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立場
地獄營地的一切有條不紊，而希德與長者負責的英雄事業也一樣，一切都按照最初的計劃進行著。
其實世界上沒有那么多意外，沒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很多時候，只要一步一個腳印，日拱一卒的緩慢前行，就能完成令人震撼的事業。
“奇跡”從不是突然爆發的小概率事件，“奇跡”是水滴石穿，是磨鐵成針，是繩鋸木斷，是積羽沉舟，一點一滴的積累，當最終成功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驚呼“奇跡”！
但他們向來都會忽視前面那緩慢堅持的努力。
殺了某個人，滅掉某個勢力，或者自己變得有多強大，亦或者發布幾條支持行善的政令，如此這般就想一勞永逸是不可能的。
陸恩看過不少諸如此類的東西，故事里的主角要對抗某一個體制，所以他就拼命修煉，然后變強，把踐行這些體制的大勢力全部滅了，然后這種體制就消失了，一切就都變好了。
可笑，天真，毫無意義可言。
一種社會體制之所以是體制，就在于全世界的人都在使用他，這甚至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潛移默化的影響著所有人，想要靠殺人改變的話，那得殺掉全世界的人才行。
所以，一點一滴的，靠著教育改變所有人，才能夠徹底消滅一種體制，否則的話，一切都只會是空中樓閣。
但好在，不管如何，一切都在朝著更好的方向前進，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了。
在帝國南疆，雖然戰事沒有爆發，但最近仍然事態緊急，小規模沖突不斷。
一位參謀官在戰場上記錄著戰斗的情況7月11日駐營休息 部隊停止向前推進，致力于維持控制區的治安，同時非控制區的事態可能進一步發酵…
7月16日指揮官下令推進。
附近目擊英雄的報告越發頻繁，我們已經出動，上頭的命令是全部格殺，不要留下一個活口。
第三師團已將境內現有的英雄捕殺干凈，但因戰亂而搬遷的數千災民急需安置，因為是在南疆，所以有很多混血的半精靈或者干脆就是純血精靈，這些人被指揮官就地格殺，防止間諜或者活口把消息帶到精靈那邊。
7月21日災民安置完畢 最近冒出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動，不斷有惡靈，神性圖騰出現的消息，我推測是某些英雄正在試圖用信仰強化自己。
有一個英雄已經成為當地居民的恐怖傳說，應該是某些墮入惡行的“英雄”，不對，不能稱之為英雄，他們或許是古代傳奇，但現在也只是劊子手而已，已經制造了數起屠村慘案，并四處留下挑釁的血色字跡。
7月25日屠殺的英雄之一被捕，已處決。
今天處決了一整個趁亂打劫的山賊團，但他們造成的動亂引起了新一輪物資囤積，物價上漲至歷史新高。
老天開眼，我的報告引起了軍務處的重視，一艘軍艦載著支援將會在半個月內抵達。
7月27日得到命令 精靈那邊有所反應了，據說他們的目的地已經確定，人選也已經確定，距離南疆很近，上面下令要求我們暫時停歇，放緩對精靈的態度，不要在這時候鬧出亂子來。
好多王國的記者和詩人都來了，這場戰事應該打不起來了，不過軍部要求我們繼續駐扎，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或許是防備精靈南下吧，但是永恒之森那邊的軍隊已經撤掉了，我們這里應該也很快會撤掉。
這一位不知名的參謀官記下了今天的日志，然后收起筆記本，走出灰暗的軍營。
面前是帝國的大軍，軍容整齊，各司其職，有條不紊，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作為參謀官，他負責的是和軍務部的溝通，每日整理各類信件，匯總成報告，然后遞交給其他人。
