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宇亭、小坂正夫、齊傳福。
三個人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或者說,到底有沒有關系?
如果殺齊傳福的人,真的是廖宇亭,那么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殺人滅口?
刀法如此嫻熟,而且特征如此明白?
他這等于是在告訴別人,來吧,人,就是我廖宇亭殺的。
他人就在武漢,應該知道,孟紹原正在那里追查自己。
在這樣的時刻里,他為什么還要暴露自己?
孟紹原一直都在考慮這些問題。
可是,似乎并沒有什么太大的答案。
在齊傳福的家里,搜出了不少現金,金貨看,以及一些他帶到家里的文件。
他家就他一個人,平時在家里做些什么也沒有人能知道。
至于從他小隊那里得到的反饋是,齊傳福這個人平時待人比較和善,也很大方,經常會請小隊里的人吃飯。
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看出誰和此事有嫌疑。
而在電話局那里,卻得到了一條比較有用的消息。
電話局那里調查,確實有一個打往福家路172號,“欣義公司”的電話。
所謂的“欣義公司”,是軍統武漢站的對外稱呼。
而在電話局對外營業部里,也得到了一些情報。
當時打這個電話的,是個中年人,身材矮小。具體說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從描述的身形以及外貌特征來看,潘俊光基本可以確定此人就是小坂正夫。
所有搜集到的線索都在這里了。
孟紹原借了一間辦公室,讓人把從齊傳福家里搜到的那些文件全部送到自己這里來。
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一個多小時后,打電話把潘俊光叫了進來,一張嘴就說道:“你的中隊里有齊傳福的同伙。”
“啊,不會吧?”潘俊光一驚。
孟紹原冷笑一聲:“這些,都是齊傳福帶回去的文件,其中有些是別的小隊行動資料,他這個小隊長,是怎么知道的?一定是他的那個同伙給他的。”
潘俊光頭上的冷汗冒了出來。
自己的中隊里,一口氣出了兩個叛徒,那還得了?
“把你的中隊立刻召集起來,以小隊為單位,到這里來報道。”孟紹原沉吟著說道:“要特別告訴他們,齊傳福是叛徒,而且在他們中還有同伙。”
潘俊光完全無法理解:“孟科長,這樣不就等于打草驚蛇,讓他們提前有了準備?”
孟紹原淡淡笑了一下:“我就是要驚動這條蛇…”
第一小隊進來了。
看得出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幾分惶恐。
畢竟,齊傳福出事了。
而且潘中隊長還說,他們之中有齊傳福的同伙。
這誰能不擔心?誰能不擔憂自己會不會被卷進去?
“齊傳福的事情,潘隊長已經和你們說過了。”孟紹原冷著臉說道:“對于那名同伙,我已經基本掌握了他的材料,大致知道他是誰了。有沒有人主動自首的?”
沒人說話。
孟紹原又是一聲冷笑:“沒人承認?好啊,一旦這個人被找到,格殺勿論。現在我要你們宣誓,把這兩句話大聲的念出來,‘效忠黨國,我不是叛徒’!”
“繼續,我不讓停不要停!”
幾個隊員一遍接著一遍念著。
“停!”
當念到十幾遍的時候,孟紹原忽然打斷了他們:“現在開始,一個個的念這句話。”
每個隊員都按照他吩咐的去做了。
“你們可以出去了,隔壁有間空房子,你們到那里等著,不許和外人接觸。”
“這算是什么審訊啊?”空房子里,這個小隊有人在那嘀咕:“叫幾聲口號,難道就能抓到嫌疑犯?”
“哎,我可聽說,上海的那個孟紹原在負責偵破此案,你們說,審問我們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孟紹原?”
“拉倒吧,能是他?我可聽說這個人厲害得很,一站在你面前,就能讓你開口說真話,審我們的人離孟紹原差遠了。”
又一個小隊進來了,可當他們剛念到第二遍,孟紹原忽然說道:“停!”
他站了起來,來到隊員面前:“一個個念,從你第一個開始。”
“你,可以出去了,你念。”
孟紹原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再念一遍。”
“效忠黨國,我不是叛徒。”
“你叫什么名字?”
“報告長官,柯培坤。”
“哦。”孟紹原點了點頭:“柯培坤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說完,朝柯培坤笑了笑:“你有什么對我說的?”
