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山洞里特意留了個裝儀器的箱子,想來是做備用,外加試探鄧樹山的。
秦絕邊跟著秋玲邊回憶當時的手感,那套取膽汁的儀器八九成新,沒用過幾次,看來馮哥這群人最初就沒信任過這個線人,哪怕知道他是個外強中干的慫人,也多留了心眼進一步考證。
秋玲身材不瘦,只不過曲線搶眼,容易讓人忽略她的肌肉,此時跑起來速度還真不慢,只是地方屬實偏遠,秦絕綴在后面,好一會兒才看見她掏出鑰匙,邊喘氣邊上了車。
那是一輛搬家用的小型廂式貨車,車廂不是很高,剛好裝得下那頭熊。
貨車起步,盡管情勢有所變化,但畢竟沒親眼看見危險逼近,秋玲比之前冷靜了些,方向盤的動作很穩當。
她無需掉轉車頭,方向是直沖著來路的,剛好跟秦絕對上正面。
時間突然變得漫長。
秋玲只覺眼前閃過一個蝙蝠似的黑色影子,還未來得及反應,耳邊就聽見了兩聲動靜。
嘩啦!
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后知后覺地在大腦凝滯下辨別了聲音的來源,向副駕駛的位置看去。
不算寬敞的駕駛席內仿若電影慢鏡頭,秋玲眼睜睜看著右邊車門的玻璃窗陡然碎裂,碎屑隨沖擊力暴射而出,大半散落在車座,她甚至還沒抬手護住自己——有一個渾身漆黑、幾乎融進黑夜的人,宛若沒有骨頭似的,從還殘留著不規則玻璃刺的狹窄車窗里竄了進來,速度快得難以置信,以至于她的視網膜上只留下了一只手的模糊虛影。
“…咯!”
秋玲喉頭發出一聲古怪的窒息音,雙眼翻白,身子立刻軟塌塌地倒下。
下一秒,那只手扯著她肩頭的衣服將她整個人甩到了副駕駛席亮晶晶的玻璃渣上,腳一踩手一轉,整輛貨車在輪胎刺耳的摩擦音里轉了小半圈,動勢戛然而止。
秦絕表情未變,分秒不停,被特殊材料妥帖包裹住的十指握在方向盤上,再度發動貨車。
山區之中樹林密布,雜草叢生,又不好開燈,開車行進本就艱難,她沿著為數不多的通路向山洞開去,順便確認車上沒做手腳,只是普通的貨車樣式。
很好,既然不是特定的密碼或指紋才能開,就更方便到時一同捉了——
“噍——”
遠方突地傳來聲尖銳的鷹鳴。
秦絕瞳孔縮了縮,立時改變了開車降低對方警惕再襲擊的計劃,剎車開門一氣呵成,“砰”的關門聲剛落,她人已然沖出十幾米外。
是它,是那只鷹。
“我草了尼瑪的,該死的東西!”
黝黑的洞口只露出一只軟綿綿的熊腳,疤頭馮胳膊上還繞著縛熊的粗鏈條,手里抄著撬棍瘋狂揮打。
此時此刻,三個男人都在這里,雀鷹就徘徊在他們上空,一邊尖嘯一邊俯沖,身材瘦高的鷂子抓著外套舞得呼呼作響,鄧樹山手里則拿著把鐵鍬,拍打時泥土也跟著往下抖。那土質與山洞附近的不同,是林間小屋后院的土壤。
怎么全員到齊?鄧樹山和鷂子追著鷹過來了?
秦絕離山洞還有段距離,在高速行進中根據聲音判斷著情勢,眉頭緊皺。
“馮哥閃開——!!”
鄧樹山突然大吼了一聲,疤頭馮聞言閃到一邊,鄧樹山趁機向前猛沖,像拍蒼蠅似的一鐵鍬拍中了雀鷹的翅膀,砸出異常沉重的聲響,聽著都叫人牙酸。
“噍——”
鷹哀鳴著沉沉墜下,被疤頭馮一把扯住,再次摔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
“麻了個痹的,倒霉東西!”
撲棱!
