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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推官回去,和石府尹說了文順之的話,兩個人四眼相對。
這事兒都不用他們再權衡掂量什么的,世子這話說的明明白白:照荒唐判,那就是枉法。
李姑娘敢不敢、能不能告御狀他們不知道,但那位世子爺,肯定得告一狀,一個枉法扣下來,他倆這仕途就此結束不說,說不定還要有牢獄之災。
“府尊,這事兒…”
“世子爺說得對,咱們牧守一方,就該秉公執法。”石府尹截斷喬推官的話,又嘆了口氣,“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唉,今天在堂上,就該直接判下去,就不該拖這一天。”
石府尹悔的腸子青。
喬推官陪著一臉苦笑,滿懷歉意,跟著嘆了口氣。
拖一拖是他的建議。
唉,他確實建議錯了,今天要是當堂就判了,也就不會接到沈大公子這一通傳話,也就不用這么直接無比的駁回沈大公子的面子。
今天要是當堂判了,最多最多,也不過被沈大公子派人訓斥幾句。
唉,真是該斷不斷,必受其害啊!
“明天這判書,你親自寫,給董林兩家多留些余地,還有,那銀子數目太大,明天咱們出面,跟順風那邊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減點兒,實在不行,就把期限放寬,讓董林兩家,慢慢歸還,還有,只限要銀要錢,不能把人怎么樣。
總之,你先想想怎么寫。
董林兩家是有錯在先,可這銀子,也太多了。”石府尹緊擰著眉頭,低低交待喬推官。
喬推官不停的點頭,他也是這個意思。
第二天,銀子數沒能商量下來。
大常和螞蚱一個憨一個傻,不管石府尹和喬推官說啥,都是搖頭。
這銀子數是他們老大算好了的。
他們老大的規矩,但凡銀子的事兒,都是一個子兒不能少。
要是想少點,那他們得回去找他們老大商量,他們老大這會兒不在城里,那得明天了…
石府尹和喬推官哪敢再拖,只好略過這銀子數,再說第二件:催債要合理,不能鬧出人命。
這一件,大常立刻點頭,螞蚱立刻跟著點頭。
他們老大說過,人活著能干活能賺錢才能有銀子還債,沒錢要債的,不能傷人命,這是他們老大的規矩。
他們老大還說了,一百六十多萬兩銀子,老大一堆呢,多得很,慢慢還,還上二十年三十年都行。
再說,他們家銀庫還沒修呢,修銀庫的地方還沒看好呢,現在還了也沒地方堆。
石府尹和喬推官聽大常這么說,放了心,能慢慢還就行,不出人命就行。
石府尹點了頭,喬推官的判書一揮而就。
董叔安和林建木一人拿了一張判書,傻了。
昨天晚上,費掌柜那話,說的多結實呢,現在,這判書下來了,他們兩家,一家攤上了九十多萬兩銀子的債,另一家少點,那也是六十多萬哪。
這些債,到重孫子那一輩,都還不清啊!
董叔安和林建木一步一步從衙門里挪出來,一步一步往前挪,燦爛的陽光下,熱鬧的人群中,兩人卻如行尸走肉一般。
唉,他倆都是一樣的感覺:還不如死了算了。
“兩位東家,我們老大請兩位東家到那邊茶樓喝杯茶。”
小陸子一步竄到兩人面前,一句話說完,見兩人直直瞪著他,別說答話,連點表情都沒有,甚至都沒看到他一樣。
“哎!”小陸子沖兩人猛喊了一聲。
董叔安和林建木一個機靈,清醒了。
“我們老大叫你們過去說話!”小陸子干脆一只手推著一個,推進了旁邊的茶樓。
李桑柔就坐在臨街的窗戶旁邊,翹著二郎腿晃著,看著面如死灰的兩人進來,被小陸子推著坐下。
“你!”董叔安先看清楚對面坐著的是誰,悲憤的一聲你,就說不下去了。
他也沒什么能說的。
“兩位要是本本份份做人,誠誠懇懇做生意,出不了這樣的事兒,是不是?”
李桑柔倒了兩杯茶,推到董叔安和林建木面前。
“四海通達自從開出來,人是從我順風挖的人,線路是我的線路,就連這小報,也是我賣什么,他就賣什么。
兩位都是做了幾十年生意的,這四海通達,從一開始,就跟順風針鋒相對,起手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難道兩位沒看出來么?
