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無光之夜
流放之地從來沒有夜晚。
血紅色的烈日和暗紅色的月亮永遠都高高掛在天空之中，散發著沒有溫度的空洞光芒。
洛耶邇站在一片荒蕪的荒原之上，仰頭望著晦暗得毫無雜質的天空，仿佛在出神。
周可兒站在洛耶邇身側，遠遠眺望著視線盡頭，正冒著濃煙與火光的流放之城。
縱使是他也忍不住有些暗暗驚詫。他還以為接下來要跟著洛耶邇一路搜集同伴，費盡千辛萬苦逃出流放之地，然后在魔界舉起大旗招收舊部呢，沒想到...在流放之地居然就隱藏著這么一支堪稱精銳的惡魔軍隊。
不得不說，這活兒有點離譜——之前洛耶邇還說她的父親是在匆促之下進行的反叛，現在看來，似乎也沒有那么匆促嘛——甚至來得及在流放之地布置下這么一手暗棋，顯然早就已經考慮到自己會失敗的結局了，所以才留下了這樣的后手。
而且，居然能讓如此數量的惡魔——其中還不乏上位惡魔——心甘情愿地在流放之地待命，只為了等待一個不知道還存不存在于世上的遺嗣，和一個不知還會不會下達的命令...好家伙，這前魔王有一手的啊，顯然也是個人格魅力爆表的存在，只可惜死的太早了，不然要是有這家伙來幫忙的話，這個模組會輕松不少。
不過...現在這樣倒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洛耶邇比起她的父親來說，要好把控得多。
“自從我從魔王城勉強逃得性命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幻想著有這一天。”
洛耶邇沒有看周可兒，只是抬頭望天，仿佛自言自語一般：“我會告訴所有惡魔，我的父親絕不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瘋子——真正的叛逆就隱藏在魔王殿之中！”
“想要光復魔界，光憑這些軍力可不夠。只要你愿意和我們聯盟，人類聯軍都會助你一臂之力。”
周可兒站在她身旁，卻沒有順著洛耶邇的話繼續說下去，反倒是有點兒潑冷水的意思，一本正經地說道：“畢竟，我們現在有了共同的敵人。”
“當然。但就算我在這里答應了你的結盟邀請也沒有用——我們可沒辦法從流放之地直接回到中大陸。”
洛耶邇轉頭看向周可兒，原本總是一片清冷的眸中也漸漸浮現一抹笑意：“我們還得靠著這些——這么一點兒——軍力，一路從流放之地打回魔界，并且再攻克下通往中大陸的空間裂縫才行。況且...空間裂縫對面，駐扎在中大陸的魔王軍大本營才是最棘手的。”
周可兒眼眸微瞇，其中閃爍著捉摸不透的光澤，嘴角卻突然勾起一抹笑意：“這一點，倒是不用太過擔心。半個月后，人類聯軍將會突襲駐扎在中大陸的魔王軍營地，到時候他們都會自顧不暇，你們趁機再前后圍攻——事情就變得很簡單了。”
“突襲營地？”
洛耶邇略帶驚訝地挑了挑眉毛，看向周可兒：“你不是代表人類聯軍來議和，想要達成聯盟的嗎——他們又不知道魔界還有一個我會反叛，怎么會提前決定突襲魔王軍呢？”
“很顯而易見——那就是在人類聯軍高層眼中，我這個使者的生命期限——如果半月后沒能傳回聯盟達成的消息，那就代表我已經死在魔界了，那么聯盟的意向自然只能終止。”
周可兒朝洛耶邇眨了眨眼睛，一副十分坦然的樣子回答道：“雖然不管是聯盟，還是我自己，都從來沒覺得我能活著回去就是了。”
洛耶邇一時間沒有話說，定定地看著周可兒，沉默了許久。
很快，就有魔來打破沉默了。
只見奧茲從遠處振翼飛來，落在洛耶邇身前，單膝跪地，右手置于胸前，恭敬地道：“流放之城守備軍已潰敗，只余守門人還在負隅頑抗，請殿下親臨戰局，為此戰鼓舞士氣，奠定勝機。”
洛耶邇擺了擺手，點頭道：“知道了，你先回去繼續督戰吧，我稍作準備，立刻就過去。”
奧茲點了點頭，便再度朝流放之城飛去。
洛耶邇沉默了幾秒，突然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看著周可兒嘆了口氣道：“真是不管怎么想，都感覺被你比下去了啊。”
周可兒疑惑地歪了歪頭，露出了無辜的神色——他這下可不是裝的，他是真的沒搞清楚洛耶邇在說什么東西，這腦回路實在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洛耶邇背后唰地浮現紫黑色的雙翼，猛地一振，飛上天空。
周可兒趕忙同樣振翅跟上。
“其實他們事實上根本不需要我不是嗎？倒不如說，他們之前怕在流放之城掀起的戰亂傷害到我，所以把我安排到這么遠的地方觀望，等現在戰局已經基本結束了，再讓我回去'奠定勝機'…”
洛耶邇見周可兒跟了上來，沒有等他問什么，便自顧自地說道：“督戰的指揮官，他們之中也大有魔在，就連一只軍隊所需要的任何職位，都已經有最適合的惡魔承擔了——他們根本就不缺統帥，只是卻一個名義，缺一個命令。
與其說我在這只隊伍中是以洛耶邇的身份存在，還不如說是以'殿下'的身份存在。
更久遠一點來看，就連我從魔王城中逃脫出來，也都并不是依靠我自己，父親早就暗中安排好了幫助我，甚至為我犧牲的惡魔，以至于連能夠在計劃出現差錯時挽救危局的傳奇道具也都一應俱全...”
洛耶邇說了這么一長串，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頓了頓，語氣有些低沉地繼續道：“我原本只是想著，要為父親復仇，要除掉那該死的怪物，所以一直都沒有想這些，腦子里只是一門心思——但現在，略微看見了些勝利的曙光，而我也不需要再多考慮什么，只需要作為一面旗幟好好存在著就足夠了的時候...我卻是開始有些迷茫地思考起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了。”
“不是哦，雖然如此，但是唯獨有一件事情不是被你的父親安排好的，而是你自己選擇的呀。”
周可兒瞇起眼睛，臉上笑意盈盈，看著洛耶邇疑惑又好奇的神色，朱唇輕啟：“那就是選擇讓我成為你的朋友啊。就算在他們眼中你只要是'殿下'就足夠了，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你，是洛耶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