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已是三月過去。
天南秘境的偽九重天內,問天劍君與麒麟劍祖仍被困在第八重“滅法真空天”中。
兩道身影靜坐虛空,周身劍氣時而凝滯時而暴動,顯然尚未參透自身道韻的玄機。
相比之下,已經領悟了道韻的蒼云子,早已在一月前便闖過九重天,飄然離去。
“蒼云子宗主此次大有收獲,估料此番回去之后,就要準備突破化神了。”
壺天空間內,趙無羈思忖著,手中捧著那部得自黃裳的《萬壽道藏》參閱。
目光不時掠過不遠處正在教導小玥和小丫修行的兩道倩影。
自三月前九幽魔君與黃裳伏誅,河外列州的妖魔勢力便如大廈傾頹,徹底土崩瓦解。
負嵎頑抗者被盡數誅滅,識時務者則淪為階下囚,被諸多馭獸宗門以及洞天收編,好生調教。
如今那片曾經魔氣滔天的疆域,有部分倒是成了修行陰煞功法宗門的新道場。
連歸降的妖鵬宗都分得一杯羹。
花青霜得知消息后,很快便尋到天南秘境相聚。
此刻與嚴嵐一左一右,正指點小玥和小丫這兩個小丫頭修習術法。
有這兩大元嬰修士教導,小玥和小丫自然也是提升之速頗為迅猛。
三人在壺天空間內其樂融融的景象,倒已持續了兩月有余。
趙無羈收回目光,視線重新落在手中的《萬壽道藏》上。
這部道藏乃黃裳于北宋政和年間所編。
上溯先秦,下至北宋,幾乎囊括了道家千年典籍精華。
其中既有《道德經》《莊子》這等傳世經典。
更收錄了《南華經》《周易參同契》等玄妙經文。
尤為珍貴的是,竟還藏著廣成子《自然經》殘卷,以及葛洪未曾示人的《神仙傳》秘本。
而道藏之中,夾雜的那《逍遙游》殘篇更是成了稀世孤本。
但見一頁泛黃的竹簡夾雜書頁之中,字字如龍蛇盤踞,隱隱透出莊子當年領悟的道韻。
僅此殘頁,便已是堪比化神道寶,能催動出部分道韻威能。
其余如《黃庭經》殘本亦是如此,這也是黃裳能將玄牝之門運用得妙到毫巔的緣故。
有此一部道藏,可謂便是得到了諸多化神甚至合道前賢的部分衣缽傳承。
也難怪黃裳能領悟那么多失傳的古道法,還迅速悟出了枯榮道韻,戰力超群。
不過而今,趙無羈也是已然明了。
黃裳正是通過參悟《周易參同契》與《黃庭經》,推演出了一種猜測。
認為修仙界靈氣枯竭的末法根源,乃是修士一味索取地脈而不思反哺。
因此黃裳這才立志集齊大禹九鼎,欲重建天人循環。
此人尋鼎的舉措,雖是摻雜私心且多是不擇手段,但其志向之宏遠,格局之恢弘,也確實是令人嘆服。
如今,趙無羈也已是借著黃裳收集的這部《萬壽道藏》,從《黃庭經》殘篇中參悟出玄牝之門的更深層玄機。
就連內景秘境后方那片混沌未開的玄妙之地,感應也愈發清晰。
而與此同時,《莊子》殘卷上所載的逍遙游道韻與諸多上古道法,更被他逐一掌握。
那扶搖直上九萬里的罡風真意、鯤鵬振翅化天的吞宇之法。
乃至《周易》中時乘六龍的遁甲玄機。
雖比不得七十二地煞術這般通天徹地,卻也堪稱是列入了道法的行列。
曾經黃裳這老怪,便是靠著道家龜息術與彭祖呼吸法硬熬過數次末法大劫。