這是一份閑職，不過軍銜還是挺高的，因為他還有代替軍務部督戰的職責。
這么想著，一隊士兵跑到了他的面前：“報告長官！我們又發現了一起信奉邪教的小村子，他們在祭祀圖騰，那顆圖騰已經誕生了靈性！”
“那快行動，和以前一樣，不能留一個活口，等會讓教會的人來，把邪教全部滅掉，人類的唯一正神才值得信奉，對了，把消息通知給將軍閣下。”他隨口吩咐道。
今天的軍隊，也很忙碌。
而在這支軍隊里更忙碌的，是圣女。
很快，邪教的消息就通傳到了她耳朵里。
她現在是隨軍牧師，帝國要求教會也參與對這些古代傳說的圍剿，作為目前唯一能出動的高層力量，她不得不帶著人手加入一只師團。
“閣下，信件送到了，請立刻執行，那么我就先行離開了！”傳令兵行了個禮，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趕緊跑開。
每次跑到這里來傳信，他總是驚訝于圣女的美貌，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那么漂亮的人？
完美到難以置信，根本沒有半點影響容貌的缺點，身體的每一寸，從指間到手肘，從發梢到胸脯，都是那么美麗。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種美麗并非誘惑，而是圣潔，不會讓人升起褻瀆的念頭，只是…想讓人多看看她而已。
但他畢竟是心志堅定的帝國軍人，很快就壓下這種沖動，告辭離開。
而圣女這邊，收到命令之后，她先是感謝了一下，隨后就把任務安排給了其他神官們。
“那就麻煩諸位了。”分發完任務之后，她對所有神官說道。
“…大人，你又把大型戰場的任務留給自己，你的身體已經很疲勞了，請休息一下吧，全部交給我們也沒有問題的。”
“是啊，仁慈的父也不會允許您這樣勞累自己的身體。”
神官們紛紛勸說道。
“不用，這都是我分內之事，最近教會各方面都遇到了很嚴重的事情，大家還是需要各司其職才行，就算是我也不能例外，不用多說什么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最近冒出來的邪教徒很多，其中異端尤其多，很多都是歷史里已經滅絕了的異端，估計都是那些古代傳奇英雄們重新開始傳教了，這需要你們的努力，才能救回那些迷途的羔羊。”圣女則很冷靜的說道。
隨后，她拍了拍手：“都去做事吧，不要閑著了，我們每多耽擱一分鐘，他們就會多在邪惡中沉淪一分鐘。”
眾人紛紛應諾，隨后散去，只留下圣女一個人。
而她也很快離開。
她的目的地是戰場，一邊看著周圍一片狼藉，雷擊的痕跡，炮擊的痕跡，還有許多大坑，以及許多尸體。
這里是戰場。
對教會來說，他們通常都看守著許多的墓場，因為妥善的處理尸體也是他們的職責范圍。
慰藉死去的亡魂，防止他們因怨念化成不死生物，亦或者直接和出現的不死生物戰斗，諸如此類的工作，向來都是當地的教堂和職業者公會一力承擔。
“事情比我想的還要遭…”她語氣帶著些許遺憾和沉痛，步行到了戰場之上。
“英烈的戰士們啊，我將你們的靈魂高高舉起，抬到天上，愿你們死后能升上吾主的神國。”她半跪在地上，用手捧起泥土，舉到頭頂。
淡淡的白色光芒從她捧起的，被血浸透的暗紅色的泥土上散發出來，伴隨著一陣強烈的閃光，金色的能量漩渦自她的掌心溢出，柔和的擴散到整個戰場，然后，她開始歌唱。
和戰爭時候那高昂嘹亮的聲音不同，此刻的她溫柔而又悲戚。
超越魔法，超越聲音，超越善惡，當歌聲響起時，就連神也會為它的深厚與力量而震撼，她口中吐出的，是創生圣言。
這是直接涉及概念的力量。
這種原初的語言，來自未知的原點并且具有無限的力量對于凡人來說是不可理解的，但極其悅耳，美妙的樂聲逐漸變得高亢，就連空氣也似乎與之共鳴，雖然沒有樂器，然而就像有一支交響樂團在為其伴奏一般。
