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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逃要快

  燕子磯上,張征提著刀,嚴陣以待。

  等到過了子時,雖然燕子磯下還是全無動靜,張征卻是耐心無比。

  前兩次半夜偷襲,都是丑正前后,現在,還早。

  丑正也過了,燕子磯下面還是動靜全無,張征提了面盾牌,掩著頭,靠近垛口,凝神仔細聽。

  鼓聲還在響,江水拍打著燕子磯,風從木頭的縫隙中吹過,發出高高低低的嘯叫。

  安靜的仿佛沒有人一般。

  張征疑心頓起,正要讓人點一根火把扔下去,燕子磯下,下午被堆滿船板的地方,火光突然騰起。

  “警戒!”張征急忙后退,厲聲大喊。

  火光爆起,伴著濃煙,明顯是澆了油,又扔了不少起煙的青樹枝。

  張征盯著升騰的黑煙,呼吸都有些急了。

  這樣的大火,把他們逼退,可齊軍一樣不能靠近!

  這是要干什么?惑敵之計?難道他們要繞道?還有兩條路,他早就布下人馬,堵的死死的了,他們早就嘗試過了,一觸即退,這到底是要干什么?

  張征急的汗都出來了。

  “提水!把火澆滅!”張征厲聲高喊。

  不能等這火燒完,那就來不及了!

  燕子磯上的守軍動作極快,一桶桶提了水過來,澆向燃燒的火堆。

  黃彥明部所剩無幾的那些船上,根本就沒有多少桐油了,除了澆上船底的,余下的,全放在一口大鍋里,緩緩燃燒的蠟燭燒盡,點燃桐油,也就一個爆起,油就燒盡了。被燕子磯上面的一通水淋下來,火就熄的差不多了。

  只有火光不見聲響,張征已經覺出不對,舉著盾牌,急步過去,靠到垛口,借著這一點那一點的火堆的光亮,小心的往下看:

  原本坐滿齊軍的那片灘地上,一個人都沒有了。

  五六匹馱馬,蒙著眼,轉著圈,拖著鼓槌一下下敲在大鼓上。

  張征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齊軍,跑了!

  回去通知接應的黑馬等人,黑馬走在最前。

  太陽剛剛落到地平線上,黑馬渾身熱汗,趕到了他們下船的地方。

  下了馬,黑馬將馬系在棵小樹上,甩著袖子呼呼扇著風,橫著步,一幅人傻錢多的鄉紳家傻兒子的派頭,氣勢橫橫的往四下看了一圈。

  見黑馬轉過一圈,高抬著腳,踩著塊石頭站穩了,嗯,四下沒人,勒馬停在一射之外的大頭急忙抖動韁繩,趕上來。

  跟在大頭后面的竄條和螞蚱也趕上來,小陸子是最后一騎,黑馬見人都到齊了,氣派十足的揮了下手,“你仨看著,竄條跟我來。”

  黑馬和竄條剛往下沖了幾步,一塊大石頭旁邊,一大堆亂草掀起,亂草下,露出一張笑臉,看著撥出刀,眼看要沖他砍過來的黑馬和竄條,急忙擺手,“馬爺馬爺!自己人!自己人!”

  聽到喊馬爺,黑馬松了半口氣,刀卻沒收回來,指向那張臉,警惕問道:“你是誰?”

  “夜里送大當家的,還有馬爺您幾個過來,就有小的。

  邵統領讓小的幾個留在這里,等馬爺你們回來,好往回報信兒,就您幾個回來了?”

  亂草下的人站起來,一邊說話,一邊抖著滿身的泥土。

  從他爬出來的位置往江邊,又有三四個人從石頭后面,樹底下,灌木叢中鉆出來。

  “嚇我一跳。”黑馬收了刀,“你這么一說,那還真是自己人,你貴姓?”

  “免貴,姓江,江周。”江周抖干凈身上的土,彎腰拿刀,再拽出件魚皮服。

  “是這么回事。”黑馬架勢十足,“老大讓我們幾個先回來報信,讓你們邵統領準備接應,說是今天夜里趕一夜路,明天天亮前后,就該到了。

  喬將軍說,有二萬來人,得有個幾十條船。

  對了,你產怎么報信?有船?用船可不行,這江上,光禿禿的,啥玩意兒都沒有,船太顯眼了。”

  “要什么船哪,馬爺您瞧,我們幾個,都帶著魚皮服哪,游過去就是了,不是啥大事兒。”江周語調輕松。

  “一氣兒游過去?”竄條伸頭過來,插話道。

  “那得看到哪兒,只要不是直接過到夾江那邊兒,到那邊角,或是到南灘頭,那都得是一氣兒。”江周頗為自傲。

  他這一伙,被邵統領點名留在這里,就是因為論水性,他和他的伙伴,至少邵統領這一部里,首屈一指!

