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方面要員即將在這幾日抵滬,這是日本人得到的最新情報。
負責來調查唐度錦自殺案的專員叫古未風,是委員長侍從辦公室的,這來頭可不小了。
而來為孟紹原頒發勛章的,一樣有背景。
那是軍統局的秘書陳世賢。
他們到滬乘坐的是英輪“一往無前”號。
日本人盡最大的努力弄到了這些情報。
剩下的,就是看孟紹原如何來應付了。
孟紹原也是個人。
在局勢如此復雜的情況下,他一樣沒有辦法做到方方面面周到俱全。
而那位孔令儀孔大小姐的情報,日本人也掌握了不少。
孔令儀住在國際飯店,一共帶了十二個保鏢。
侍衛長是高凡義。
甚至,日本人多次冒險進入國際飯店,數次接近孔令儀居住的樓層,弄清楚了其中絕大部分保鏢的長相、特征。
他們也在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能夠綁架孔令儀最好的機會!
而親自負責尋找機會綁架孔令儀的羽原光一,雖然對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始終保持懷疑,但他做任何事都是盡心盡責的。
國際飯店一直都被監視著…
翟才華難得的遇到了放假的好機會。
而且最關鍵的是,大小姐還發給了他們一筆錢。
翟才華才走出飯店,一輛黃包車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要車伐?”
翟才華朝周圍看了看,上了車。
“先生,要去哪里?”
翟才華遲疑了一下:“有沒有什么可以玩幾把的地方?”
“哎喲,先生,儂算是問對了。”車夫立刻拉車就走:“寶來俱樂部那是上海頂頂好的賭場了。”
佘愛珍人聰明,自從她干爹季云卿把寶來俱樂部交給她管理好,除了上海當地賭客,她還大量雇傭了黃包車夫,讓他們盡量多拉外地客人到賭場來。
每拉一個客人到賭場,多少錢,當場結算。
這也是后來雇傭出租車司機拉客去飯店、旅游景區的鼻祖了。
“快,去通知羽原中佐,有個‘夏月’侍衛離開飯店,我跟著他們。”
“羽原中佐。”
“是哪個人?”
“就是那個!”
羽原光一掀開簾子,悄悄朝外看去。
一個年輕的賭客,面前堆了不少的籌碼了。
“這個人在這賭了半個鐘了。”佘愛珍隨即說道:“手氣還不錯。”
羽原光一看了一會:“讓他輸。”
“李金手。”
“老板娘。”
“你上吧。”
剛才還戰無不勝的翟才華,手氣一下變差了。
面前的籌碼迅速的減少。
賭徒就是這樣,越是輸,越想急著翻本,越想翻本,手氣越差。
標準的惡性循環。
翟才華不斷擦著頭上的汗水。
本來還鎮定自若的他,看著寥寥無幾的幾個籌碼,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先生,儂下不下?”
在荷官的催促下,翟才華一咬牙,把剩下的籌碼全部推了出去。
他又擦了下汗,拿起了面前的牌,拼好了,往前重重一放:
“雙斧頭!”
荷官把牌稍稍一整理,朝前一攤:“雙和,通殺!”
“孟紹原,這是哪里?”
高凡義皺了一下眉頭。
“這是是上海的貧民區。”孟紹原隨即說道。
“孟區長,我的孟區長。”高凡義哭笑不得:“上次去南京,你帶我們去了破布營看貧民區,現在又來這里?你是不是進貧民區上癮?”
“是啊。”
孟紹原笑了笑:“高兄,你在外面守著,我帶大小姐進去看看。”
“你!”
“高凡義,外面守著吧。”
孔令儀卻如此說道。
高凡義無語了。
大小姐到底吃了什么迷藥了,怎么對這個孟紹原那么的言聽計從啊!
“兄弟,輸了?”一個小混混樣的,走到了翟才華面前關切的問道。
翟才華苦笑一聲,摸了摸身上,卻什么也沒有摸到。
“抽煙。”小混混立刻掏出了煙給他點上:“輸光了,找錢翻本啊。”
“到哪找錢,連回去的車費都輸了。”翟才華用力抽了幾口煙。
“你沒有,我有啊。”
“你?”
翟才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遇到賭場里放“水錢”的了。
所謂水錢,其實就是在賭場里專門向賭客放高利貸的。
翟才華有些遲疑:“我是外地人,你肯借我?”
“四海之內皆兄弟。”小混混拍了拍胸脯:“我先拿一百只大洋給你好不好?”
整整一百只大洋啊!
