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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4)爭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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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d帆書屋w.9⒋FЕΙFa.com。一連好幾天,宰相公廨都沒有消息,商成坐不住了讓朝廷下決心與突竭茨決戰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這必然是個曲折而漫長的過程,但在草原上筑城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人工材料等許多籌備現在就必須著手時間不等人,他不能在驛館里消磨時間他決定不再坐等宰相公廨的通知,自己找上門去這天上午,當他就要出門去皇城的時候,禮部和工部的那兩個官員又來找他了他的縣伯府邸即將完工,就差最后的掛匾,他們這是過來請他去實地察看一遍,看有沒有什么地方不滿意的,也好及時返工改建商成本來不想跑這一趟住哪里不是住?未必工部修的房子就一定比燕山衛署分給他住的那個府邸漂亮?未必;無非就是占地面積大一些,用料講究一些罷了可是一來段四他們在旁邊攛掇,兩個六部小官府邸也是誠心誠意地懇請,二來府邸就在內城西側的崇一坊,正好在皇城禮興門的路途左近,他最后還是答應了走一趟改建出來的應縣伯府很氣派不用說高矗門庭下用拇指粗鐵環扣懸掛起來的四個足人高的大燈籠,就是整條街巷的西側全是一丈高青磚掛檐赭色高墻,單是便把對街的兩三戶家人都比較下去五基石階上,高大軒敞的赭漆正門緊緊閉合,兩枚尺許長短的倉瑯鋪首分座左右,虎獸怒目露牙銜環,獰惡地注目著門前階下座著兩只石貔貅,雄獸神情肅穆,雌獸體型勁健,都是昂頭頓首威風凜然如此的肅殺威嚴氣象,商成哪里會有什么不滿?但他還是沒進門去察看,而是把這事交給了李奉  李奉雖然是侍衛,但他是在枋州時才被商成提拔到身邊,從來沒去過燕州,也沒見過提督府,什么時候見過如此的排場?呆著眼望了半天,被段四拿馬鞭梢頭敲了一下才清醒過來,登時就苦了臉,囁嚅著說:“我,我…職下怕不成事”

“就是你了”商成不容置疑地說道,“你連囤兵城寨都能修筑,察看驗收一座伯爵府邸算得上什么?”隨手漫指了幾個一臉躍躍欲試的侍衛“你們也都留下高強你也留下,幫著看看缺什么少什么,能買的就去買回來,買不到的就去訂做…”說完便領著段四和兩個貼身侍衛走了從禮興門進皇城,經月華門到宰相公廨,這是宰相副相們上下公廨的專用通道,往來的人雖然少,但戒備比其他地方愈加森嚴段四他們在禮興門外便已經止步就是商成,頭上戴著嵌雙三六金翅的烏紗幞頭,身上是滾金線赤色將軍袍服,六金釘腰帶上懸著大將軍儀劍掛著金魚袋,也被值崗守衛的禁軍一絲不茍地驗牌才得以放行  等到了宰相公廨,迎頭便撞見真薌真薌正從公廨里出來,腳還沒落下石階,抬頭就望見商成撩著大步走過來,臉上當時就略過一絲局促慌亂,旋即又隱去,疾走兩步拱手說道:“你怎么來了?”

  商成邊走邊橫臂當胸給公廨的值崗禁軍還禮,然后才對真薌說:“有點事想和張相談一談”

  “…是張相知會你來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起才來的”商成說他見真薌的神情里帶著幾分詫異,疑惑地問道,“怎,我這趟不該來,還是來的不是時候?再不就是這地方我不能來?”

  真薌支吾了兩聲這地方商成確實是不能隨便來按制度,即便是朝廷重臣,非職司所在或者不奉召命,也不能隨便亂闖宰相公廨他張口就想譬說其中的輕重,免得商成在不經意間給別人留下對付的把柄,話都到了嘴邊卻猛然間記起一事,又把一番話咽回去,腦子里飛快地回想記憶,臉上卻露出笑容,說道:“當然能來不過,張相和幾位副相正在商議事情不好攪擾…”他沉吟了一下“這樣,剛才我看見朱相回來了,我領你先過去找他”

“朱相?”商成楞了一下宰相公廨他來過好幾回,去年還在這里開了幾天的會議,和幾位宰相副相都認識,卻實在是記不起來有一位姓朱的相國  “就是仲寬公”真薌笑著說,“任命剛剛下來沒兩天,還沒上邸報,外面很多人都不知道”

  商成還是聽不明白,加不清楚這朱相國到底是誰他覺得,仲寬應該是這人的表字,“仲”通常都是指家里或者族中同輩序齒排行老二,“寬”字的意義就廣泛了,根本就琢磨不出對應的是哪個字但聽真薌的口氣,似乎對這位相國頗為敬重,說明這位朱相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朝堂上能有這四字評語的人不多,年紀大,還姓朱…難道是六月間在燕州打過交道的文英殿大學士朱宣?

