當地貴族老爺的。

　　“赫留男爵的的田莊分成三個大部分，其中第一部分土地1129畝，562畝是耕地，有建筑物8所和各種工具，內有人工種植牧草，設有養馬場，繁殖牲畜，每年都會用挖溝開渠的辦法排干沼澤，排水多半是在空閑時間進行的，有工人81人，其中25人是夏季工，有職業者19人。”

　　“第二部分里有土地3000畝，1293畝是耕地，898畝租給了農民，實行十二圃輪作制，可以挖掘泥炭作肥料，兼開采磷鈣石。種了30畝的試驗林地，冬季和春季運送肥料，種植牧草，合理采伐林木，使用伐木工300人，并且繁殖奶牛。經營牛奶業，有工人90人，其中34人是夏季工。”

　　“第三部分有土地23000畝，無耕地，都是林地，勞動力都是為割地服工役的農民和雇傭農民，以及相當部分的農奴，主要經營木材業，馬匹和固定工人夏季下地干活，秋末和冬季的一部分時間把地薯和淀粉運往干燥室和淀粉工坊，把木柴運出森林，送到車站，由于這一切，全年中勞動分配得相當平均，沒有明顯的夏季工，有662個男工，23個女工，還有293個農奴。”

　　真有錢啊這些貴族，兩萬多畝田地，聽說他在土地貴族里還排不上號，但光是這些地就是難以置信的財富了，貴族就是貴族！

　　庫肯勒感慨道，有五十畝地的就已經是富裕農民了，可以過上很好的生活，娶兩三個老婆，但這些貴族居然有兩萬畝接近三萬畝土地，這得是多少貧農的土地加起來才比得上啊？

　　一邊想著這些，一邊檢查統計著表格，他突然聽見了遠處傳來了齊齊的叫喊聲，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到了田里。

　　“哎喲我擦！”他連忙穩住身形，畢竟工作就總是需要在鄉下到處走來走去，這點平衡感還是有的，僅僅只是一只腳插進了淤泥里，不礙事…還好沒把紙筆弄掉，弄掉了那可出大麻煩了！

　　“又是那幫農夫互助會的人？他們又集結起來鬧事了？”他穩住之后，趕緊把腿提上來，加快了速度，連忙跑了起來。

　　開什么玩笑，每次那幫互助會的人都會抓住富裕農民和貴族老爺的人鬧，非得讓他們讓步不可，不讓步就會爆發暴力沖突，打起來可嚇人了，還是趕緊跑比較好！

　　顧不得其他，他拔腿加速，和受驚的兔子一樣往外飛奔出去。

　　身后是一大堆人鬧著事情，沖擊馬車，似乎是出行的赫留男爵的馬車被這群人逮住了！

　　跑了好一會，終于聽不見叫嚷的聲音了，他這才安下心來。

　　最近互助會的人動作好像越來越大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雖然庫肯勒知道他們都是在幫下面的人說話，不過這也太嚇人了。

　　不能摻和不能摻和，還是趕快到車站那邊去吧，褲子都臟了，就奢侈一回，坐車回城里吧，還能節省半天時間，這樣還可以去老婆親熱親熱哩！

　　（金色的雨！驅逐日V，重振國V榮光，AS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