其肉身曾經早已玉石化七成,猶似夏商年間的殉葬玉俑,唯剩心腦在鎖命陣中茍延殘喘,需定期吞服彭祖秘藥吊命 直到尋得兗州鼎,才勉強逆轉石化之厄。
“前人遺澤,竟至于斯”
趙無羈輕嘆一聲。
以他如今的眼界來看,在他眼中,若將修仙界的仙法道術按威能劃分。
那只在傳聞之中的三十六天罡法當屬上乘仙法,七十二地煞術可為中乘仙術。
而逍遙游等先賢所悟,便是屬于下乘道法的巔峰了。
這段仙法道法之路,雖分三乘,但下乘道法亦不可小覷。
如扶搖風、鯤鵬吞天之法,若修煉至極致,未必不能與仙術爭鋒。
只是如今趙無羈已將七十二地煞術中的大部分都盡數參透了七八分。
對上黃裳,自然是占盡上風。
不過他山之石,可以供玉。
此番鉆研《萬壽道藏》,更是助他洞悉更多地煞玄術。
只可惜,他的第七陰珠與第八陽珠尚未解封。
新解密的四門地煞術中,唯有第六陰珠末位顯化的“指化術”能施展而出。
此術初成時,不過屈指一點,便可令頑石化美玉、朽木生新芽。
若修煉至大成,則可顛倒陰陽五行,篡改萬物本真,端的是玄妙無窮。
“余下三門地煞術”
趙無羈手掌摩挲著道藏思索,“唯有等到第七陰珠,第八陽珠解封之時,方能窺其全貌了。“
趙無羈眸中暗芒閃爍。
上次借天道劫濁禍水東引,讓貪嗔二魔替自己扛了天譴,已是兵行險著。
若再想如法炮制,恐怕那九幽深處的祖魔們,就不會再輕易上當了,很可能還將會陰溝翻船。
“只能另想他法了。”
趙無羈沉吟思索,袖袍鼓蕩間,六道銅色虹光裂空而出。
轟隆!!
但見青州鼎表面雷紋驟然亮起,道道紫電在鼎耳游走。
揚州鼎內浩瀚水脈化作龍形虛影盤旋。
梁州鼎落地生根,巍峨山岳虛影鎮壓四方。
更有豫州鼎吞吐青木精氣,兗州鼎牽引周天星輝,雍州鼎噴薄庚金銳氣.
這三口鼎,卻是從黃裳手中奪來。
六鼎齊現,竟引得八方的靈氣沸騰。
當初三鼎共鳴時,青鼎招來的神雷曾劈開元嬰法域,揚鼎操控的弱水亦是能蝕盡法寶靈光,梁鼎顯化的五岳虛影更是威力無窮。
三鼎若是結成的“天地人”陣勢,同境界中近乎所向披靡。
如今六鼎齊聚,自行結成的“六合社稷陣”中,隱約有社稷山河虛影浮現,單是逸散的威壓便令秘境靈氣翻涌。
“若是九鼎齊聚.”
趙無羈凝視身前旋轉的古鼎方陣,仿佛看見昔日大禹治水的通天偉力。
上古時期,大禹以九鼎鎮九州、劃定人神界限。
這等能鎮壓人族氣運的先天至寶,若真能完全激發威能,恐怕就是祖魔也要暫避鋒芒。
正思忖間,忽聞山腳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趙無羈轉首看去,但見小藥童的指劍劍氣如絲,在花青霜指點下翩然舞動。
“劍氣凝絲,不錯”
趙無羈含笑收起《萬壽道藏》,六鼎化作流光沒入袖中,踏云向山下掠去。
嚴嵐慵懶地斜倚在閣樓外的青玉案幾上,指尖把玩著一縷發絲,眼見趙無羈飛臨而來,眼波流轉間調侃道:“好師侄可算來了。
如今黃裳老鬼的珍藏盡入你手,連那幾口禹鼎都歸了你,心里怕是樂開花了吧?”
她紅唇微勾,“最后三口鼎的下落,師伯我也會盡心盡力去尋找師侄準備怎么報答師伯呀?”