真薌笑著點頭  商成一邊隨著真薌邁步走近公廨右側的一排大屋,一邊思索著朱宣突然入相的事文英殿大學士的品秩與宰相是平級,朱宣個人的資歷與聲望也足可出任副相但是別忘了,朱宣其實并不是真正的文官實際上,這是個皓首窮經的大儒,一輩子都在埋頭專研經本古籍揣摩書中大義的人,除了當過幾任勸農使,似乎就再沒出任過什么實職,就是這樣一個人,真的能勝任宰相的職務?而且眼下南進派雖然得勢,但遠沒有到把持朝政的地步,北進派也不是徹底地失勢,在不少事情上還能和南進派較量高下,因此朝廷里的局面非常復雜在南北爭議之外,還有太子的病情和很可能要有的儲位之爭,兩者合并,未來幾年間上京里的局勢不說是刀光劍影般險惡,至少也不可能是和風細雨般寧靜,宰相公廨是所有矛盾大爆發的焦點之地就在這種情勢下,朱宣一個不南不北專心做學問的高級知識分子居然會入相,其中所藏的種種般般,著實是教人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副相的職務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讓朱宣這樣的人也失去了平和的心態和基本的判斷?

  商成知道,大趙的宰相副相的日常事務其實也是有分工的左相湯行管著戶部和禮部,右相張樸管著吏部,其余副相也各有職司管轄范圍,或者干脆就是某一部的尚書他思忖著小聲問道:“朱相署理的是哪個衙門的事務?”

  “戶部”

  “戶部?”

  “這邊”真薌點著頭,引著商成向左轉,沿著廡廊邊走邊小聲說道,“前幾天太醫院報說,近日來湯相的病情愈加沉重,怕是要細心休養數月半載,所以張相就暫時替他署理戶部仲寬公入相,也是張相的一力舉薦,還沒來得及分派職司但畢竟朝中官員里,就數仲寬公對農事最為熟捻且仲寬公純直秉公,無論文章或是道德,都是我等典范”

真薌這番話的頭兩句通俗易懂,后兩句就半文半白,末了卻突然改為夸贊朱宣,登時就把商成聽得發愣他實在是鬧不明白,副相就副相,和文章道德有什么關系?他覺得,作為朋友,真薌絕不可能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地說這么一句奉揚話,肯定是意有所指可這話里的引申含義又是什么呢?朱宣的過從往事他一概不清楚,所以這個人的道德到底如何就沒有發言權;朱宣的文章他翻看過,都是些“親親長長”的大道理,既空泛又模糊唯一有點印象的是今年朝廷頒布的《再勸農桑書》…明白了,朱宣分管的是農業,大體屬于戶部,算是張樸的助手想明白這一點,真薌話里的深含義自然是迎刃而解張樸幫朱宣入相,無外乎兩樁事,一是想憑借朱宣在發展農桑的本事,幫助朝廷扭轉國庫收入下降的問題,二是向朝堂上的中間勢力示好,拉攏中間派打擊北進派,三就是想借助朱宣的名頭聲望,增加讀書人對南進派的支持,加強社會輿論方面的影響力一塊三鳥,張樸這些南進派倒真是好算計  他心頭贊嘆著張樸的謀劃,眼睛望著已經接到通報出門迎接的大學士朱宣,雙手抱拳一拱,笑吟吟說道:“老大人”

朱宣也拱了手還禮:“大將軍別來無恙?”正想請商成進屋子里喝茶敘談,公廨正房堂屋的棉簾一掀,一群人陸陸續續地出來,看來那里會議已經告一段落張樸走在最先,身后就是兩位副相和兵部尚書四個宰相并沒有走下臺階,而是在門邊一站,微笑著朝后面的人頷首話別后面這些人里有文官也有武將,最前一位是個六十出頭的老將軍,也是六翅幞頭赤色袍服佩大將軍儀劍,緊跟著他的人也是同樣的戎常服,但須蒼髯白,看著歲數還要長其余混雜在人群里的將軍還有五六位,也都是赤色袍服大將軍儀劍,只是幞頭上的金翅或六或四數目不等一一不是上柱國就是柱國  這些將領商成都認識頭一位就是蕭堅,后面是楊度,再下來是鄱陽侯和澧源大營的三位副總管,還有的就是在平原將軍府掛個閑職的老將…

看到蕭堅和楊度,商成才總算明白過來,為什么真薌在公廨外遇見自己時神情局促,又是因為什么,真薌在聽說自己不是來公廨參加會議的時候,臉色會有一些慌亂  他臉上的笑容早在看見蕭堅楊度的時候便消逝了他深邃的目光陰沉沉地盯著那群人,慢慢地抬起了右臂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燒,他的心里充滿了憤慨他也是個上柱國,也在兵部掛著侍郎的職務,勉強也能算是戰功赫赫,憑什么別人都能參加的南征會議,偏偏把他漏在外面?一股深沉的悲涼感在他心底升起來他是個沒有來歷的人,不管他在燕山做得再多再好,別人總是對他放心不下…

