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詢問
懸崖峭壁，兩人相對而坐。
莫求審視來人，白衣墨發，眉清目秀，眸子里隱有靈光閃爍。
發簪好似靈蛇，玉鐲滿刻符文，就連衣衫紋路都好似內蘊玄妙，就算沒有修仙者的望氣術，他也能看出，這些都是法器。
紀千云！
蒼羽峰內門弟子，宗門執法使，煉氣九層修為，實力不凡。
紀千云也在打量面前這位外門弟子。
能以凡人之身拜入宗門，這等事在蒼羽派還從未有過，她自然十分好奇。
尤其是最近一年，當初的仙島弟子接連拜入內門，莫求這位名義上的大師兄，也被不少人當做談資，在外界名聲不小。
長相普普通通，或許是在黑獄待的久了，膚色略顯蒼白，身材也無特殊之處，總體而言平平無奇，就如一位柔弱書生。
唯有神情，不卑不亢，舉止有度，表情淡然，不像其他人一般面對宗門執法使眼中都是又畏又懼。
“莫師弟。”
掃眼周遭，紀千云慢聲開口：
“難得在這陰暗黑獄當中，有這般獨特景致，師弟好雅興！”
懸崖外凸，可遍觀黑獄山窟萬千洞穴，視野開闊，精神自也一暢，與她而言對于養神有不小的好處。
“算不上。”莫求搖頭：
“不過是閑來歇息，不至于太過煩悶。”
“能熬得住寂寞，一心修行，師弟他日定然大道有期。”紀千云淡笑，隨即聲音一肅：
“不過，據我所知，那張青就算早年受了傷，也有煉氣八層的修為，再加上法器之利，師弟區區一介凡人，如何拿得下他？”
這句話，她問的毫不客氣，雙眼更是死死盯著莫求，不放過一絲一毫表情變化。
“也許，是他大意了。”莫求面露沉吟，回道：
“師姐也知道，我只是一個凡人，修仙者遇上，難免會心有不屑，不以為然。”
“恰好，莫某的手段尚算可以，一時不慎著了道，也理所當然。”
“是嗎？”紀千云嘴角微翹：
“正想見識一番，師弟能讓一位內門弟子尸骨無存的手段。”
莫求眼神微動，隨即輕輕抬手。
下一刻。
紀千云面色一凝。
在她法眼之中，一股極其狂暴的氣息，陡然自莫求身上涌現。
“嘩…”
火煞真罡猶如巖漿倒懸，遍鋪一方，又好似一片火海懸浮半空。
只是靜立不動，就給人一種沉重威壓，乃至讓法力運轉受限。
黑煙晃動，熔巖翻滾，伴隨著莫求屈指一點，猛撲幾十米開外的一塊巨石。
“噗！”
一聲輕響，火煞真罡過后，原地巨石消融，唯有一對巖漿緩緩流淌。
紀千云美眸一縮。
這等威力，除了速度稍慢一些外，比她的法器之威竟不分伯仲。
若是突然爆發，煉氣八層，還真有可能一舉拿下。
不過若是事先知曉，有了防備，這等手段就不太可能威脅到煉氣后期的修仙者。
至于尸骨無存…
這也正常！
從莫求身上的氣息看，狂暴、激蕩，顯然缺乏足夠的操控能力，先天真氣也無法力那般精準柔順。
一旦爆發，收不住力再正常不過。
“啪啪…”
紀千云眼帶贊嘆，輕擊雙掌：
“師弟好手段，煉煞之術有如此威能，怕就連九煞殿的人也做不到。”
“過獎了。”莫求淡笑：
“也是機緣巧合，在下與火有緣，這才能把此功修至這等境界。”
說著，單手一招，遍鋪一方的火煞真罡隨即沒入皮肉消失不見。
這等手段，也讓紀千云再次美眸跳動。
罡氣，可攻可守。
如此罡氣融入肉身，怕是除了要害，已經不懼下品法器劈砍。
“佩服，佩服！”她拱手輕嘆：
“不愧是仙島來的人，師弟雖是凡人，手段卻讓師姐自愧不如。”
“不過…”
“師弟難道不覺著，此地太過危險？”
說著，伸手朝下一指。
懸崖下方，就是巖漿火海，不時爆發的烈焰，更是卷走些許山石。
有時候，下方還有火鱷游走，仰天咆哮。
誰也不能保證，這處懸崖能堅持多久，可能下一刻就會墜入其中，身在其上怕是會落個尸骨無存。
據酉區的人說，莫典獄經常在這里修行，豈不是如走鋼絲？
這確實讓人不解。
“有勞師姐擔憂。”莫求淡笑，伸手朝后方一尊金屬雄鷹雕塑一指：
“有它在，我不會有事。”
“哦！”紀千云美眸閃動：
“傀儡？”
“不錯。”
莫求點頭，念頭一動，那雄鷹雕塑當即展翅騰空，唳叫不停。
瞬間，就從一尊死物，化作靈活蒼鷹。
“偃師造物，好手段！”紀千云再次輕嘆：
“師弟果真了得，種種技藝讓人嘆為觀止，拿下煉氣八層之人并不出奇，倒是我想多了。”
莫求淡笑不語。
“既如此，我沒有什么好問的了。”紀千云起身站起，輕拍衣衫：
“因為尸骨無存，所以那人是不是張青還不得而知，不過我們會認真驗證。”
“至于師弟的功勞，宗門也會下發，待確認身份還另有補償。”
