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分熟的牛排,是孟紹原最喜歡的火候。
這家餐廳的廚師說是從法國來的,看起來一點沒有吹牛。
嗯,什么時候自己真的得學一些法語了。
“啊,查理斯,還滿意嗎?”餐廳的中方經理古經理坐到了他的面前,親手給他端來了餐后甜點。
“很好,很不錯。”
孟紹原真的非常滿意。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無論放到什么地方都合適。
整個餐廳,只有孟紹原這么一個客人,不但大幅度減少了餐廳員工的工作量,而且錢不但不少賺,相反孟紹原還多給了一倍。
這樣的客人,無論到哪里都是最受歡迎的。
古經理沒有問孟紹原為什么要包下餐廳,為什么到現在為止還是只有他一個客人。
一個成功的管理人員,是絕對不會多嘴的。
餐廳的門打開了。
一共四個人走了進來。
最前面的,是一個干癟瘦小的老頭。
后面,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夾持著一個臉色憔悴的中年人。
“查理斯,看樣子你的客人來了。”古經理站了起來,揮了揮手,所有的服務員立刻立刻,把整個餐廳都留給了孟紹原。
“新田由貴先生?”
“是的,孟紹原先生?”
新田由貴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個鞠躬:“孟先生,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新田先生,請坐吧。”
新田由貴坐了下來,左右看了看:“我們的人呢?”
“你的意思,是你的兒子嗎?”
新田由貴的面色變了一下:“您在說什么?我的兒子目前正在日本。”
“瞧,新田先生,我可是帶著誠意來的。”孟紹原笑了,拿起面前的酒杯,晃了晃,喝了口:“你的兒子叫新田隴一,也是這次被我們抓獲的三名日本特工中的一名。但是你完全可以放心,這件事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知道,一旦說了出去,對你,以及對令郎的前途是很不好的。”
新田由貴沉默了一會,才用很低的聲音說道:“謝謝你,孟先生。”
這句話就等于是已經承認了。
他沒有問自己的兒子現在在哪里,像交換人質這種事情,雙方肯定都是做了精密安排的。
而且,交換的地點還是在公共租界,沒有一方會亂來。
畢竟,大家都還要在這個地方混下去。
“我們這些做情報工作的,都有難處。啊,新田先生,需要喝杯酒嗎?”
“謝謝,我不喝酒。”
“那真遺憾,你會少了許多樂趣的。”孟紹原笑了笑:“我總覺得,用三名日本特工,換我們一個被俘失蹤許久的情報人員,我總覺得有些吃虧。”
“那么,孟先生是準備反悔了嗎?”
“不,不,你誤會了。”孟紹原笑的非常親切:“我只是抱怨一下,發一發牢騷而已,新田先生,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你是無線電和竊聽部的主任,這可是一個權力很大的機關,應該是屬于日本陸軍部的吧?”
新田由貴的眼睛瞇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沒有說。
孟紹原根本不用他說,已經知道自己猜測是正確的:“日本陸軍和海軍之間總是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孟先生,請不要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新田先生,我說了,我是帶著誠意來的。”孟紹原看起來那樣的漫不經心:“你在說‘請不要挑撥我們之間矛盾’這句話的時候,有一個明顯的輕蔑表示,你當然不會是在那里輕蔑自己,也不會是我,那一定就是海軍部的那些家伙了。
日本陸軍,在上海有一個你指揮的無線電和竊聽部,可是海軍,又成立了一個‘X機關’,擔負的責任和你們差不多。當然,他們的工作更加出色一些。他們甚至獲得了我們軍方的密電碼,你認為他們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那個叫杜遜土的人出賣給他的?”
“難道不是嗎?”新田由貴反問道。
“別傻了,一個杜遜土哪里有這么大的本事,當然,他被海軍部的人收買了那是確鑿無疑的。”孟紹原帶著幾分神秘:“我可以告訴你,吉本廣原少佐正在和我們進行合作,所謂的合作,就是彼此交換情報。”
“一派胡言。”新田由貴不暇思索脫口而出:“你有一點說的沒錯,孟先生,海軍部的那些人,我的確很瞧不起,但身為大日本帝國的軍官,絕不會出賣日本利益的。他們也不可能和你交換情報!”
孟紹原當然知道他是絕不會相信自己這些話的。
其實,他也不用新田由貴相信。
他只是在這個日本人的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
猜忌的種子。
心理學中有一個很奇特的現象。
有人說你的好友在上司那陷害你,在同事面前說你壞話,憑借你對好友十數年的了解,會認為這是一派胡言,置之不理,但其實這個時候開始,猜忌的種子已經在你毫不察覺的情況下種下了。
你看到好友在和別的同事說著悄悄話,你來了,立刻笑著和你打招呼,你的腦海里會一閃而過一個念頭,他是不是在和別人說自己的壞話?
你看到好友從上司的辦公室里走了出來,問他怎么了,他說領導問自己工作上的事,你會自然而然的聯想到,真的嗎?他是不是在領導面前打自己的小報告?
過去所有再正常不過的事,都會在不知不覺間,被你認為很不正常。
猜忌的種子就在這個時候已經生根發芽了…
孟紹原也在新田由貴的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而且他確信,這顆種子早晚都會成長起來。
新田由貴做夢也都不會想到,就今天和孟紹原短短的聊了幾句話,會讓他的一生都產生了重大的變化。
也沒有幾個人可以想到。
“孟先生,請不要多說什么了。”新田由貴看起來有些不太耐煩:“你們的情報人員,我已經帶來了,我的人呢?我們今天是來交換人質,不是來討論問題的。”
“在廚房里。”孟紹原有些懶散地說道。
“什么?”
新田由貴難以置信。
他以為自己的兒子會被嚴密看管。
誰想到就在這家餐廳,就在廚房里?
“人知道自己就要自由了,所以絕對不會冒險去輕舉妄動的。”孟紹原伸了一個懶腰:“你可以帶著你的人離開了,新田先生,我們還會有見面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