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圓圓喜歡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她從小就是喜歡水。
不但喜歡水,她還不怕冷,再冷的天,她也敢下水。
她能夠在海中憋上一兩個時辰,不用到海面換氣,至于為什么能夠做到,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反正身為玄關顯秘宗宗主的女兒,爹就有點怪怪的,她這個女兒自然也會有點怪怪的。
有的時候,她也會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母親跟常人有點不一樣,自己遺傳了娘的異能?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誰,她爹也從來沒有告訴她。
反正,她就知道自己有點怪,還長得丑,爹爹總是有許多事情要做,沒什么空管她,而她的奶奶是空桑國的王妃,當今世上舉世皆知的幾位大宗師之一的雙月華明珠,但她的奶奶一點都不喜歡她。
在海中游了一陣,水流涌動,她驀一回頭,發現有幾個黑影游來,以為是那些妖怪追來,嚇了一跳。
那些黑影卻“圓圓、圓圓”地叫她。
仔細一看,卻原來是幾名鮫宮的人魚少女。
和洲外海與祖海之間,隔著兩條流沙河,流沙河的底部,又有一座鮫宮,這座鮫宮,與凝云城的關系卻是頗好。
那個時候,鮫宮與祖海,都被突然出現的異鬼門占據,許多鮫人也被擄走,拿去試藥,卻是劉桑與夏召舞相助鮫宮,最終成功的剿滅異鬼門,祖島也就此并入凝云城。自那之后,鮫宮又與凝云城和青丘狐族合作,進行外海貿易,鮫宮相助凝云城,在和海東部海岸與祖海之間,打通一條海上商道,而鮫族所特有的珍珠和鮫紗,也會利用凝云城的商船運到揚洲、楚洲等地交易和販賣,兩邊關系自是極好。
鬼圓圓到凝云城后,仗著她水性了得,時常出海游玩,與這些人魚少女也漸漸的熟識起來,此時看到這些人魚游來,大喜過望。
她們浮在海面上,其中一個人魚少女道:“圓圓,出了什么事?小美她們好像被聚窟海的妖怪抓了。”
鬼圓圓道:“果然是聚窟海?”
那人魚少女道:“不會錯的,前些日子,那些妖怪派使者來到鮫宮,想要我們歸順它們,族長不肯,那些妖怪很生氣,但我鮫宮布有結界,他們拿我們也沒有什么辦法。近來看它們鬼鬼糶糶的,也不知道它們到底在做什么…”
鬼圓圓叫道:“這種事你們怎的不早說?”
人魚少女叫屈道:“它們是妖,我們鮫族在人類眼中,差不多也同樣是妖,我們本以為只是妖族與妖族之間的事,哪里想到它們竟會跑到凝云城去鬧事?”
另一人魚道:“你們要小心些,聽說聚窟海的那些妖怪,最近投向了陽梁洲四大妖圣中的某個大妖怪,又弄來了一種奇怪的,叫作‘黑火’的東西,一桶桶的裝著,點燃之后,轟的一下就會炸開。它們曾用那‘黑火’來破我們的結界,雖然沒有破掉,但威力可是不小。聽說它們就是用這種‘黑火’,將楚洲外海那些原本不肯投靠它們的水族的窩都炸了,現在揚洲、楚洲外海的許多水族,都已經被迫歸降。”
鬼圓圓無法,只好先請她們幫忙監視那些妖怪,自己趕回去通知劉桑…
劉桑與夏召舞從一條窄縫間穿過,跳入一座銀門,來到一塊玉臺。
緊接著往下跳去,到了一座小殿。
四周,一根根燈柱上,點著萬年不滅的龍須燭,燈柱之間,又有一個個玉雕,雕的竟全是些半裸的妃子,且姿勢曖昧,或是撫胸跪伏,或是坐地分腿,仿佛每個女子身邊,都有一個無形的男子對她做著什么,直看得美女面紅耳赤。
她氣道:“姐夫,你帶我找來找去,就是讓我看這個?”
呃,我怎么知道會有這些玉雕?
