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一會兒,坐在第一排離得近的觀眾能看見許多群眾演員抱著繁復厚重的裙子在暗處淅淅颯颯地走來,艾莎也在他們其中。
宮廷舞曲復而奏響,觀眾席的喝彩聲禮貌地弱了下去,燈光從單獨聚光給到全場,那些身著華美服飾的宴會賓客再次于臺上兩兩搭伴跳起舞來。
內場席里,侍者們再次出現,這一次是禮貌詢問賓客們是否要撤下空空的玻璃杯。得到答復后,他們禮貌恭敬地將空杯撤走。
安娜挽著漢斯的手臂從舞動的人群中擠到艾莎面前,兩人抑制不住興奮,磕磕巴巴地請求艾莎祝福他們的婚姻。
“…不,不,等一下。”艾莎困惑地皺起眉,“我能和你談談嗎,安娜?我們單獨談。”
安娜的雙手不自在地搓了搓裙擺,提了一口氣道:
“不。”
她把已經識趣離開的漢斯再次挽過來,“無論你想說什么,你…你直接對我們兩個說就行。”
艾莎微妙地噎了一下。
“好吧。”她道,“你不能嫁給一個你剛認識的人。”
“當然可以!”安娜略帶焦急地反駁,“如果是真愛的話。”
“安娜,你了解什么是真愛嗎?”艾莎反問。
“那你了解我嗎?”安娜的一句話讓艾莎變了神情。
詭異的寂靜彌漫在舞臺上,甚至整個林恩劇場。短短幾秒內,連觀眾席都沒有出聲。
艾莎難受地撇了撇頭,又重新整理好表情。
“你請求我的祝福,但我的回答是,不行。”
她的聲音依然沉靜而富有威嚴,但有一絲藏不住的顫抖,坐在前排的于妙簡直能聽到一塊布滿裂隙的冰逐漸碎裂的動靜。
“抱歉,我先失陪…”
“陛下!”漢斯叫住匆匆離去的安娜,“我能否——”
“你不能。”艾莎毫不猶豫地回絕了他,邊走邊命令道,“宴會結束了,把門關上!”
附近停止了跳舞的賓客們一片嘩然,安娜難以置信,慌亂又焦急地沖上去,她想拽住艾莎的手臂,但卻只剝下了她的其中一只手套。
艾莎霎時慌了。
“快把手套還給我!”她迫切道。
“艾莎,求求你,我沒辦法再這樣生活下去了!”
安娜只是退后了幾步,把手套當做一個象征來制止艾莎的回避,緊緊攥著它沒有歸還。
艾莎看著她,嗓音低啞:“那就離開。”
正對上安娜驚愕受傷的神情,艾莎抱緊了雙臂,痛苦低頭繼續往回走。
…原來如此,妹妹沖動任性的戀情是導火索。果然,變故和矛盾要來了。
內場席里的凱弗·威爾遜冷靜地分析著,同時在內心推測情節發展并設想結局。
他認為這并不難猜,艾莎女王失控的魔力總要有解決的辦法,方才那位牽著馴鹿的小伙子還未正式出場,或許接下來的走向是他為女王提供幫助,經過一系列的事情以后,漢斯露出了真面目,艾莎安娜兩姐妹解除誤會,與那位還不知姓名的金發青年攜敗反派。
這顯然比較符合全年齡向的戲劇發展,和諧美滿的大團圓是永恒的主題。
如果是這樣,這部《FROZEN》看到現在,只能說一些歌曲超乎想象的精良,與劇情和表演搭配效果非常優秀,道具布景較為出色,冰層、馴鹿等讓人摸不透的新技術頗具亮點,值回票價是肯定的,不過再向上就沒多少加分項了,“中規中矩”是個挺合適的評價。
真不知道那個白色巨人什么時候出現,或許馬上就要到了,艾莎的魔法失控暴走,造出怪物之類的…
凱弗面色平靜地審視著舞臺。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安娜氣得在臺上直轉圈,嘉賓們紛紛退遠,留出空檔讓兩邊的觀眾席都得以看清舞臺上正在發生的事。
“——夠了,安娜,別再說了。”艾莎背對著她,往更偏露天席位的方向走去。
“我不!為什么?為什么你總要把我拒之門外,為什么你總要把全世界都關在門外?!”