要是看出來了,兩位還要摻一腳進來,如今這樣,算是求仁得仁是不是?
要是沒看出來,那兩位這眼瞎成這樣,更不冤枉,是不是?”
“桑大當家的想干什么,請您明說了吧。”董叔安臉色慘白,倒光棍了。
“沒打算干什么。
我讓大常去告這一狀,一是告訴四海通達,論坑人,他不如我,遠遠不如;
第二,也是給這建樂城,還有其它地方,跟我們順風做生意的諸位提個醒兒:
都老老實實一是一二是二的做人做事做生意,有本事發大財,沒本事發點小財,要是不守規矩,誰坑誰那可說不準。”
李桑柔笑瞇瞇。
“那大當家的,那這銀子?”林建木從李桑柔的話里聽出了希望,眼里有光了。
“這銀子,我沒打算要,我不是讓大常跟兩位說了么,我連修銀庫的地方都沒看好呢,有銀子也沒地方放。
不過,瞧兩位這做人做事,還有這四只瞎眼睛,我不大放心。
從今天起,你們兩家小報,我說了算。”
“原來你是要奪這兩份小報!”董叔安攥緊了拳頭,“這小報…”
“我不要。”李桑柔一句話接的毫無縫隙,“你那小報一年到頭,能掙幾個錢?操心費力不掙錢,我要你那小報干嘛?
要你那小報,那不如直接要銀子了!
你那小報,到你重重重孫子那一輩,能掙到九十萬兩銀子?”李桑柔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董叔安還好,林建木嚇的上身后仰。
“小報是你們的,你們捧起來送到本大當家的面前,本大當家的都不要,不過,你們這小報的生意怎么做,我說了算。”李桑柔從董叔安橫向林建木,一字一句道。
“你別是,要…那個…”林建木想得多,話沒敢說出來,只把手在脖子上切來切去。
李桑柔斜瞥著他,“你是死人哪?我讓你造反,你不會去官府告我啊?傻不傻?”
林建木長舒了口氣,抬手抹了把汗。
“那就把話說到前頭,不能犯法,只要不犯法,你說了算,就你說了算。”董叔安心眼稍微多一點兒,稍稍一想,就覺得這好像不是什么壞事兒。
“你們兩家這小報,有我指點,就不能是現在這幅賊眉鼠目不上臺盤的樣子了。
還有兩條,第一,小報只能在你們兩家手里,我不點頭,不許任何人入股,更不許轉賣;
第二,從今天起,小報的收益,我六你們四,半年一結。我會給你們各找一個上好的帳房先生。”
“啊?那個…”林建木才說了幾個字,就被董叔安一把拉住,“就依大當家的。”
“空口無憑,一會兒我讓人去找你們,定個契約,這一回,看清楚了再按手印兒。”李桑柔說著,站起來往外走。
董叔安緊揪著林建木,看著李桑柔出了茶樓,才松開林建木,一臉喜色,“老林,這是好事兒,好事兒!”
“好事兒?”林建木有點兒暈。
“這位大當家的,多會做生意!咱不是都看到了,件件不得了!
咱這小報,都在咱們手里,又沒到外面去,雖說這收益四六分成,可咱這小報,往后,只怕要賺大錢了!”董叔安稍一多想,兩眼就放出了光。
林建木呆了片刻,也恍過了神,“哎!可不是!”
石府尹和喬推官判了案子,退到后堂,兩人嘀咕了幾句,喬推官直奔永平侯府。
永平侯沈賀和大公子沈明書都不在府里。
喬推官就是趕著他倆都不在才來的,就在二門里,也沒進去,讓人請了沈明書身邊的幕僚洪先生出來,期期艾艾說了剛才判案的事。
“…實在是,那契約實實在在,董林兩人,也都認了,順風那邊又半點不讓。
聽說順風那位東家,雖說是位姑娘,卻是個極厲害極難惹的,說是個能告御狀的主兒。
還請先生跟大公子解釋一二。
好在,常山說了,這銀子,還上二十年三十年都沒事兒,慢慢還就是了。”
洪先生斜睨著喬推官,干笑道:“喬推官真以為這是還不還銀子的事兒?
你這邊,既然判都判了,再多說,就成了我們大公子插手你們府衙斷案了,再說,你既然都這么說了,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是不是?
