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共租界,意大利自由港口餐廳。
鈕美波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了進來,餐廳里的那個服務生忍不住悄悄的多看了幾眼。
“查理斯。”鈕美波在查理斯·孟的對面坐了下來,媚眼如絲。
她就知道,這小伙子遲早會來找自己的。
有哪個男人能夠抵抗得了自己的美艷?
她的藝名是“柳妮娜”,孟紹原微微一笑,稱呼了她一聲“柳小姐”,打個響指,叫來服務生,讓她點了菜、
等到服務生離開,鈕美波直截了當的問道:“那天你才走,就有人朝向導社里扔了炸彈,嚇煞個人,當場就被炸死了四個。金老板的嫡親弟弟也被炸死了…金老板氣壞了…”
“我做的。”孟紹原淡淡說道。
鈕美波一怔。
事故發生之后,她和金八豆都猜炸彈事件一定和“查理斯·孟”或者是刀胡子有關,可沒想到對方居然坦然承認。
她接到“查理斯·孟”的電話,邀她一起吃飯,最初還是擔心的,可一想,那個外國人被綁事件和自己又無關,再加上憑借自己的美色,對方斷然不會拿自己怎么樣。
她也想弄清楚查理斯·孟到底想做什么,因此居然大著膽子誰也沒有告訴赴約。
但是,孟紹原抓住的就是她的心理。
鈕美波,這位先為日特、76號效力,后來又被軍統招攬的三重間諜,膽子極大,越是危險的事情越是愛做。
而且特別貪財,只要給她錢,什么出賣自己的肉體靈魂一律都不算事。
后來不是還以她后半生為原型拍了一部電影?
向導社剛剛被炸,最大的嫌疑對象卻邀約見面,按照正常人的思路,那是一定不敢來的。可這是鈕美波。
她會去想為什么,會想越是這樣,其中越有發財的門道,更加重要的是,她對自己姿色的自信心。
更何況,如果孟紹原判斷錯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在他的計劃中,鈕美波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棋子。
她的角色,完全可以另外找人代替。
當鈕美波一出現在餐廳的時候,孟紹原就知道自己判斷對了。
“哎喲,孟先生,儂可真大膽。”鈕美波拍了拍胸,極具挑逗意味:“嚇煞我了,儂說怎么補償我啊。”
“當然是要補償的。”孟紹原微笑著掏出了一張支票:“這里是五百大洋,柳小姐請收好。”
鈕美波雙眼放亮,忙不迭的拿過了支票,她知道這次對方讓自己來,十有八九是有好處的,只是沒想到話都沒說幾句呢,那么大的一筆好處就到了。
等到服務員上了菜,孟紹原低聲說道:“也不瞞柳小姐說,我其實不是查理斯·孟。”
“我知道。”鈕美波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那你是?”
孟紹原朝兩邊看了看,神態愈發神秘:
“我是,影佐禎昭!”
“影佐禎昭?”
“是的,大日本帝國上海梅機關機關長!”
此刻,遠在日本,時年四十五歲,日本陸軍省軍務課課長影佐禎昭,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被一個年輕人給冒用了。
問題是,在情報界影佐禎昭大名鼎鼎,可是在民間有誰認得他?
像鈕美波這樣還沒有被策反的高級妓女,又怎么可能了解特務機構?
“機關長?”鈕美波卻興奮起來:“那一定是個很大的官吧?”
“不是什么特別大的官,我是大尉。”
倒霉的影佐禎昭。
千辛萬苦的晉升到了大佐,結果卻被一個中國人連降幾級成了大尉。
“機關長…”
“叫我影佐君吧。”
“好的,影佐君。”鈕美波看起來不是特別理解:“金八豆對你們日本人,還是挺孝順的,你為什么要為一個西洋人,炸了他的向導社?”
這可是最大的疑惑了。
“支那人,不值得信任。”孟紹原冷哼一聲:“大日本帝國向金八豆提供了保護,可他并不是真正的為我們效力,他是不是還和支那軍統特工有來往?”
這話問的都是多余。
金八豆開的是向導社,肯定要討好日本人,但刀切豆腐兩面光,日本人他得罪不起,軍統的他不愿意得罪。
問題是,鈕美波在那想了一下:“好像沒有吧,金八豆說著上海遲早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所以不愿意和什么軍統的來往。有次還真有軍統的來找他,說想借他的地方派什么用場,他說這事不能做,所以就裝病,見都沒見軍統的那幾個人。”
他媽的,還真有當鐵桿漢奸的潛質?