安娜在艾莎身后難過又氣惱地喊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說,夠了!”
隱忍到了極點的艾莎轉身叫道,沒戴手套的右手猛地向外一揮。
“颯啦”一聲爆響,舞臺與內場席驟然乍起幾叢足有半人高的冰簇,濃濃寒氣從猙獰尖銳的冰刺上如有實質地散發出來,整片冰簇清瑩剔透不含半點雜色,反射著略顯刺目的白光。
冷意像被盛有毒液的玻璃燒瓶被打碎,毒霧般無形無邊地彌漫開來,趁人驚愕之際從每一處毛孔鉆入體內,似附骨之疽激起顫栗涼意。
內場席驚起一大片尖叫,先前那位李先生從椅子上唰地跳起來,他還剩了個杯底沒喝完的紅酒杯被死死地封在了冰內,比起琥珀中的細蚊也不遑多讓。
凱弗更是心驚膽裂,撲向妻子女兒將他們牢牢護住,起身時甚至帶翻了座椅,他們一家離冰簇更近,凜凜寒光清晰照在他臉龐,凱弗從歪斜的不規則冰凌中一眼看見自己驚恐萬狀的臉,頓覺后背濕透,恐懼得說不出話來。
胸口處有艾麗悶悶卻興奮的喊聲傳來:
“是魔法!”
不是!凱弗想要反駁,可他的臉還正對著冰面映出的那張臉,它們一模一樣,面部肌肉因驚悸而扭曲,眼眶欲裂,神色倉皇。
內場席的觀眾自覺險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露天席的眾人卻享受到了無與倫比的視覺效果,于妙等人沒處在那個環境下根本無法共情凱弗他們驚駭失措的心情,反而一個個扼腕遺憾怎么自己就沒能坐在內場席享受這樣一番猛烈的刺激。
“臥槽嚇死人了!”
那對年輕情侶抱成一團,嘴巴根本合不攏,他們附近的岳揚亦是被這突變弄得心臟重重一跳,但劇烈跳動了幾下以后,他心頭的驚慌就轉為震撼。
這就是…秦一科技的特效!
嘩然中漢斯的聲音越眾而出,他此時跌坐在地,不遠處還有一叢冰柱正映出他的后背。
“你為什么會有這么可怕的力量?”漢斯驚懼交加,“你到底是什么?!”
舞臺上的嘉賓們聽了這話更是躁動不安,而心驚肉跳的觀眾被這喊聲一提醒,總算勉強意識到這還是一出戲劇,凱弗心跳聲劇烈,珍妮和蕾安娜卻已經鎮定下來拍著他的手臂,讓他把她們都放開了。
蕾安娜甚至感動又揶揄地望了凱弗一眼:
“開場前工作人員介紹過內場席在表演過程中會發生變化,你忘了?”
凱弗那時走神沒留意,此時不禁萬分尷尬地放開妻女,臊著臉悄咪咪蹲身把倒下的座椅給扶正,然后強行裝作無事發生地又坐了回去。
他剛才撿椅子的時候還瞄了一圈,好像內場席中只有他這里反應最激烈也最狼狽。
一陣火辣辣的痛感在臉上燃燒,凱弗窘迫地扭過頭望向舞臺,余光仍然忍不住在周圍的冰簇上停留。
就在剛剛自己還在心中評判這部音樂劇的優劣,現在看來還審視個什么啊,老實看劇吧…
他不知不覺坐得分外端正,像一個被教訓得服服帖帖的七歲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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