雖然帶小姨子看,確實是件很有趣很刺激的事…
他呵呵地道:“沒事學一學,以后總是要用到的嘛。”我在說什么啊?
夏召舞的臉憋得更紅…壞姐夫!
看向身邊的一座玉雕,那宮女跪在那里,檀唇張成一個圓形,纖手在嘴前仿佛握著什么…姐夫你壞死了。
竟然帶人家來看這個。
瞅向小姨子那羞羞氣氣的樣子,劉桑心跳得好快。
少女的心兒也一樣跳得好快。
“召舞…”劉桑伸手去牽她。
“姐夫你渾蛋。”美女向另一頭跑來了。
聲音卻是嬌羞。
劉桑心頭更癢,就這般向她追去。
美女卻突然停住,被他一下子撲倒。
劉桑也沒有想到她突然停了下來,伏在她身上,小腹貼著她那渾圓而柔軟的翹臀,只覺激流涌動。
于是在她耳邊嘻嘻笑道:“怎的不跑了?”
夏召舞發現后臀竟有什么硬硬的東西頂著,一陣羞紅,胳膊往后反捅了一下,算是小小報復,卻又低聲道:“姐夫,你看,這死女人在這里。”
死女人?
劉桑錯愕抬頭,果然看到了一個死女人…金天玉蟾。
金天玉蟾的尸體倒在那里,雖然已經死了將近一年,卻不見絲毫腐爛。
她的身上有一道劍傷,這劍傷是夏縈塵所刺,不過真正的致命傷卻是胸口的血洞,這血洞是夏召舞的“金蟆吐耀”造成。
她背靠一座玉雕,半躺在那里,雙目依舊瞪著,竟是死不瞑目。
而劉桑剛好就在她的前方,仿佛被她死死瞪著一般,感覺極是詭異。
想起此時此刻,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就是這個女人的親生女兒,劉桑更是覺得怪怪的,就好像這個女人在警告自己,不要欺負她女兒一般。
嘆一口氣,他從小姨子背上翻身而下。
夏召舞爬了起來,看向這女人,也覺得她好像是在看自己一般,于是反瞪回去:“看什么看?”她自然不知道這個女人,本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只知道這個女人,不但傷了她的父親,還要害她的姐姐,最后死在這里,只是她咎由自取。
對于金天玉蟾,劉桑自然也同情不起來,尤其是在知道娘子幼時的遭遇后,更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自取滅亡。雖然如此,她畢竟是娘子和小姨子的母親,亦是他的岳母,正如娘子所說,不管這女人有多少可恨之處,最后都不該由小姨子來殺她。
不過,找到了岳母的尸體,卻沒有找到“紫鳳”的尸體,看來夏凝真的很可能如憂憂所說,并沒有死在這里。
“我們走吧!”劉桑牽起小姨子,繞開尸體,往前行去。
周圍空間并不太大,只是到處都是玉雕的女子,走著走著,夏召舞忽道:“姐夫,這地宮也是始皇帝派人建造的吧?你說這些女人,會不會也像那些秦俑一般,太陽一曬就活了過來?”
劉桑一個錯愕,發現自己也不是非常確定,于是走到其中一座玉雕前,心中告一聲罪,將她的手指頭輕輕拗下一節,仔細察看,并沒有看到血絲,看來這些女子只是純粹的玉石雕成,跟那些生前本是活人的秦俑并不相同,只是為何要雕成這般姿勢,卻是不甚明了。
再往前行,卻是一排玉石鋪成的一條小路,這條路飄浮于虛空,周圍灰灰暗暗,給人一種無天無地的感覺。
他們牽著手,小心翼翼地從這條小路穿過。
到達盡頭,卻發現這里竟有六座神像,最高最大的,乃是一座人身蛇尾的女神,毫無疑問正是女媧娘娘,在她身旁,又有五位神靈,長得奇形怪狀。
夏召舞訝道:“始皇帝莫非是信奉女媧的?為什么這里竟會有女媧娘娘的神像?”
