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劇本調整的程度不大,對劇情沒有影響,只是道具方面耗費的時間稍微長了些。
秦絕在車里等了大約一小時,再下車進片場時已經萬事俱備。
上次拍攝時玄關地面染到了血跡,要在短時間內處理好并不簡單,秦絕進門時特地留意了下,地面光潔平整,全無殘留,甚至點點浮灰都很自然真實。
一個好的劇組,不止要有好的導演、敬業的演員,從攝錄美三大組到道具和小工,每個人都要在各自負責的地方為這部電影做出努力。
特地向道具組和清理現場的工作人員鞠了鞠躬,換好戲服補完妝的秦絕重新回到廚房,和飾演普通職員的演員一起,將這場戲從頭來過。
秦絕狀態很好,又是多機位同時進行,效率一如既往的高。
賀栩有心抓住最出色的一場,再次反復拍了五六條,每一次莫森殺人時都有或多或少的不同,這些究竟如何取舍,就是后期粗剪時需要頭疼的事了。
這么折騰完已然到了深夜,劇組下戲收工。
與之前相比,秦絕看起來沒那么入戲深到分不清角色和演員本身,結束了工作還能露著淡淡的笑容鞠躬握手,瞧著有些演技漸入佳境,張弛有度的意思。
一直很在意她的湯廷莫名松了口氣,好歹不用再擔心秦絕演著演著心理出了問題,但又不知怎的,面對著她更謹慎了,好像是兔子遇見了狼一樣,本能地就繃起精神。
從昨天秦絕抱著女群演時的那個恐怖的眼神,到今天殺完人心無旁騖地吃飯,湯廷仿佛感覺自己窺見了一個真正的不加掩飾的秦絕,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地方。
不過,還有老爺子在呢,想必不會出什么事。
這邊湯廷自我安慰著,那邊秦絕已經回到了酒店。
她拒絕了張明去買夜宵的提議,把這小孩打發回隔壁房間,躺進浴缸里沉沉地出了口氣。
“家常便飯似的殺人”,與其說是演莫森,不如說是在演末世的秦絕本人。
其實不止她是這樣,畢竟當時那個環境,上一秒砍掉突然發難爭奪物資的“同伴”,下一秒坐在尸體旁接著吃東西,都是常有的事。
若是心態調整不過來,動不動就接受不了,哭哭啼啼加反胃惡心的話,早就活不下去了。
而秦絕,只是普普通通地把這些復原在眾人面前而已。
這反而是最諷刺的地方了——末世中再常見不過的景象,放在和平社會的當下,卻能看得人滿頭冷汗,膽戰心驚。
秦絕縮進熱水里,有些痛苦地皺起眉,閉上了眼睛。
這種現象很可笑,就像所有人都在告訴她:你已經不適合這個時代了,即使重生而來,這里也不是你能安心呆下去的地方。
就像她骨血里那股殺戮欲一樣,時時刻刻提醒著秦絕不同于常人的事實。
如果不是想要盡可能地融入、回歸這個祥和平安的世界,她何苦壓制著體內的這頭兇獸?
以秦絕的實力,走進任何一個黑暗的邊角,她都能在那些需要時刻掙扎在生死存亡中的生活里如魚得水。
雇傭兵,情報人,或者更簡單直白的暗殺者,樣樣都可以勝任。
說不定真的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后,還能比現在活得痛快些。
但是為什么呢…
秦絕從熱水中抬起頭來,濕漉漉的頭發凌亂地搭在額頭與臉側,向下淌水。
是蔣舒明的肯定?是岑易的教導?
還是粉絲的支持?
她注視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突地咧嘴笑了笑。
都不是啊。
堅持到現在的原因…是逐漸在努力的過程中發現,“表演”這件事真的很有趣。
做演員,真的很有趣。
越是把自己沉進形形色色的角色中,越是能清醒地意識到何為真正的自己。
不適合又如何?被抵觸又如何?
從來沒有任何一條時空與人文的規則擺在那,明晃晃地對她說——“你,秦絕,不屬于這里”。
即使有,那又能怎樣?
我就是回來了,我就是站在這里,活在這里。
有事業,有朋友,有我愿意為之努力的東西。
能挖掘出一部分本真的自我,將其自然地融入到飾演的角色當中,這分明是一種進步,說明自己摸到了“表演”的門檻。
“本色出演,不是演你自己,而是你將自己與角色相似的地方拿出來,再從這些地方努力催眠自身,從而去無限地貼近角色的靈魂。”
岑易飛訊里的一段語音響在耳邊。
秦絕撩了一把濕發,手扶在額側垂眼笑了笑。
有什么好矯情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意識到了自己真實的性別后,她并不排斥,甚至很開心能夠擁有這些感性的部分。
那些細膩的、敏感的、善良的、易于共情的特質,柔軟而美好,構成了秦絕的人性。
讓她成為一個強大而精彩的女人。
“賀導,這里的搏斗能多一個細節嗎?”
次日上午,一身灰色睡衣的秦絕赤腳站在地板上,一只手握著對手演員的小臂,轉頭對賀栩道。
“說說。”
賀栩微一點頭,樂于聽她的想法。
“眾所周知,莫森沒那么大勁兒。”秦絕笑了笑,以掰手腕的方式握住了飾演巡警的群演的手,猛一用力,和這位演員打了個五五開,對面反應過來后,她便漸漸落于下風。
拍攝之前秦絕就與他像模像樣地來了一場摔跤,摸清了他力氣如何,調整好了作戰服內的電壓。
“而且,莫森也不是一個有經驗的殺人者。”
湯廷在不遠處幽幽地看著她。
都殺了好幾個人了,還叫沒經驗?
“這里的經驗,指的是足夠的格斗技巧、明確知道‘自己正在殺人’的心態。”秦絕補充解釋道,“而莫森,充其量只是個力氣不大的普通人罷了,只不過跟別人比起來,他真的敢殺人。”
“所以我覺得,這里和巡警的廝打可以適當拉長,中間加入一些意外。比如…”
秦絕說著輕輕在對戲演員身上比劃,對方配合地與她推拉起來。
“莫森要拿廚刀捅人,而警察握住他的手腕來抵擋,接著——”
咣當!
秦絕故意腳下一滑,讓飾演巡警的演員和她一起撲在地上,倒地時順手托了他一把,自己摔得實在。
這一摔,道具刀便被甩了出去,落在秦絕身后不遠處。
她迅速翻身,直接跪在地上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撿起刀后站起身來,三兩步朝著還沒反應過來的配角演員撲上去。
兩人又回到熟悉的角力。
“這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