  “我也都是一氣兒!游到南灘頭,也就兩盅茶的功夫,不用魚皮服。”竄條覺得還是他厲害一些,用魚皮服和不用魚皮服,那可是兩樣兒!

  “南灘頭啊,那是最多兩盅茶,到南灘頭,最多歇上半刻鐘,就能接著過夾江,也就兩盅茶。”江周毫不示弱。

  “要不,咱比試比試?”竄條搓著手指。

  “這會兒是比試的時候?”黑馬派頭十足的橫了眼竄條。

  真不懂事兒,真讓人操心!

  竄條脖子一縮,卻不服氣的嘀咕道:“反正,得游過去,順便。”

  “我們幾個過去就行,這位爺…”江周笑著點頭,確實是順便的事兒。

  “竄條也得過去,我們老大說了,游來游去的傳信兒,太耽誤事兒。

  讓竄條過去,等在南灘頭,等這邊人到了,小陸子學鳥兒叫,竄條回一聲。兩邊就都知道了,就行了。

  這鳥兒叫,你們指定聽不出來,老大說了,得讓竄條過去聽著。”黑馬打斷江周的話,認真解釋道。

  “那行,我跟…”江周看著竄條,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他這竄條,姓竄?沒聽說過有人姓竄。

  “你叫我竄條就行!”竄條立刻就明白了。

  為了他這姓啥,難為過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人。

  “老張,把你的魚皮服給竄條大爺,你留在這兒等船。

  竄爺,咱們三個過去,你留在灘頭,我倆接著往夾江那邊,邵統領的船,就泊在南灘那邊。”江周一邊說話,一邊套魚皮服。

  竄條接過魚皮服往身上套。

  黑馬擰眉攢額,看著三個人套好魚皮服,嚴肅認真的答道:“成,我覺得這樣挺好。”

  從燕子磯下撤出來的黃彥明部,連走帶跑了小半個時辰后,從最前,一隊接一隊的傳了軍令下來:

  大帥派了船,在濡須口接應過江,天亮之前趕到濡須口,就能平安過江。

  這道軍令,一下子讓所有的軍卒都精神十足,行軍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果然,逃命的時候,跑的最快。

  離天亮還有好大一會兒,黃彥明部最前鋒,已經抵達了上船的地方。

  李桑柔騎著馬,走在最前,看到奔跑迎上來的黑馬和小陸子等人,急忙示意小陸子。

  小陸子調頭沖到江邊,手指放進嘴里,發出一串清脆的鳥叫聲,片刻,又是一串,這一串過后,江對岸立刻傳過來兩聲鳥叫。

  黑馬叉著腰,一臉愉快,“好了!聽到了。”

  三刻鐘后,黝黑的江面上,一只大船靠近岸邊,放下跳板,十幾個水兵抱著長長的跳板,在那片滿是尖碎石頭的爛泥灘上,鋪出條和跳板同寬的通道。

  邵統領站在船頭,看著急沖上船的楚興,見他要站住指揮,急忙往后揮手,“往后去,往后!一直往后,快!”

  三四十條船,首尾相連,中間搭著跳板,連成一串兒,從江南排向江北岸。

  楚興拖著傷腿,直沖在前,一路跳過三四十條船,沖到最后一條船上,看著兵卒一個個跑過來,數夠一條船的人數,拖著腿往前一條船,接著數人,盯著不許急不許亂。

  最后一條船裝滿了人,立刻抽掉跳板,掉頭往北。

  剛走了四五條船,天邊就泛起了魚肚白。

  楚興拼命叫喊催促,士卒一隊隊跑的飛快。

  李桑柔瞇眼看著越來越亮的天邊,轉頭看向大常,“把弩拿出來。”