疤頭馮跺了兩下還不解氣,正要再踏上去,雀鷹猛然撲閃著歪斜的翅膀從地面直沖而上,朝著他的臉又啄又抓。
“操!!操!!!”
鷂子在疤頭馮的罵聲里連跳帶撲,那鷹及時收爪,正要振翅飛高,卻因為翅膀受了重傷,冷不丁被鷂子拿外套撲了個正著,按在地上。
“噍——噍——”
它的鳴唳被悶在衣服里,整只鷹劇烈掙扎。
“我來!”
鄧樹山又找到了機會,鷂子順勢躲開,讓他朝著外套鼓鼓囊囊的地方又是結實的一鐵鍬。
“咕、咕咕…”
“蠢貨,打都打不到正地方!”疤頭馮正在氣頭上,他媽的這只死鳥突然瘋了一樣沖過來,險些把熊都激到,還猛抓了他一通,此時更是惱火,扯過鄧樹山手里的鐵鍬側拿在手里,極其大力地用邊沿鑿了下去!
“…噍…”
鐵鍬側沿又細又銳利,宛若一把刀子扎下,鷹掙扎的幅度驟然微弱。
“看見沒?”疤頭馮吐了口唾沫,“這才叫下死手!”
他不解氣地又鑿了一下,這一下把鷂子的外套都劃破了個口子,鷹也不再動了。
“真他媽晦氣。”疤頭馮喘著氣道,“學著點!要砸就拿最狠的地方砸,人骨頭也給他砸碎!”
鄧樹山咽了咽口水,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現在戰局已定,只會順風輸出的他看到疤頭馮暴戾的樣子,心和腿又在打怵了。
“媽的。行了,干活!”
疤頭馮把鐵鍬一扔,抹了把汗,罵罵咧咧道,“那婊子怎么還沒開車過來,真他媽慢!”
“開、開車?”
鄧樹山愣愣問道。
疤頭馮轉頭看了他一眼,剎那間的兇狠讓鄧樹山心臟重重震了兩下。
“啊,開車。”疤頭馮鼻子里哼出口氣,不耐煩道,“這地方都被人發現了,當然得換,再找個山洞。”
“哦…哦,這樣啊,哈哈。”鄧樹山干笑著,點頭哈腰,“好的,都聽馮哥的。”
“鷂子過來,他奶奶的,折騰了這么半天,都是這只死鳥,老子差點沒勁兒。”疤頭馮招呼著,往山洞進。
手電筒的光一晃,鄧樹山才看見那頭熊就在洞口,頓時腿一哆嗦,顫巍巍地倒退了好幾步,魁梧的身體縮成滑稽的模樣。
鷂子嘴上應著,余光瞥見鄧樹山的反應,嗤笑了聲,路過時順手將外套撿起來,抖了抖灰。
地上只有形狀扭曲的一坨,依稀能看出是鳥類。
“來,先拉進林子里。”
疤頭馮的聲音在鄧樹山耳朵里因恐懼而變得遙遠,他站在距離山洞較遠的地方,不住地打量著周圍,好像這樣就能表現出他也在做正事。
突然地,鄧樹山看見那坨鳥影動了一下。
“馮、馮哥!”
他開口想提醒,第一個字破了音,卻已經晚了。
那只鷹倏地騰起,甚至沒有鳴叫,只有翅膀破空之聲,迅猛地撲在了疤頭馮的側后方,在他后腦和脖頸拼了命地抓撓。
“我操!!!”
疤頭馮嘶吼著,劇痛和沒死透的鷹加劇了他的怒火,他煩躁到了極點,轉過身一只手就要把鷹狠狠扯開。
他不知道這一刻發生了什么——意識仿佛被誰甩在了腦后,甚至身體也后知后覺地隔了幾秒才感受到疼痛,那是撞擊,宛若一輛負重極高的卡車疾速撞來,后背直直懟進了山壁,內臟和骨頭都被擠壓著,胃酸和血液一齊上涌,不知道嘴里噴出的是什么,四肢百骸幾乎如盛滿了水的囊袋被刺破那樣爆裂開來,腦袋嗡嗡作響一片空白,眼球死死向外凸出。
然后他看見了一雙猩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