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梁岳拿出火石,服下一枚解毒丹,從一旁搜出蠟燭。
微弱燭光,照亮了方圓數米,九重高臺四周是無窮黑暗。
隱隱折射出下方面色平靜的彩繪兵馬俑。
不知為何,梁岳打了個寒顫,無名恐慌由心里升起。
“是因為我目前沒有力量嗎?”
梁岳沒有立即修煉,而是靜下心來,慢慢平復內心恐懼。
如果因沒有力量而恐懼,證明自己還是凡人心性。
直到內心平靜,梁岳這才開始修行,重新撿起大周天純陽功,以玉蠶轉化真氣,真氣再運行六陽功法。
良久,真氣上限一點一點上漲。
一縷、二縷、三縷…十縷…
興許是輕車熟路,梁岳很快入門,并積攢了十縷真氣。
行功結束,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長明燈,心念一動。
長明燈隔空飛來,落入手中,金芒大放。
此乃御物手段。
此能力的強大之處不僅于此。
梁岳找到山鬼玉佩,拿出寒光閃爍的倚天劍。
嘩!!
倚天劍嗡鳴一聲,騰空而起,飛射出去。
百步之內,倚天劍好似穿花蝴蝶,又像是被一雙無形大手握住。
梁岳玩得不亦樂乎。
此乃飛劍之術也。
神念御物乃是第二重尸解仙境界的能力。
當然,御物不僅僅是操控飛劍那么簡單,神魂細致入微,可以隔空操控事物內的結構,對于煉丹、煉器、內視修行有不一樣的增益。
梁岳不急著出去,而是將驪山符法當中的化火符、土遁符、傀儡符畫了十幾張。
隨后披上天師大氅,將其他四寶納入山鬼玉佩。
神念撥動太阿羅盤。
太陽冉冉升起,大城變成白晝,水銀化為真正的河流。
除了陶俑不像人以外,一切栩栩如生。
梁岳無話可說,靜坐片刻,感受新生。
魂魄再次出竅。
飛到通道盡頭,再出離恨天。
穿過封閉通道的泥土,直達地面。
此時,外界是黑夜。
魂魄以另一種視角觀看世界,魂魄沒有肉體的冷熱觸感,在魂魄的感應當中,天地的風、光、聲都是一種可怕的事物,隨時對魂體造成威脅。
真氣抗住外界的影響,如果不在真氣耗盡時回到魂體,可能會魂飛魄散。
梁岳在外界粗略游歷一圈,發現有些動物并不能看到自己。
“我現在是“鬼”,可能要到夜游境方可顯形。”
尸解仙第一重是養神,之后分別是出竅、夜游、日游、法相等等。
梁岳不敢多呆,魂魄回到肉體之內。
他久久不能回神,感受身體變化。
“成仙果然是一步步脫離肉體凡胎的逍遙過程。”
擺脫肉身樊籠,逍遙自在。
或許這才是長生的意義。
梁岳原地坐下調息,起身裝了十個兵馬俑陶俑,看了一眼身后祝英臺的棺槨。
身形鉆出地面。
太陽當空,暖風和煦。
遠方山脈蒼翠欲滴。
時隔六十載,又再一次回到人間。
重回陽間,梁岳全部放開神念,以肉身和神魂,感受五感帶來的新奇。
神念感應三個精怪,金烏和嘯天失去聯系,遠方山澗似有一道微弱的感應。
“莫非是玄武?”
梁岳對金烏和嘯天二獸的離去,其實心里早有準備。
它們本身境界不算太高,壽命在原先基礎之上,翻個兩三番已是極限。
步行至水邊,河水倒映年輕面容。
“又變年輕了…玄武!”
梁岳呼喚玄武之際,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原來是一伙八人騎兵。
騎兵騎著北方特有的西域馬,身披甲胄,頭戴黑盔。
幾人有說有笑,見到前方水邊的人,這群人頓時噤聲,警惕地看著這個深山老林之中驟然出現的人。
見梁岳沒有反應,八人下馬,解下頭盔與水壺,來到水邊。
一邊走著,一邊戒備地打量著山林中的陌生人。
梁岳也在打量這群明顯有胡人特征的人。
不過這個時代的胡人漢化了不少,不再是辮發模樣,胡虜特征少了許多,衣冠和語言基本是漢語。
莫非劉義符成功了?
話音剛落,胡人開口打破了梁岳的猜測,道:“你是誰?莫非是南宋奸細?”
“南宋?”
難道義符的逆天之舉,終究還是失敗了嗎?
正想著,胡虜抽刀逼來,準備將這個撞破他們行動的家伙殺死。
梁岳望著他們,似笑非笑,仿佛嚇傻了一般。
“出來吧。”
水面破開,水下浮現兩個面盆大小的草龜。
草龜伸長脖子,一口咬掉最近那名胡人腦袋。
“什么?”
胡人驚恐萬分。
下一刻,梁岳拋出一柄飛劍。
飛劍迅速繞圈,斬斷六名騎兵腦袋。
切斷剩下一名首領的腳筋手筋。
胡人首領已經嚇傻了,癱坐在地一動不動,嘴里不斷念叨著,說:“神仙饒命,神仙饒命…”
他好歹也是出身軍事貴族,學過武功與文字,知道武功高手沒人能做到這點。
這分明是神仙!!
“饒命簡單,我問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否則…”
梁岳眸中帶有殺機,掌心升騰一團火焰。
“南朝現在是什么國家?”