趙無羈身影落地,負手踱步間含笑應道:“師伯這般鐘愛針灸之道,不如讓師侄多行幾次針報答師伯?”
“你這小子!”
嚴嵐耳尖倏然染上緋色,眼波橫掠間盡顯嫵媚。
她忽的轉向一旁的花青霜,眸光轉動,語氣促狹:“花師妹不如也來試試?咱們姐妹可是許久未曾一起享受這小子施針了.”
“不必。”
花青霜指點完小玥,清冷如霜的眸子未起波瀾道,“我早已無寒疾困擾。如今元嬰中期的修為,也并非施針就可提升的。”
“這話說得.師妹總喜歡一本正經的。”
嚴嵐卻笑得愈發嬌媚,纖指虛劃:“這針法何須治病?單是那針尖游走經脈時的酥麻”
她眼尾泛起桃花般的紅暈,“就已是比瑤池瓊露還叫人享受,就純當是這小子伺候咱們的。”
趙無羈聞言不由扶額苦笑。
無怪這嚴師伯一直以來都酷愛施針,此刻方知,這師伯竟是將他的針法當作了一種.特殊享受。
正無奈間,花青霜卻是沒有與嚴嵐胡攪蠻纏,正色轉開話題:“無羈,接下來你是有何打算?”
趙無羈聞言,眸光深邃,負手肅然道:“如今妖魔之患已是解決,天下太平,靈氣昌盛,自是抓緊時間好生修煉。
待我元嬰圓滿之日,便是沖擊化神之時。
而后,我可能就要與蒼云子宗主、問天宗主一起,共探九重天了”
他抬眼望向壺天空間外的蒼穹,“這方天地,只剩兩百余年,便要迎來末法大劫了。
若是不想再經歷那番天地末法的磨難,就唯有去闖九重天,解開這片天地真正的秘密,了解這一切的由來和真相。”
“闖九重天!”
花青霜與嚴嵐都是心中一顫,二人相視一眼,俱從對方眸中看出一絲驚異與擔憂。
當年那個還需要她們二人庇護的愣頭青小子,如今竟已成長到要撐起九州天穹的地步。
此刻談論的,已是挽天傾的曠古壯舉,未來要做的事,也是福及整個九州的天地大事。
到了如今,她們甚至都很難再幫上太大的芒忙。
“尋鼎之事.”
嚴嵐朱唇輕啟,卻發覺自己所能做的,竟只剩助他集齊最后三尊禹鼎這般微末之事。
“師伯,尋鼎也不急,一切以安全為第一要務,會囑咐妖鵬輔佐你。”
趙無羈微笑道。
待三人議罷將來布局,趙無羈又轉身輕撫小玥發頂,又指點小丫劍訣關竅。
旋即飛身來到那口翻涌著玄冥之氣的陰煞泉眼旁。
如今壺天空間已在五級靈脈和四級靈脈的滋養下,化作四千丈洞天,靈氣濃郁云蒸霞蔚。
再加上有花氏古族的千年積累,五大世家的傾力供奉,仙武門的海量資源供養.壺天空間發展極其迅猛。
其中諸多珍貴的陰煞靈物,皆已化作這口五級泉眼的養料。
哪怕是現在,也有八枚陰髓正在泉底沉浮,幽光如星,足夠令第六陰珠圓滿,解鎖第七枚陰珠。
“可惜.”