翟才華聽的眼睛都亮了。
輸光的賭客,遇到任何有錢可以拿的機會,都好像一個溺水的人遇到了一塊浮板一般…
“孟區長,您又來看我了,快請坐,快請坐。”
中年那人不斷的咳著嗽,拿出了兩張凳子,擦了又擦。
屋子里居住的環境很差,孔令儀皺了一下眉頭,看到孟紹原根本不管不顧的坐下,她遲疑了一會,終究也還是坐了下來。
“我給你們倒茶去。”
“不用了,老梁,坐吧。”
孟紹原招呼著他坐下:“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重慶來的孔小姐。”
“孔小姐,你好。”
“這是我手下的一個特務,梁和恩。”
如果沒有孟紹原的話,梁和恩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見到孔令儀這樣的人物。
梁和恩一直在咳嗽,有的時候咳的猛了,彎下腰恨不得把肺都咳出來。
孔令儀心里也有一些惱怒。
瞧這樣子,是肺病,別傳染給了自己。
孟紹原帶自己到這里來做什么?
“老梁,你的老婆兒子女兒都送到重慶去了,昨天我剛接到了電報。”
“謝謝孟區長,謝謝孟區長。”梁和恩一迭聲的道謝。
“大小姐。”孟紹原忽然說道:“老梁的大兒子今年十八了,讀過幾年書。二兒子十六,最小的閨女十四歲。老婆呢,是個鄉下人,沒文化,縫縫補補的還行。老梁是結婚后才進的軍統局,時間也不短了,只是一直都是編外人員。
咱們軍統局呢,從力行社開始,對有家室的人員一直都不那么友善,為什么?怕他們有家室的拖累啊。所以這些人薪水少,待遇差,日子過得很辛苦。老梁一個人要養一大家子,還得靠老婆幫別人做事才能勉強度日,所以這次我想求你幫個忙,大小姐。”
“要錢?”
“不要錢,錢我給老梁媳婦了,銀元三萬。”
孔令儀被嚇了一跳。
三萬銀元?
好大的手筆啊。
“大小姐,我是這么想的。”孟紹原隨即說道:“您在重慶人面廣,能不能幫他兒子閨女都各謀一份差事?”
“這事不難。”
孔令儀剛說出來,孟紹原已經說道:“您先別說不難,他二兒子呢,找家大的公司,有您的面子,想來不會錯的。小閨女呢,等到再過兩年,能不能進銀行?他大兒子讀過書,我想,那個,能不能進財政部?”
孔令儀好像看個怪物一般看著孟紹原。
一個這種小人物的兒子,想進高高在上的財政部?孟紹原是真不知道還是在那裝糊涂,財政部是那么好進的嗎?
梁和恩也是難以置信:“孟區長,這太過了,太過了。您能幫我的兒子閨女謀個前途,我已經千恩萬謝了,進銀行,進財政部我是想都不敢想啊。”
“孟紹原…”
“大小姐,你聽我說。”孟紹原一指梁和恩:“他很快就要死了。”
孔令儀一怔。
瞧梁和恩的樣子雖然病怏怏的,但也不至于那么快吧?
“醫生診斷他是肺病晚期,估計頂多也就是一年半載的事情了。”
孟紹原緩緩說道:“我挑選老梁選了很久,他一輩子沒立過什么大功,可這次我要讓他立個大功,三萬銀元是獎賞。全家人的未來我幫他負責,但他的代價是他的命。”
孔令儀有些不寒而栗。
孟紹原輕輕一聲嘆息:“大小姐,我在上海呼風喚雨,可在重慶根基淺,我想幫老梁的兒子女兒找個好前程,我沒別的門路了,就想來求您。這種事在別人那里困難無比,可到了大小姐這里,無非就是您一句話的事,勞煩您幫幫我。”
勞煩您幫幫我。
孟紹原差不多是在那里哀求了。
看看孟紹原,再看看梁和恩,孔令儀心里一軟:“我幫你想想辦法,打幾個電話吧。”
“哎喲喂,大小姐,我謝謝您了。”孟紹原大喜過望:“老梁,記得,我不是你的恩人,大小姐才是你的恩人!”
“大小姐,我給您磕頭了!”
又輸光了。
看著面前空蕩蕩的桌面,早已經輸紅眼的翟才華不甘心,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兄弟,再給我五百只大洋。”
“五百只?兄弟,你知道你問我借了多少了?”
“兄弟,你放心,我這次一定能翻本。”
“兄弟,咱們到這邊說話。”小混混把翟才華叫到了一邊:“就這賭場里,每天說自己一定能夠翻本的人,我可看得多了。你前前后后問了借了一千只大洋了啊。”
翟才華一聽這數目,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一千只大洋?這么多了?
“這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小混混不緊不慢說道:“一千只大洋,算上利息,我也不多要你的,一千五百只大洋,公平吧,您說您是開支票,還是我跟您回去拿?”
“兄弟,我現在手里一時半會哪有這么多的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