等大公子回來,我跟他回稟就是了。”
“還請先生多多解釋,多多關照。”喬推官陪著笑,連連拱手。
“這還能怎么解釋?這事兒,只能你自己關照自己,行了,就這樣吧,我還忙著呢。”洪先生沖喬推官拱了拱手,轉身進去了。
喬推官耷拉著肩膀,看著甩著袖子,明顯很不高興的洪先生,連嘆了幾口氣,垂頭往外走。
總歸是要得罪一個的,這個,他和石府尹早有準備。
真要得罪一個,二擇一,那位世子是得罪不得的。
李桑柔從茶坊出來,吩咐小陸子去找如意,她想跟秦王說幾句話。
小陸子是跟如意一起回到鋪子的,李桑柔跟著如意,往晨暉門過去。
還是上次那間偏殿。
顧晞站起來,笑著示意李桑柔坐過去。
顧瑾打量著李桑柔,失笑出聲,“李姑娘不換衣裳的么?”
李桑柔一身打扮,跟上次見他時幾乎一模一樣,頭發還是敷衍的綰在頭頂,還是一身本白,只是褲子厚些,褲腳還是用那幾根細絲繩系著,外面多了件本白薄襖,系在薄襖外面的,還是那根拇指粗的絲繩。
顧晞隨著顧瑾的話,上下打量著李桑柔,除了那一回她那件狗皮襖,他竟然沒留意過她的衣著。
“都是新的。”李桑柔微笑答了一句。
她的衣著以實用為一切,這樣的一身最實用。
“李姑娘請坐,我得了幾餅新茶,李姑娘嘗嘗,看好不好。”顧瑾一邊笑,一邊讓李桑柔。
“王府針線房人多事少,閑得很,我讓她們去給你量個尺寸,做幾身衣裳。”顧晞跟著坐下,看著李桑柔道。
“不用,多謝。衣裳穿得起,就這樣最好,換來換去的,麻煩。”李桑柔微微欠身謝過。
“李姑娘的官司打的怎么樣了?”顧瑾斜瞥了顧晞一眼,岔開了話題。
“如我所愿。來找王爺說話,也算是因為這官司。”
李桑柔沖顧瑾微微欠身。
“董林兩家,各欠了我大幾十萬銀子,我和他們說定了,從今天往后,董林兩家小報這生意怎么做,我說了算。收益四六分帳,我六他們四。
我來找王爺,一是不知道王爺這邊有沒有上好的帳房先生,一家過去一個,替我看著,免得他們少了我的銀子。
二來,想問問王爺,有沒有不要的文章什么的,能不能放一些到董家那份新聞朝報上。”
“你吞了兩家小報?”顧瑾眉梢高揚。
“不是。小報還是他們的,我沒要。我就是覺得他們見識有限,打算指點一二。也好讓他們多掙點兒錢,早點兒把我的帳還了。”李桑柔笑瞇瞇道。
“你想把進奏院挪一些到新聞朝報上?”顧晞和顧瑾一樣驚訝,直截了當問道。
“進奏院的事兒我不懂。
我就是覺得,要是王爺,或是世子爺,肯拿些不要的文章放到朝報上,好多事兒,你們肯定比那些衙探內探知道的更清楚,前因后果,也能說的更明白。
有些事,也能以視正聽,兩位說是不是?”李桑柔帶著笑。
“讓我想想。”顧瑾看著李桑柔,“帳房的事兒,讓世子替你挑兩個吧。”
頓了頓,顧瑾突然問道:“大相國寺那邊,你也給他們留地方放他們不要的經文了?”
“嗯,不過,大相國寺那些勸善經文什么的,放到新聞朝報上不合適,我打算把他們放到林家那一份小報上,對了,林家那份小報,得有個響亮的名字,我打算改叫花邊晚報。”李桑柔笑道。
“花邊晚報,改到晚上出了?”顧瑾失笑。
“出還跟原來一樣出,就是叫晚報,不是晚上出。”
“為什么叫花邊?什么意思?”顧晞緊跟問道。
“花邊晚報上都是些胭脂水粉的事兒,就像花兒一樣,花的邊兒。
這一份,我是打算做閨閣生意的。”李桑柔抿著笑。
新聞朝報是這兩位爺的,這一份,才是她的小報,她打算做成一份八卦大全。時不常爆些秘聞。
比如潘相家懼內是有傳統的,至少從潘相祖父那一輩就開始了;
比如世子爺還是只童子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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