緝私處對于孟紹原來說,是近期最重要的一個任務。
仗要打,日本人和漢奸要對付,錢,一樣也得賺。
你不賺,別人賺。
你想清廉如水,吃糠咽菜,人家暗無天日,大魚大圖。
憑什么?
沒錢,拿什么買武器買藥?
沒錢,拿什么和日本人和漢奸斗?
沒錢,拿什么去獎勵撫恤那些在一線拼死拼活的勇士?
別人怎么做,孟紹原管不到,反正他是該自己賺的錢,一分都別想少。
龐鵬德已經表現出了他的假正經。
不管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孟紹原一律將其歸咎于假正經。
法正怎么對付他?孟紹原不想過問。
還是那句話,既然把事交給手下了,那就沒什么可多說的。
“全套清款式家具轉讓,一律六折,聯系人候先鎮。”
后面,留了一個電話號碼。
這是今日的《奮遠報》。
大上海大大小小的報刊,有上百份。
有些所謂的報社,從總編到記者就一個人。
工作只有一個:
抄別的報紙,抄那些沒名氣的野史,抄那些毫無根據的傳聞。
前段時候甚至有份野雞報紙,一本正經的發表了一篇這樣的文章:
說是當年的建文帝流落海外,得到了長生不老之法,而且還有一大批明朝的寶藏。建文帝靠著這批寶藏,已經在海外募集了十萬精兵,個個都喝了符水,刀槍不入,刻日即從海外出發,旦夕可以到達中國,驅逐倭寇,光復河山,重建大明云云。
正常人誰會去相信這個?
建文帝到現在還活著,那不是老妖怪了?
可還別說,就這種荒誕不經的報紙,一樣有市場,有銷路。
身為孟紹原的助理,齊雪貞每天必須要做的工作有一樣是派人購買報紙。
主要是購買三十五份報紙。
全都是孟紹原指定的。
這是他和田七的聯系方式。
不能總在一張報紙上聯系,這會引起別人懷疑的。
田七一旦需要見孟紹原,會隨機選擇一份報紙,刊登廣告。
廣告內容不同,關鍵就在那個電話數字上。
一旦出現這個數字,就代表著田七需要見他了。
聯系人“候先鎮”。
這是只有孟紹原和田七知道的密碼。
沒有密碼本,全部憑借記憶死記硬背。
“候”,等于猴。“申猴”,第九本書。
孟紹原從書架上找到了《舊夢姻緣》。
“先”,六筆,第六頁。
“鎮”,是繁體“鎮”,十八筆,第十八個字。
是個“屋”字。
孟紹原合上了書,重新放回原位。
見田七,孟紹原永遠都是一個人,他不允許任何人跟在自己的身邊。
田七的身份必須絕對保密。
可是這世上就沒有能夠絕對保密的事情。
最起碼現在除了自己,還有林璇和孟柏峰知道田七的真實身份。
屋子里的光線有些昏暗。
似乎秘密的事情,總是需要昏暗的光線?
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挺機槍,兩把手槍,幾個彈匣,三枚手榴彈,和一個裝了不知名液體的小瓶。
那里面是毒藥,是孟紹原用來自殺用的。
你知道田七叛變了沒有?
你知道田七長期潛伏,完全扭曲了自己的人格,他的心態會不會已經發生了變化?
你知道他會不會想著拿孟紹原的人頭請功?
不知道。
孟紹原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掌握這些。
一旦田七叛變,這是一個圈套呢?
孟紹原會用這些武器為自己博得一線生機,然后想方設法從這個屋子里,一條連田七也不知道的暗門跑出去。
問題是,田七有著屋子的鑰匙,如果他趁自己不在,悄悄的來這里做了一個全面檢查,發現了這道暗門,堵死了呢?
那么,孟紹原就黔驢技窮了。
這瓶毒藥,就是他最后的歸宿。
他怕死,怕的要命。
可他不能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堂堂的孟處長、孟區長、孟科長、日本公敵、地表最強特工,一旦成了俘虜,那意味著什么?
這還不是主要的。
重要的是,孟紹原不確定自己成了俘虜,能不能挨過那些酷刑,會不會叛變。
每個人平日里總是幻想自己能夠成為堅貞不屈的大英雄,只有當真正面臨恐懼的時候,才能檢驗到你的內心。
如果在死和當叛徒之間一定要選擇一樣,孟紹原還是選擇前者。
最起碼,那個“盤天虎”,是像個英雄一樣死去的。
有人在那開門。
孟紹原立刻握住了幾槍。
門打開,外面的人沒有立刻進來,而是問了一聲:
“今天禮拜幾?”
“今天是你頭七!”
“他媽的!”田七罵罵咧咧的走了進來:“就沒有好一點的暗號嗎?晦氣。”
他的手里,進來的時候還握著一把打開保險的手槍。
“做什么,你還害怕這是一個陷阱?”孟紹原笑著問了一聲。
“我當然害怕,萬一我們的聯系方式泄露了,這是日本人設下的一個陷阱?”田七看了一眼還握著機槍的孟紹原,關上了門:“他媽的,你不是一樣也擔心我叛變了?”
孟紹原這才松開了機槍。
“你他媽的。”田七恨恨的罵道:“你的右手就靠在手槍那里,你的身子保持隨時躲避的姿勢,狗日的,老子提心吊膽的潛伏,你狗日的懷疑我。”
滿蘇浙滬的軍統,能夠這么罵孟紹原的,大概也只有田七了。
“你的槍,你的槍。”孟紹原絲毫都不示弱:“你他媽的還握著槍做什么?”
“我他媽的這是習慣了。”田七悻悻然的收好了槍,忽然問了一句:“你說,咱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不是。”孟紹原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你們都知道我好色,可你知不知道,有一天我和吳靜怡睡覺,做了個夢,夢到吳靜怡叛變了,拿著槍對著我,還一臉的獰笑,我嚇壞了,半夜驚醒,一身的冷汗。”
“你都能夢到吳靜怡叛變?你真他媽的不是個人。”田七罵了一聲,可隨即又嘆了口氣:
“我有天晚上做夢,也夢到林璇叛變了,和我女兒,真的,我女兒,還在襁褓中的女兒,一起拿著對著我,我嚇壞了,真的嚇壞了。你能夠想象,做夢夢到一個嬰兒拿槍對著自己老子的樣子嗎?”
孟紹原默默的回答道。“我能想到,真的能夠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