“有勞！”莫求拱手，又狀似隨意問道：
“師姐，你的雙眼…”
“哦！”紀千云眨了眨眼，眸中靈光散去，道：
“這是一門法眼神通，可觀真假虛幻，與張青的靈官法眼相似。”
“師弟莫怪，我也是按規矩行事，無意窺探隱私。”
“應該的，應該的。”莫求垂首，心中也不由一凝。
難怪一直有一種被人看透的感覺，修仙者的手段真是防不勝防。
可觀真假虛幻？
怕是能辯他人所言虛實才對！
“對了，師弟應該知道了吧，丁區典獄俞德和白朗一起遇難，白主管極為傷心。”
“聽說了，好像是火鱷暴走，想不到竟然遇到這等事，真是遺憾。”
莫求聞言輕嘆，表情帶有感慨，識海浮屠穩立，念頭不起波瀾。
離開酉區，紀千云美眸一縮，面露沉思。
“師姐。”隨行一人見狀開口：
“怎么，可是那莫求有什么不對？”
“不。”紀千云搖頭：
“他很正常，即使在我的破妄法眼注視下，也沒發現什么問題。”
“那不是很好？”
“恰恰相反。”紀千云面露肅容：
“一個人，再是如何正直，問起事關自己的事，心里總有反應。”
“而莫求，卻如一塊堅冰，我什么都看不出來。”
“這…”隨從遲疑：
“師姐是說，他能控制自己的念頭？”
“八九不離十。”紀千云嘴角翹起，饒有興致開口：
“神魂秘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修成的，這位師弟身上怕是有不小的秘密。”
“可是師姐。”隨從開口：
“咱們是過來調查張青之事，我問了酉區其他人，應該沒有問題。”
“不止張青，還有白朗遇害的事。”紀千云目泛思索：
“我現在也有些懷疑，俞德、白朗之死，是不是真的是偶然？”
“火鱷躁動并不常見，而且他們所在地方又距離地底熔巖很高，沒道理碰到發狂的火鱷…”
“還有這莫求，他也有些不對！”
“有意思！”
口中喃喃，一行人越走越遠，漸漸在黑暗的洞穴通道內消失不見。
一晃，就是半月過去。
執法使臨時征用的石室內，紀千云眉頭緊鎖，細細翻看面前的文牘。
“沒有用的。”李元景在一旁搖頭：
“不論是兩年前，還是前些日子，那人是不是張青，都是尸骨無存的下場。”
“沒有尸體，就沒有辦法證明。依我看，倒不如就此結案了事。”
屋內還有幾人，聞言連連點頭。
黑獄之內，終年不見陽光，氣氛壓抑，他們早已待的有些不耐。
“不。”紀千云面色冷肅：
“這兩年，黑獄十二區近一半的區，都有上報貨物被劫之事。”
“他們懷疑是其他區所為，為的就是完成宗門任務，但實際上這些東西從未再次出現！”
“所以…”李元景挑眉。
“所以，很有可能，黑獄中有一伙人一直在偷偷摸摸積蓄物資。”紀千云美眸緊縮，道：
“從匯報上看，這批物資數量不少，這群人收集貨物，怕有大用！”
“是嗎？”李元景不置可否：
“也有可能是師妹想多了。”
“也許。”紀千云也不否認，點頭道：
“但如果真是如此，此事怕關系重大，我們定要查清楚才是。”
“防患于未然！”
“啊！”
“不是吧？”
“還要查！”
此言一出，屋內眾人就是一片哀嚎。
查了半個月，依舊毫無頭緒，再待下去，什么時候才是頭？
“你們干什么？”李元景面色一沉，冷眼掃視全場：
“師妹說的有道理，此事若是想多了到無妨，萬一真的有人在密謀什么，必定非同小可，既然發覺，豈能就此一走了之。”
“不過…”
“師妹，如此茫無頭緒亂找，總不是個法子，可有什么線索？”
“有。”紀千云欣慰點頭，道：
“出事較多的幾個區，都在丁區、乙區附近，我們可以先從丁區下手。”
“對了，孫南在哪？”
“咦！”李元景眉頭一皺：
“是啊，他今日怎么不在？”
這時，屋外傳來驚慌失措的大吼：
“不好了！不好了！有一位執法使，被下墜的石頭壓死了！”
“什么？”
眾人一愣，只覺天方夜譚。
待趕到現場，那塊數人高的巨石已經被砸碎抬到一旁，孫南面目全非的尸首也映入眼簾。
“意外？”
有人遲疑開口。
黑獄山體因為常年開采，本就不算牢固，上方時有山石落下。
每年，都有不少罪犯、勞役被落石砸死。
“這也太巧了把，把身體砸扁還能解釋，嘴里怎么還塞進一塊石頭？”
“難不成，就因為孫南平日里喜歡多嘴，就連上天都看不過去？”
紀千云、李元景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凝重。
這孫南，赫然是在白朗棺材前不屑調笑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