  蕭堅是第一個看見商成的第一眼他沒能把商成認出來,只看見商成身上的赤袍,知道廡廊下站著的至少也是一位柱國在給商成還禮的時候,他才半猜半辯地認出這到底是誰他抿了下嘴唇,沒有過來和商成敘談他沒有什么話可以對商成說他的心情也非常復雜既有懊悔,也有歉意,還有失落…他原本有好幾次機會讓商成成為自己的嫡系,可他都錯過了,所以面對蕭系在軍旅中的逐漸沒落,他不得不親自披掛上陣去打南詔,以此來幫扶那些跟隨自己的將領,讓他們都能有個好出路他還不得不力薦諸序出任燕山提督,既是為了壯大自身,也為了替自己找個出色的接班人現在,當前大趙最優秀的將領正向他行軍禮,看上去依然象過去一樣地尊重他,可誰都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矛盾,已經到了幾乎無法調和的地步諸序在燕山一天,商成就一天不可能與自己和解就算諸序離開燕山,還有南征…

楊度和鄱陽侯他們也隨著蕭堅的目光看見了廡廊下的商成在短暫的驚愕之后,他們都還以軍禮,然后就跟在蕭堅的后面走了沒有人過來詢問商成的病情,也沒有過來和他攀談,事實上,這些將軍們在走出皇城之前,相互之間就沒有再說話  出了皇城,將軍們就各自散了楊度和鄱陽侯交情深厚,但兩個人一個住在內城西側的崇正坊,一個住在城外東北的莊子里,基本上是南轅北轍的路途,所以平常時兩個人最多就是羅嗦幾句閑話然后各自上馬上車但今天卻不一樣,楊度一反常態,先一步就爬上了鄱陽侯的馬車,回頭還招呼主人說:“上車去你家,我和你說點事”

“什么事?”鄱陽侯坐上車,問道  “回去再說”

  “到底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楊度說,“前幾回你不是說么,教我幫你留心著有沒有合適的年輕將校…”

  鄱陽侯愣怔了一下,才想起來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小女兒虛歲已經十七,最得他的喜愛,但因為不是嫡出,所以他看上的人家不愿意娶他女兒,看上他女兒的人家他又看不上,再不就是早就有了妻室,所以一直沒給小女兒找下婆家眼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他心頭也著急,前半年就把這事托付給楊度,讓老朋友幫著留點心可話都說出口快一年了,楊烈火從來都沒說道這事,怎么突然間把它提起來…他猛地張開了嘴,有點結巴地說:“你,你,你不會是說…”

  “對了對了,就是他”楊度不耐煩地把鄱陽侯指指點點的手指頭推到一邊,說,“你覺得怎么樣?”

鄱陽侯張口結舌根本說不上話  “這人的相貌是不大迎人受看,卻是個有真正本事的人”楊度掰著指頭數落著說道,“現在就是上柱國,襲五世的縣伯,實封戶數只比你鄱陽侯少了百四十,怎么樣,家世不比你差?”

鄱陽侯還是說不上話  他一臉的古怪神情不接話,楊度就以為他要反對,便勸解他說道:“是了,你要替女兒著想,不想讓蟬兒嫁個門神模樣的男人可男子漢大丈夫,相貌算個烏鳥事,男人要的是胸懷坦蕩光明磊落,不然長得就象王義那樣的繡花枕頭模樣又有個屁用可惜了,我的幾個閨女孫女不是出嫁了就是歲數小,不然這好事哪里能輪到你”說著便咂嘴感慨,很替幾個嫁人的女兒不值停了停,又說,“只要小蟬能答應,我看這樁親事能有七八分的把握”

  這樁親能成的話,當然是好事鄱陽侯問道:“你是說,只要小蟬答應…你和他說起過?”因為太過高興,他忘記了楊度的末一句話是說“七八分把握”

“沒有”楊度毫不猶豫地搖頭否認  鄱陽侯一下就瞪起眼睛都沒和人說過,便敢打包票?

“他肯定會同意”楊度點著頭很篤定地說  鄱陽侯完全不知道楊度是從哪里來的這份信心如果小女兒是嫡出的閨女,他倒還有五分把握,可小蟬是庶出,人家堂堂的上柱國縣伯,肯娶她回家?

楊度斜著眼睛乜他一眼,不屑地說道:“庶出怎么了?你就不能動動心思想想辦法管它是嫡出還是庶出,只要請托的媒人能干,哪怕…哪怕那什么,也得讓他娶回家去俗話說,媒人請得好無鹽也嫁了,所以這樁親事里其余的都不足為提,關鍵是要請一位好媒人”說著話便豎起一根手指,朝頭頂的車蓬指了指,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  鄱陽侯頓時就明白過來,禁不住撫掌大笑點頭說道:“唔唔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哈哈,果然還是你老烈火足智多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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