圣女就像是一位絕美的歌姬，在明月夜里，在金光燦爛之中，在尸山血海的戰場上，金光絢爛了整個夜空，戰場上仿佛突然出現了一束金色的火苗，隨后，火光越來越多，最終成百上千，沿著地面直達天際，最終消失在天空，周圍輝耀如同天國，明明是尸橫遍野的戰場，卻顯得圣潔無比。
一曲唱罷，空谷回響，余音繞透過穹宇隨風飄向遠方，金光消失，戰場原本陰森森的，但一曲過后，竟然半點陰森的氣息都不見了，如果有擅長操控死靈的法師或者職業者在這里看的話，就會發現，原先這里徘徊著的數以萬計的靈，已經盡數消失，化作火苗，升入神國。
圣女站在原地，做完這一切，圣女扭頭看向遠處，輕聲說道：
“你在看嗎？”
“當代教會的圣女嗎？你們還是這么虛偽。”一個男聲回答道。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六十歲的老人，年紀很老了，手腳全都是煉金術打造的義肢，看起來非常突兀，但行動起來非常自然。
圣女仔細看著對方，發現并不只是手腳，對方的胸腹部都有著縫合的痕跡，恐怕很有可能連內臟都已經被煉金改造過了，尤其是對方的雙眼，有一只眼睛看起來是真正的眼睛，而另一只，恐怕也是煉金術打造的。
這是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活人的人，畢竟他的身軀，腦袋以下基本上都已經是死物了，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虛偽？將戰死的英靈送入神國，虛偽在哪兒呢？”圣女嘆息著，抬頭望向這位老人。
她正在從腦子里查閱對應的資料，古代傳奇英雄們在帝國都有名錄，她當然也有一份，這些英雄通常都有著自己的獨特特征，可以用來識別身份，制定戰術。
那個老人嗤笑一聲：“送入神國，送給神當燃料嗎？用靈魂當做燃料，保持神火不熄，這不就是你們要把持喪葬的原因嗎？每有人死去，都要有教會的人前往超度，一個騙局而已，要不是艾爾，我根本不打算和你們這幫家伙沾半點關系。”
他說著這些話，身體上的諸多指示燈都亮了起來，似乎是準備動手了。
“神國不是騙局，不過我說了你估計也不相信，爭論這個沒有意義，因為”圣女搖了搖頭，并不想和這個老人爭論真假，神的事情，誰能說得清呢？
凡人絕不可能理解神明，這是圣女完全明白的事情，就連她自己，也不敢說能夠真正領會那位萬物的創造者，時空中唯一亙古不變的“一點”。
但對方確實存在，確實是神。
祂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祂的一切決定都會在遙遠的未來證實那是最好的做法，任何反抗，任何爭議，任何意外，最終都會將結果導向既定之未來。
遠比占卜9恐怖強大的多，祂是真正意義上的全知 當然，這些愚昧者無法理解神明，他們總是猜測神明有這樣那樣的悖論，試圖駁倒祂。
對此圣女也懶得反駁，終究只是凡人，無法理解父神之偉力。
腦子里躥過大量的選項和條目，雖然思考的很多，但實際上只是一剎那。
之后，她發現，條目里并沒有眼前這個人，要么對方是資料庫遺漏的，要么…他就不是古代傳奇英雄。
“你是誰？”她問道。
“我是這些軍隊想要圍殺的人。”那個老人回答道：“所以呢，收走了這里所有尸體的靈魂，你是想打算做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想做，既然你已經逃過一劫，那就離開這里吧。”圣女轉身就準備離開。
沒必要開戰，能夠抗過第一波軍隊圍剿，并且留下這一地殘尸，說明對方是等級8中的佼佼者，不一定是對手。
“你不攔我？也不叫救援？”老者看起來似乎很驚訝。
“沒有那個必要，我的立場并非站在帝國。”圣女則說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