  大常嗯了一聲,轉身走到馱馬前,先取下只沉重的箭袋,遞給黑馬背上,再從另一只馱馬上拿下兩張弩,背上另一只沉重的箭袋,走到李桑柔旁邊,拉開一只弩,遞給李桑柔。

  喬安帶著云夢衛,排列成陣,守護在流水般急沖上船的步卒們外面。

  太陽越升越高,長長的船隊越來越短。

  李桑柔再次回頭,只有六條船了。

  “來了來了!娘的還真來了!人不少,得上千!后頭還有,他娘的!”站在一棵高樹上的小陸子,突然叫道。

  “下來吧,你們上船,把馬牽上。”李桑柔揚聲叫了句,跳下馬。

  大常和黑馬也下了馬,跟著李桑柔,走過去,站到云夢衛隊列前面十來步。

  “咦,咱們那面旗帶沒帶?”李桑柔剛剛站穩,回頭看向大常問道。

  “帶了。”大常解下纏在箭袋外面的那面桑字旗。

  喬安反應極快,急忙轉頭示意,后排的云夢衛隊長跳下馬,從奔跑著的一個步卒手里,拿過根長槍,拋向喬安,喬安接過,遞給大常。

  大常將那面旗套到槍桿上,往前十幾步,槍尖往下,用力扎在地上。

  大紅的綢子被風吹起,迎風招展。

  疾沖而來的梁軍輕騎,遠遠看到那面迎著風,張揚舒展的桑字旗,一片驚叫,急急勒馬,急急掉頭往回沖。

  李桑柔回頭看了眼,只有最后兩隊步卒了。

  “你們也上船。”李桑柔示意喬安。

  喬安稍一沉吟,立刻揮手命令云夢衛上船。

  云夢衛諸人動作極快,縱馬沖到跳板前,下馬牽馬,兩人一排,一排接一排,沖上跳板,直沖上船。

  被桑字旗嚇退的梁軍輕騎,很快又調頭回來,被后面的統領催促著,呵罵著,盡可能的散開,小心翼翼的壓上來。

  李桑柔平舉起鋼弩,最前一排輕騎立刻勒馬停住,卻沒敢掉頭,統領提著刀在后面,掉頭更要死。

  片刻,輕騎抖動繩韁,往前欺近。

  李桑柔扣動扳機,左側翼沒能完全散開的四五個輕騎,應聲摔跌下馬。

  輕騎隊伍一片人叫馬嘶,再一次勒馬掉頭,往后奔逃,押在后面的統領連砍了兩三個人,總算止住潰退,勉強整頓出隊形,再次往前欺壓過來。

  統領在后面狂喊著要快,沖,他就一個人,卻沒人理會。

  相比于前面強弩在手的桑字殺神,統領的刀就太鈍了,反正,自己肯定不沖在最前,沖前必死!

  李桑柔換了把鋼弩,托在手里,對著勒著馬原地踏步的梁軍輕騎。

  他們不動,她就不動。

  李桑柔聽著身后的馬蹄聲,吩咐了句,“黑馬先走。”

  黑馬掉頭就跑。

  對面的輕騎隊伍里,沖出幾匹馬,李桑柔扣動扳機,剛沖出半個馬身的兩三個輕騎,馬往前沖,人往后倒,摔下馬,被馬拖著,拖出一道血線。

  梁軍輕騎隊伍再次停滯不敢動。

  大常回頭暼了眼,只有最后十來個人沒上船了。

  “撤!”喬安的聲音傳過來。

  他上了船,就爬上桅桿橫欄,盯著南梁輕騎,估算南梁輕騎和李桑柔的位置。

  李桑柔有四百步的時間,也就十來息。

  “大常走!”李桑柔頭也不回的叫道。

  大常干脆直接,掉頭就跑。

  對面的梁軍輕騎一陣騷動,沒等他們開始沖,李桑柔扣動扳機,對面五六個輕騎落馬的同時,李桑柔掉頭就跑。

  對面的輕騎瞬間混亂之后,急急縱馬,張弓搭箭,不管射不射得著,先射了再說。

  大常跑上跳板時,李桑柔就趕了上來。

  大常那條跳板,被大常猛一步踩下,壓的彎曲要斷,再猛然彈起,借著跳板的彈起之力,大常跳起來撲到甲板上。

  李桑柔沖上另一條跳板,大常臉朝下,重重的摔在甲板上時,李桑柔也沖上了船。

  身后,梁軍輕騎已經不足百步。

  船頭,十幾名云夢衛并排站著,張弓搭箭,射向梁軍輕騎。

  五百名云夢衛是挑遍齊軍,精銳中選精銳,一輪一輪挑選出來的,兩石弓的神射手,幾十上百,在梁軍的箭射到船上之前,一輪箭出,最前的十來個輕騎跌落下馬。

  第一排云夢衛射完立刻蹲下,第二排強弓手手松箭出。

  李桑柔一只腳踩到船上,十幾支長篙立刻齊齊撐動,船如離弦的箭一般,往后疾退,搭在船上的幾塊跳板,轟然落入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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