梁岳有些擔心,歷史回歸了正途。
那么劉氏的慘劇還會重演嗎?
“應該是宋國,皇帝叫劉子業。”
“劉子業?這個皇帝如何?”
首領絞盡腦汁,回想起之前聽說的南國故事。
“此人比較平庸,早年北伐,大敗而歸。可惜蕭道成擋住大魏,否則我們早就一統天下了。”
胡人知道的也就這么多,除此之外,胡人還說了太武帝拓跋燾被宦官刺殺之事。
宗愛最終還是走到了那個地步…。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歷史還是在自己這個蝴蝶的影響之下,有了細微的改變。
劉子業不再像原來那般極端與抽象,只是個活得長,比較平庸的君主。
南朝少了許多荒唐故事,北朝少了胡虜腥膻,大部分胡人改姓漢化。
飛劍一轉,將胡人梟首。
一甲子未見,玄武來到自己腳下,大眼睛滿是懷念。
主人好像年輕了不少?
梁岳抬頭望天,長嘆道:“天意自古高難問啊。”
后人自有后人之事,他不是后人的奴隸,修道艱難,這一世一百二十年壽命夠自己頭疼了。
不對,也不算一百二十年,開局送了十六年命格,活到一百二十歲,接下來活一百零四年即可。
“不知道此世武學發展如何。”梁岳心想。
歷史方面可以不管,后人前程也懶得理會,武功事關身家性命,不可不關心。
重活一世,梁岳心境變化很大。
血脈是個人延續,亦是對祖先的交待。
上一世,已然結束。
此時,又有馬蹄聲傳來。
白面小將神色焦急,他已經意識到不妙,派出的斥候許久未歸,按照往常經驗,怕是已遭不測。
“賀青!!”小將高喊著部將姓名。
梁岳神念掃描了一下,平靜的神情,有剎那間的波動。
白面小將沒有喉結,皮膚細膩,肌肉勻稱,更重要的是此人明顯的女性特征。
“又是女扮男裝?還來!”
“玄武,我們走。”
梁岳為玄武輸入三縷真氣,玄武發動神通,身形縮小成巴掌大。
將玄武塞入衣裳領口,拔地而起,消失在天際線盡頭。
白面小將策馬停下,只見一道身影飛到天邊,她懷疑自己看錯了。
“木蘭將軍,等等屬下!”
一隊兵馬狼狽跟來。
“有神仙…”白面小將喃喃自語。
“木蘭將軍,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滾!!”
梁岳從驪山出發,一路直奔建康城。
飛在高空,景色一覽無遺。
河山依舊是當年的河山,人已換了一批又一批。
偏僻角落,策馬游京,建康繁華更甚,市井小民,街邊小販。
行至道邊茶肆。
“客官點什么?”店伙計上前迎接。
“有什么吃的?”
“有西湖茶、南海紅茶、白茶、黑茶、西域來的白糖、北魏的奶餅、蒸饃,蒸豬蹄、炒菜…”
“一壺綠茶,隨便來幾碟小吃。”
很快,一壺炒茶呈上來。
看著壺中茶葉、中秋月餅、桂花紅棗糕,梁岳有些恍惚。
自己發明的事物,竟已融入民間日常了嗎?
時間真是奇怪,用刀用斧都逼不了別人改變的習慣,也隨著時間流逝,演變成民間習俗。
歲月潤物無聲,唯有親身經歷,才能發現不尋常。
林邑國、新羅國、天竺,各種商品琳瑯滿目,街道時不時走過樣貌怪異的域外商人。
若是忽略南朝的事實,還真有一絲大唐氣象。
“這是我參與創建國度嗎?”
梁岳留下一沓銅錢,頭也不回離開。
店小二摸著銅錢,心想還挺奇怪。
“現在還有人用元嘉通寶?”
梁岳穿墻遁地,進入國子監藏書閣。
隨處找了一個角落,查閱當年資料,本朝還沒有史書,只能從前人各種筆記作品當中尋找。
劉義符的兒子沒有繼位,取而代之則是劉義隆。
“看來義符還是處理不了關中、中原貴族與江左的矛盾。”
劉義隆上位,并未將兄長后人趕盡殺絕,除了長子與鶴云,以及黑衣衛一脈消失。
其他三個兒子各有封賞,到如今還有爵位。
正是這一點,使得劉宋多了一絲道德底線。
之后是梁氏、蕭氏等登上廟堂舞臺,
“山陰梁氏…建康梁氏,隨他去吧。”
時隔太久的后人,不亞于遠方親戚。
梁岳合上前人筆記,六十年歲月在腦海中流淌。
死后兩年,劉玨去世,死后十三年,景明去世。死后二十年,謝靈運于會稽謝氏祖地去世。
一條條熟悉的人名浮現,書上寥寥幾筆,無法道盡一生;他們的一生,存在梁岳永不磨滅的記憶當中,永不磨滅。
三十年前,富貴一生的檀道濟在嶺南去世。
“道濟啊道濟,你還是糊涂了。”
梁岳或許知道檀道濟怎么想的,這小子遇到大事容易猶豫不決,走向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這小子心中或許有些后悔,不過還是被門戶私計沖昏頭腦,家族富貴牽絆自身,已經沒有回頭之路。
“不管怎樣,傳播出去的武學,一定要拿回來,該算的賬,或許還要算一算。”
梁岳起身,如鬼魅一般融入地下,消失不見。
一路前往會稽山陰。
在此之前,先回一趟家鄉。
南朝建武三年(506年),已成歷史的人,回到當年故地。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