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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兩個棋癡

  “江戶川柯南”到底還是走了。

  看著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房間,本山留里子的眼淚流了出來。

  可是,忽然,她又笑了。

  沒錯,她笑了。

  這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幾天。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再也見不到“江戶川柯南”了。

  然而,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段時光的。

  她會永遠回味。

  “江戶川柯南”走的時候,還給她留下了一張支票。

  1940年年底,本山留里子回國。

  她一輩子沒有結婚。

  戰爭結束后,本山留里子在她的家鄉滋賀縣開了一家小旅館。

  這家小旅館的名字叫:

  江戶川!

  她一直都在等著那個人有一天會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可她沒有等到。

  1975年,本山留里子賣掉了這家旅館,住進了養老院。

  后來,在本山留里子的彌留之際,一個護士進來,對她說:

  “有人給你送來了一份奇怪的禮物。”

  這份奇怪的禮物,居然是一條繩子。

  一看到這條細長的繩子,本山留里子的眼睛亮了。

  她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少女般害羞的紅暈。

  她顫抖著接過了這條繩子。

  繩子一端還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

  我來過,我見過,我征服。上海!

  本山留里子開心的笑了。

  他來過,他見過,他征服。

  她不知道他征服了什么,但至少,他征服了自己!

  次日,本山留里子離開了人世。

  她是微笑著離開的,沒有帶著任何遺憾。

  一直到死,她的手里都牢牢的握著這條細長的,帶給她無限美好快樂的繩子。

  他們的三番手談,到了決定勝敗的第三盤。

  前兩盤,雙方一勝一敗。

  這關鍵性的第三盤,也已經到了中盤。

  雙方下的愈加謹慎。

  每一步,都會經過長時間的深思熟慮才會落下。

  從中午下到天黑,僅僅才到中盤。

  根本看不出哪一方占據優勢。

  江秀山和松井友哉都一樣,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臉上,還出現了痛苦的表情。

  下棋,為什么會那么的痛苦?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松井友哉頹然把那枚黑色的棋子小心的放到了棋盒里:“兩個小時前,我就發現了,但我不能離開棋局,我一直都在堅持,可現在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你是棋癡,我也是。”江秀山也喘息著說道:“我也堅持了足足兩個小時,可一樣堅持不下去了。拋去中日恩怨不談,這份棋癡我敬重你。”

  “毒在哪里?”

  松井友哉一問完,發現江秀山的目光落到了“永子”上。

  松井友哉恍然大悟:“你把毒下在了永子上,然后我空著手抓起飯團吃,所以我中毒了。太可惜了,這是永子啊。”

  “棋上的毒,可以抹去,但人心里的毒永遠不會消失。”江秀山面色慘白:“你不應該來中國的,你可以留在日本國內,你會成為一代圍棋大師的。”

  “帝國的利益高于一切。”

  松井友哉搖了搖頭:“你為什么要殺死我?”

  “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死在了淞滬戰場,死在了你們手上。”江秀山喃喃說道:“我想報仇,可我手無縛雞之力,他們找到了我,給了我一個機會。我答應了,我答應了。我不知道是哪個畜生殺了我的兒子,可你手上,也有中國人的鮮血,是嗎?”

  “八嘎!”

  站在身后,松井友哉的手下憤怒的咆哮起來,他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江秀山的隨從。

  “放了他。”松井友哉制止了自己的手下,他看著那個隨從:“你叫什么名字?”

  “杜于野。”

  “你是軍統的?”

  “不是,我是老師的學生。”

  松井友哉點了點頭:“江先生,你甘心這樣和我同歸于盡?”

  “其實,他們還制定了另外一套計劃,我有辦法脫身的。”江秀山坦然說道:“但我沒有答應,圍棋講究的是平和之道,我卻利用圍棋來殺人,玷污了圍棋,所以,我決定以身殉棋!”

  以身殉棋。

  這是真正的棋癡!

  松井友哉把部下叫到了自己的身邊:“我快不行了,我死之后,請把我和江先生葬在一起,墓碑上就寫兩個棋癡。”

  “哈依!”

  “還有他。”松井友哉說的是杜于野:“放了他。”

  “什么?放了?”

  “是的,放了。”松井友哉不容分辯:“杜于野先生。”

  杜于野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釋放,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從容赴死的準備。

  “在日本,我有一個兒子,他從小就很有圍棋天賦。”松井友哉的意識開始模糊,但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努力使自己清醒:

  “請你牢牢的記得這盤棋,等到戰爭結束了,找到他,從我們下的最后一手開始,把這盤棋,下完,這是我最后的心愿,拜托了!”

  杜于野看了一眼老師。

  江秀山已經倒在了地上,可他在這個人世說的說的一句話是:

  “下完它…”

  始于棋,終于棋。

  松井友哉也死了。

  就死在了江秀山的身邊。

  他一早就發現自己中毒了,但他不愿意離開棋局。

  他一直都在堅持,直到實在無法繼續堅持為止。

  他是一個魔鬼,他的雙手沾滿了無數中國人的血。

  但他對于棋道的癡迷,僅僅從這一層意義上來說卻讓人肅然起敬。

  他寧死也要把棋局進行下去。

  他死前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把這盤棋下完。

  按照他的遺愿,他和江秀山被葬在了一起。

  墓碑上寫著:

  兩個棋癡。

  抗戰勝利之后,這座墓被重新掘開。

  江秀山被重新安葬。

  墓碑上寫著“愛國宗師,一代國手”。

  松井友哉的尸骨沒有被棄置于荒野,也重新設了一個墳。

  只是,沒有任何墓碑。

  1983年。

  “這就是那盤沒有下完的棋。”

  老人放下了最后一枚棋子:“當年,我的老師最后一手白子就放在這里。”

  對面,那個五十多歲的日本人,凝視著棋盤眉頭緊皺。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了,杜先生。”

  杜先生坐下:“該你了。”

  然后他又說道: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的,永遠。但,這是我老師最后的心愿,他是一個真正的棋癡,我作為他最后一個還活著的學生,我會努力下完,努力贏得這最后一盤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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