“報告長官,我不知道你要問的是什么。”柯培坤明顯有些緊張了。
孟紹原一聲嘆息:“來人,讓人準備審訊室,十分鐘后我親自審問。”
“孟主任,你剛才是?”甘寧不解的問道。
許諸也同樣有這樣的疑問。
“好好學著點。”孟紹原慢吞吞地說道:“我特意讓潘俊光放出消息有叛徒,真正的叛徒,一定會緊張的。‘效忠黨國,我不是叛徒’,第一句,很容易就會念出,但當念到‘叛徒’兩個字的時候,除非對方受過強大的心理訓練,否則會自然而然的和自己聯系在一起。
我讓他們集中在一起念,一直都在注意聽,‘效忠黨國’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整齊劃一,但當說到‘我不是叛徒’這幾個字的時候,和剛才的聲調出現了一些不同,不再整齊,那就是說有人因為心虛,無意識的放低了聲音,那么這個叛徒一定在其中。
所以我讓他們一個個說,‘叛徒’的‘叛’字,是閉口音,上下兩片嘴唇會碰撞在一起,當真正的叛徒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因為緊張,會有一些顫抖,說完‘徒’后,在這樣的場合,正常表現是緊閉雙唇,可是柯培坤沒有,他的嘴還張著。
知道為什么嗎?還是緊張害怕。我們都是用鼻子呼吸的,緊張的時候,身子挺得筆直,胸脯會出現非常明顯的起伏,以及呼吸加重。可是張著嘴呢?能夠幫助分擔這種緊張情緒。這不用經過什么訓練,都是人類正常的身體反應。是不是很簡單?”
很簡單?
甘寧和許諸面面相覷。
孟主任居然說這些很簡單?就算他現在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們,可也沒辦法學會啊?
這需要什么?
靈敏的聽力,敏銳的觀察力。
還有什么心理啊、身體的反應啊。
什么都要掌握。
孟主任到底是從哪里學到這些的啊?
“好了。以后慢慢的學,立刻對柯培坤展開審問!”
審訊室里,柯培坤坐在那里,雙手握在一起。
又是緊張的表現。
“說吧。”孟紹原單刀直入:“你是什么時候成為叛徒的?”
“長官?叛徒?我不是叛徒啊。”
“成了,在我的額面前別演戲,柯培坤。”
孟紹原打斷了他的話:“沒人可以在我面前說謊,我是孟紹原!”
孟紹原這三個字,即便在武漢,依舊還是有強大殺傷力的。
柯培坤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
“我在上海的時候,讓人開口說真話,有個特別有效的辦法。”孟紹原緩緩地說道:“比如我會發明很多特別有作用的刑具,我會把你的指甲一根根的拔掉,或者把你的牙齒一個個的敲掉,但我會讓你活著,因為我需要你開口說話。”
柯培坤的身子急速的哆嗦起來。
“在你身上用過之后,我確定可以短時期內極大的提升武漢的審訊水平。”孟紹原淡淡說道:“最后問你一次,說不說?”
只有哆嗦,沒有聲音。
孟紹原一聲嘆息:“許諸,動手!”
柯培坤只堅持了不到五分鐘。
看著面前遍體鱗傷的這個人,孟紹原悲天憫人:“何必呢,反正早晚都是要說的,這不是白吃苦頭嗎?說吧。”
“是齊傳福拉我下水的啊。”
“又在說謊。”
孟紹原又笑了:“你真的以為我看不出你在說謊?你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謊?只有一個解釋,你想把主要的責任推卸到齊傳福的身上,反正他已經死了。是你把齊傳福拉下水的!”
柯培坤崩潰了,這次他是完全徹底的崩潰了。
為什么自己所有事情,都瞞不過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啊?
“是,是我把柯培坤拉下水的。”一個崩潰的人,很容易就把全部的真相吐露出來:“之前,我也是小隊長,可是后來犯了錯誤,被免除了小隊長的職務,我很不甘心,就在那個時候,一個人日本人找到了我,他用一根金條收買了我。”
“小坂正夫?”
“是的,就是他。”
“一根金條啊,一兩?”孟紹原嘆了口氣:“你們都是經過訓練的,也和你們說過家法,可是為什么就要這樣呢?繼續說下去。”
“是,是。”
柯培坤喘息著:“之后,我向小坂正夫提供了不少的情報,每次他都會給我一筆錢。后來,他暴露了,負責抓捕他的就是齊傳福。我擔心小坂正夫被抓到,我也會牽連出來,所以我就把齊傳福約了出來,試探他,然后我知道讓他和我其實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