劉桑心想,誰知道?不過這也未必是秦始皇的設計,建造這座地宮的,毫無疑問是陰陽家的人,而陰陽家的根源,最早卻可以上溯到伏羲。
女媧身邊的五位神靈,應當就是句芒、祝融、后土、蓐收、玄冥五神。
這五位神靈本是與“女媧”一同造出,但這么多年下來,女媧的香火,多多少少還得以保存,這五神卻早已香火斷絕,世間已是難以再找到他們的神廟。
“姐夫,你看。”夏召舞指向女媧神像的手心,在那上頭,竟然捧著一片葉子。
劉桑疑惑地取了過來,發現這片葉子帶著淡淡的清香,他錯愕道:“艾草?”
夏召舞大失所望:“艾草?”還以為是什么寶貝,原本就只是片艾草?
劉桑將它翻來看去,心想這肯定是艾草無異。艾草原本就并不少見,在許多地方的風俗里,每到五月五,都要將艾草掛在門口,據說有趨福避禍之用。只是,這個地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見有地方種植艾草,而外頭的艾草,也沒道理會落到這里,且無巧不巧地就落在女媧神像的手心。
又忖道:“不過在遠古傳說中,女媧先是以手捏人,捏得累了,就用艾草沾上泥土到處亂灑,再吹一口靈氣,這些泥人全都活了過來。”
當然,神話只是神話,尤其是在這個世界,連女媧都是人類“造神”的結果,女媧造人這種事,只不過是傳說罷了。
不管怎樣,劉桑還是將這片艾草小心的收了起來,然后便帶著小姨子,以暗月晶回到蟾宮。
剛一出了嫦娥宮,從山上下來,一名彩衣已疾奔而來:“大宮主,三宮主…”
流明侯在一艘大船上,看著遠處的群妖。
一個肥肥胖胖的巨大妖怪坐在遠處的荒島上,一群小妖在它周圍興風作浪。
小妖中,一個木伐上,綁著小天等孩子,木伐周圍還安置著許多木桶,那木桶里也不知道裝的是什么。
小美卻是獨自一人被綁在那肥妖身邊。
雖然帶了一批戰船前來,流明侯卻是不敢靠近,生怕那些妖怪傷到孩子。這種局面他實在是處理不來,也不知如何辦才好,偏偏女婿又不知去了哪里。
荒島上,那肥胖妖怪喝道:“你就是夏老頭兒?”
流明侯在一群戰將的保護下,來到船頭,大喊道:“這些孩子是無辜的,你將他們放了。”
肥妖大笑道:“要俺將他們放了也可以,你馬上給俺立下字據,然后讓你的人全都退出祖海,再也不許踏入祖海一步。”
流明侯這才知道,這些妖怪竟是為祖海而來。
正如鬼圓圓所猜,那肥胖妖怪,乃是聚窟海的三當家肝裂,這名字雖然怪異難聽,不過它本是妖怪,妖族與人族的喜好,自是完全不同。聚窟海與祖海,本是互不干涉的兩伙海盜,且一方是妖,一方是人,既無仇怨,卻也淡不上合作。
但是現在,聚窟海有意擴大外海的勢力范圍,許多水族都已被迫投靠,在此形勢下,若是能夠進一步發展,將祖海收入版圖,那和洲、揚洲、楚洲三大洲的南面外海,都將連成一片,而它正是為此而來。
流明侯心中憂慮,他自然知道,一旦放棄祖海,外海的海上貿易也會被扼斷,女兒和女婿,以及底下眾將這兩年的辛苦付出,也會變得白忙一場,此外,雖然真正掌握實權的是他的大女兒,但在名義上,他終究是主公,一受威脅就放棄那么大一塊地盤,哪怕僅僅只是簽下賣地的字據,也會讓人心寒。
但是他又如何能夠看著那些孩子被妖怪害死?