趙無羈目光掠過泉眼表面凝結的玄霜。
此刻若貿然取用陰髓引動業力,只怕又要驚動那九重天深處的天道。
暫時,他還并無實力和底氣,獨自抗衡那越來越清醒的天道的襲擊。
趙無羈神識一掃,目光落在不遠處泉眼旁已發展為了數丈大小的菌妖身上。
二十余載光陰流轉。
當年從劍冢困龍淵內降伏的這金丹圓滿的靈菌,也已成功凝出元嬰靈威。
菌傘如華蓋舒展,吞吐間自成元嬰氣象。
只不過,這等菌妖,并無元嬰,只是法力和氣勢上與之相當,實力卻可能差了不少。
但其特殊的天賦,若是在特定時刻,也能發揮出很恐怖的殺傷。
此時,這菌妖的菌傘上凝結的瓊漿玉液,只需稍加引導釀造,便能化作天寶級靈酒。
他手指輕點酒壇,琥珀色的酒液泛起一圈圈酒紋和金色酒花。
這等品級的靈釀,便是元嬰修士飲之也能增益修為。
如今壺天空間內,靈藥堆積成山,資源充盈如海。
他所欠缺的,不過是境界上的積累罷了。
待得修為臻至化神境,便可著手完成那樁關乎九州氣運的改天換地之舉。
趙無羈轉身飛入閣樓,正欲入閣修行,忽然心神有所感應。
回首間但見嚴嵐已攜著花青霜翩然入內。
“師侄這便要閉關?”
嚴嵐眼波流轉,紅裙飄舞,“方才還說要報答師伯,轉眼就忘了?”
她絳唇勾起狡黠弧度,“師侄如今一經修煉,便是不知多少年,不如先為我與花師妹行針.”
她忽將清冷中透著幾分羞赧的花青霜往前一推,“也好教咱們盡興而歸。”
趙無羈搖頭失笑,但見那位素來清冷的花峰主,此刻霜雪般的面頰竟浮起淡淡霞色,連帶著耳墜上那枚冰晶墜子都沁出胭脂般的紅暈。
她抿著唇將臉側向一旁,卻不曾真正掙脫嚴嵐的手。
這等情態,倒叫趙無羈暗自驚奇,不知這位嚴師伯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說動花峰主改變主意。
不過他也并未掃興。
抬手間,儲物袋內道道金針飛出,笑道,“也好,許久都未曾再給人施針,也不知是否手生了,當年皇城趙太醫的名號,還有我老趙家金針回春的妙手金針手藝,可不能丟了。”
“哎?”
話音未落,嚴嵐忽然微笑按在他腕間:“急什么?”
她玉指遙指閣后氤氳之處,“你那酒池溫泉,引的可是寶酒靈泉,總該讓師伯和師妹先沐浴一番.”
話音未落,嚴嵐已是拉著花青霜沒入蒸騰霧靄中。
唯有輕笑混著酒香飄來:“待會兒師侄可莫要認錯了穴位哦.”
“這師伯”
趙無羈搖頭失笑。
忽聞泉中‘嘩啦’一聲。
花青霜清冷的嗓音罕見地失了方寸:“師姐!莫要亂來”
尾音陡然化作一聲輕顫,想是嚴嵐將瓊漿潑在了那從不示人的冰肌玉骨上。
此時,酒池溫泉蒸騰的霧氣中,花青霜常年束得齊整的青絲,此刻正如潑墨般濕漉漉地貼在雪背上。
被這酒氣蒸騰得薰陶陶的,倒也叫這冰山美人兒俏臉酡紅,眼波瀲滟,連常年不化的寒霜也化作兩頰飛霞,難得放下了諸多矜持,添了許多火熱。
氤氳酒香里,趙無羈負手靜立廊下,聽著溫泉中傳來的水聲潺潺以及嚴嵐的調笑聲,平靜道心也是泛起些許微瀾。
恍惚如見到昔日琳瑯冬天寒月峰上終年不化的霜雪。
那無數個披星而來的深夜,冰晶凝結的殿門后,總有一盞暖玉燈映著那道清冷背影,霜雪般的長發垂落石榻,卻化開滿室春冰。
“師侄”
不知過去多久,山石后突然飄來旖旎尾音。
嚴嵐的呼喚混著溫泉漣漪蕩開,打斷了趙無羈的遐思。
卻見那酒香霧靄中,探出的半截藕臂掛著水珠,指尖勾起的弧度,如一道月牙弧光。
“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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