孟紹原心里罵了一聲,嘴上卻說道:“軍統的人來了,他不匯報,那就是大大的不忠。還有那個刀胡子,他的殺害了日本僑民,金八豆卻也庇護了他,良心很壞。”
鈕美波這才算是明白。
這些日本人可真是夠狠的,金八豆沒有告發刀胡子在自己那里,是不愿意得罪江湖上的人,可日本人居然把向導社都給炸了。
孟紹原生怕再繼續追問下去自己會露餡:“柳小姐,我知道你的真名叫鈕美波,所以從現在開始我還是稱呼你為鈕小姐吧。你和那些支那人不同,你身上有俄羅斯血統,更加值得我們信任,所以,我想把你發展成我們的人。”
鈕美波大感興趣:“發展成你們的人?怎么做?”
怎么做?再過幾個月,真的影佐禎昭來到上海,全都幫你安排好了。現在你家孟少爺只要按照未來會發生的事情信口胡謅就是了:
“我們會在不久后,把你送到日本東京,進行一系列的特工培訓,讓你成為大日本帝國的‘諜報之花’!”
鈕美波的興趣完全被調動起來了。
“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你辦點事。”
“影佐君,請說吧。”
“帝國正在進行的圣戰,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撐。”孟紹原面色嚴肅:“以戰養戰,是我們的國策,為此,我們需要吸光支那人的血。鈕小姐,我們是合作伙伴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帝國印制了一大批的假鈔,用來投放到支那…”
“假鈔?”
“是的,日元假鈔。”孟紹原認真地說道:“用假鈔來購買中國商品,搞亂中國市場,而且,這批假鈔印制的非常精美,毫無破綻,即便連銀行也都無法分辨真偽。”
這是真的在那胡扯了。
哪有日本國印制自己本國假鈔的道理?
可這個時代的普通老百姓,哪里懂得什么假鈔的危害?絕大多數的人,一輩子都無法接觸到假鈔,對于假鈔在戰爭中的作用更是一無所知。
鈕美波雖然是個高級妓女,但目前究竟還只是個普通人,一聽到“假鈔”二字,本能的反應其中大有利潤可賺。
“我不方便直接出面。”孟紹原低低地說道:“所以,我在上海需要找到代理人,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幫我找到購買假鈔的人。”
“可我從來沒有做過啊?”
“我會教你的。”孟紹原表現的特別有耐心:“很簡單,你可以告訴金八豆,你有門道買到一批假鈔,價格非常便宜,現在的市價是100美元兌換309日元,在我這里,100美元可以兌換到700日元,數量大的話,價格還可以再商議。”
鈕美波的眼睛再度亮了,這里面的利潤,那可真的太大了啊。
不過也不敢輕易答應,假鈔到底是什么樣的,她從來都沒見過。萬一不像這個“影佐禎昭”說的,根本用不出去怎么辦?
“每100美元,我再給你10美元的提成。”孟紹原趁熱打鐵:“購買方那里呢,你一樣可以拿提成,兩面賺錢。不過現在的關鍵是,金八豆會不會聽你的,他能夠拿出多少錢來?你要記得,數目太小,我可沒有興趣。”
“金八豆?他就是個蠢貨。上次,從北平來的一個大老板看中了我,他不想著放長線釣大魚,盡一門心思的讓人家拼命的花錢,把人家都給嚇跑了。”鈕美波不屑一顧:“至于錢,倒不是大問題。金八豆祖輩都是做一行的,手頭上很有錢。
還有他的把兄弟,插花黨的萬伯仲,和他穿一條褲子的,手里也有錢,而且很聽他的話。還有帽子黨的魯連易,蟻媒黨的盛倉斌,他們全是一伙的。尤其是盛倉斌,拐賣人口那么多年,錢多的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聽說準備在退休前再大賺一筆然后去香港呢。”
蟻媒黨?
一聽到這個名字,孟紹原立刻想到了祝燕妮第一次和自己來上海,就差點被蟻媒黨的人給騙了。
他媽的,這些蟻媒黨的,欺騙少女,拐賣人口,壞事做盡,害的多少人家家破人亡。現在賺夠了,想跑到香港去享福?
這天底下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影佐君,我幫你,可不能白幫啊。”鈕美波的手忽然握住了孟紹原的手:“這錢我要,你的人,我也看上了。你要想讓我死心塌地的為大日本帝國效力,可不能就這么說說啊。”
我的媽呀。
鈕美波長得美艷是美艷,問題是,孟少爺對這樣的沒多大興趣啊。
孟紹原硬著頭皮,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鈕美波的手:“當然了,不過今天我的事情太多,改天我一定會向鈕小姐請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