悄悄地往邊上看了一眼,一名將領向他點了點頭。
繼續看向那肥胖妖怪,流明侯大聲道:“這個問題,容本侯與底下人商量一下,尊使稍待、稍待…”
肝裂卻是一聲冷笑,圓滾滾的腦袋驀的一扭,妖軀未動,臉便已轉向身后,忽的一吸,海水如瀑布一般吸入它的肚中,再快速一吐,妖氣裹著水柱,箭一般射出,后方的海面血水亂涌,慘叫連連。
流明侯臉色難看,他本想在正面吸引群妖的注意力,派出一批武者繞到它們后方,伺機救人,沒想到那批武者還隔得那般遠,這肥胖妖怪便已發現。
流明侯身邊諸將,亦是面面相覷,如此驚人的妖氣,以他們的實力,想要偷襲幾不可能,而靠著戰船一涌而上,既要顧慮那些孩子,對方又是水族居多,難以全殲。
肝裂哼道:“看來你們是不想讓這些孩子活了,小的們,把他們給俺炸了。”
流明侯趕緊道:“且慢,且慢,有話好說,有話好…”
卻聽“嗖”的一聲,一支箭從不可知的方向,往群妖中急速射去。
箭射的是空處,群妖大多并未在意,唯有那只延維發現箭上掛著一張符紙,雖不知它到底有何作用,卻還是大聲叫道:“小心。”
肝裂口中一噴,妖力疾卷而去,要將利箭與箭上的符紙轟碎。
符紙卻先一步爆開,強光乍現,刺得人人眼花。
緊接著便是一團明月,于海上升起。
明明是白天,哪來的月?
肝裂瞇起眼睛,仔細看去,卻見月光里,裹著一個襦衣襦裙的人族少女。
少女劃破虛空一般,裹著月色朝它疾轟而來。
肝裂怒哼一聲,自是不懼。他本是豬妖成形,修煉已有上百年之久,其實力堪比人族中的所謂“宗師”,這樣一個十幾歲的人族少女,根本就不會被他放在心上。
其他妖想要紛起攔截,卻也不知怎的,方位全亂,竟全都攔了個空。
肝裂猛然噴出一口妖力,仿佛與月色混在一起的氣勁,轟在了他的妖力上,隨著一聲震響,海浪翻涌。肝裂震了一震,這少女勁氣之強,大出他的意料,連他的妖力都差點被轟碎。
少女卻也是暗吃一驚,在天寶靈月的作用下,她的攻擊力已是倍數增加,竟然仍是無法突破這肥妖以妖力形成的氣墻,看來這妖怪確實是來頭不小。
少女這一突入,一下子就落入群妖之中。
但她左竄右閃,身邊彩蝶翻飛,那些小妖竟都摸不到她的影子。
肝裂心知,剛才爆開的那張符很有問題,手下這些妖怪亂成一團,全無陣形,跟那張符肯定有莫大關系。它怒哼一聲,不是用眼睛,而是純憑妖力感知,一掌拍向少女。
那少女自然便是夏召舞,飛掠中,猛見身邊一黑,抬起頭來,大掌拍至。
這肥妖本就巨大,一掌拍下,妖掌竟還變得更加的大。
而姐夫的符咒,竟然未能擾亂到它的五觀六感,這一掌拍得極是精準,眼看著就要將她壓成肉泥,趕緊身子一閃,和著一道虹光,從肥妖掌下脫出。
肝裂怒哼一聲,不愿將她放過,肥肥的身子一起,如山一般,往少女直鎮而下。
荒島上,小美見表姐遇險,嚇得小臉蒼白。
另一邊,卻有一個人影如閃電般掠來,一個子就將她拎起,緊接著便往遠處木筏一縱。
小美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卻見這人戴著木制面具,渾身散出陰戾的氣息,讓人害怕。只不過,她終究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一下子看出,這人是來救她的。表姐將那肥妖誘開,就是為了讓這人有機會從它腳下將自己救下。
肝裂急鎮而下,夏召舞卻已踩著海面,以輕盈的步伐,急閃而過,讓它鎮了個空。
肥胖的妖身鎮在海面上,海水一個翻涌,它卻暗提妖身,竟然就這般浮在海面上。腦袋滴溜溜的一轉,卻看到一個戴面具的家伙救走了那個女孩子,又沖向竹筏,心知中計,惱羞成怒,吼道:“炸死他們,給老子俺炸死他們!!!”
…(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