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份的時候,日本弄了個使節團訪問上海,還弄了不少歐洲人來。”
孟紹原抽了一口煙說道:“當時主要是什么意大利人,法國人,英國人,意大利人好像居多。這個所謂的使節團,參觀了上海的不少地方,還祭奠了被打死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員。使節團里的西方人眼中,看一場戰爭,看一個國家的生死,就如看一場戲。
而且,日本人還逼迫上海的小學生,高舉日本國旗,歡迎使節團的到來。可是我們只能忍受這份屈辱,為什么?這是侵略者和勝利者的待遇,也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自己的拳頭不硬,你就無法尋找正義和規則,因為對于侵略者和強權主義者來說,規則就是槍炮。打得贏才有規則,打不贏就只有被奴隸的份。”
“這是我們整個國家的悲哀。”吳靜怡輕輕嘆息一聲。
“不悲哀。”孟紹原卻這么說道:“起碼,我們現在知道了弱小就得被欺負,要讓別人尊敬,拳頭才是硬道理。去他媽的溫良恭儉讓,這規則在我這里沒用。這次我和上海日特機關全面開戰,就是要把他們打服了,打怕了。”
吳靜怡心里想的是,這一戰要持續多少時候?
“這一戰,持續的時間會很長!”孟紹原像是看透了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我已經緊急命令無錫、蘇州、蘇北等地增援上海,光我老師那里,一次性就給我送來了四十名學員,讓他們簡單熟悉一下上海,一個不留,全部扔到前線去!
我們不能光在公共租界開戰,還要把戰線拉到虹口這些日本人占領的地界。全面開火,暗殺、綁架,無所不用其極。不光盯著日特,還要盯死那些漢奸。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樣的損失我能承受!”
吳靜怡聽出了孟紹原話里的殺氣騰騰。
而且,她覺得這是孟紹原早就準備好的。
土肥原機關剛成立,孟紹原立刻迫不及待的全面開戰,也許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設計的非常巧妙。
過去,軍統和日特還算保持克制,盡量避免發生大規模的沖突,可是隨著土肥原賢二的到來,上海全面開戰?
土肥原賢二身上的壓力一定會非常的重。
打贏了,什么都好說。
打輸了,甚至是打成平手,對于土肥原賢二和他的對華特別委員會來說也是無法接受的。
有的時候吳靜怡總是覺得,孟主任似乎有種預知未來的能力。
很多事情還沒發生,他已經開始提前準備了。
比如這次。
“話說遠了。”
孟紹原開口說道:“剛才說到那個使節團,日本人嘗到了甜頭,所以又來了第二次,這次干脆弄了個國際訪問代表團。意大利人,希臘人,法國人,號稱有十五個國家。其中比較有名的,是前意大利阿迪蒂敢死隊指揮官,退役將軍羅利加尼和他的夫人。”
吳靜怡忽然想到了什么,被嚇了一跳:“孟主任,你不會要動這個代表團的腦筋吧?”
“為什么不行?”孟紹原反問道:“他們跑到中國的土地上,經過我們允許沒有?我在我自己的土地上對付一群不速之客,怎么就不行了?”
吳靜怡趕緊說道:“孟主任,這件事情還是慎重。國民政府問意大利買了不少武器,而且,一個將軍,雖然退役了,你要真鬧出點事情來,一個不慎,就要鬧出國際糾紛,到時候恐怕誰都保不了你了。”
“我這個人膽子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孟紹原冷笑一聲:“只要做事做的隱蔽,到時候驚慌失措的是日本人,蒙受最大壓力的是土肥原賢二。再說了,我又不是要想意大利人的命。”
完了,完了,孟少爺又發瘋了。
吳靜怡真的有些愁眉苦臉。
和這位孟大主任一起做事,立的功勞比誰都多,得到了獎勵比誰都多,可是承擔的風險也比誰都多。
一個不巧,掉腦袋那是分分鐘的事情。
“這件事你別管了,由我親自指揮。”孟紹原似乎已經想到了辦法:“我那位老師送來的,都是新面孔,從里面挑選幾個可靠的交給我。”
“知道了。”
吳靜怡嘆了口氣:“孟主任,上面要殺我們腦袋的時候,我們可不可以出賣你,把責任全部往你身上推?”
孟紹原深深吸了一口煙,深情款款:“你放心,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先出賣你們,說是你吳助理唆使我這么做的。你說,戴先生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你?”
吳靜怡想了一下:“孟少爺,全中國能夠像你一樣無恥的人真不多!”
“這是日本人要的貨,一定要盡快發貨,千萬不能耽誤了大事。”
“滬光”麻袋廠里,總經理龔向東一迭聲的催促著。
“總經理,總經理,青幫的人來了。”
“什么?青幫的?”
龔向東一怔。
青幫的跑到自己這里來做什么?
還沒等他來得及反應,就看到一個年輕人帶著一大群人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這個年輕人穿著一身西裝,可是龔向東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個娘們女扮男裝。
虞雁楚也是跟著孟紹原學壞了,本來她是學的電臺,可自從來到上海,跟著孟紹原執行過幾次任務之后,反而對上前線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次對付“滬光”廠,也是她主動要求來的。
她雖然不是青幫的,可是帶來的人,卻是正經的青幫子弟,全是鏡湖老太爺手下的人,由常池州配合行動。
“誰是龔向東啊。”
也不要人招呼,虞雁楚自顧自的坐下,大大咧咧的,還掏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根。
常池州立刻給她點上,心里發笑,姑娘,您這學抽煙,也學的不像啊?
來到上海特別辦公室,別的沒學會,可是抽煙十個里有九個倒學會了。
而且,抽煙可是件時髦的事。
美國醫生還說抽煙能夠治療哮喘呢。
“我是,我是!”龔向東趕緊過來,也摸不清對方的來歷身份:“您是?”
“我是來要債的。”
“要債?”龔向東陪著笑臉:“我實在不知道欠了您什么債,還請您提醒一下。”
虞雁楚冷笑一聲:“不知道欠的什么債?前兩天,分攤給你二十萬的愛國債,你龔老板到現在都還沒交啊!”
龔向東一聽,恍然大悟。
這也是孟紹原的一個發明。
他向這些漢奸奸商敲詐勒索的時候,一律采用的名稱是“愛國債”,說好是暫借。問題是,一沒說明白什么時候還,二來連個借據都沒有。
到時候找誰去要?
好嘛,這來的哪里是青幫的,根本是軍統的人啊!
龔向東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們:“您瞧,原來是這事啊。二月份的時候,我認了三萬…四月份,又是三萬…我可是一點沒少全都交了。這次,又要二十萬,我到哪里去湊這筆錢啊?現在在打仗,生意實在的不景氣啊。”
“龔老板真的拿不出錢來?”
“真的拿不出,我可以發誓啊。”
“不用發誓。”虞雁楚卻說道:“既然龔老板真的沒錢,我也就不為難你了。”
這么簡單?
龔向東心里反而有些發虛。
“時事艱難,你們這些做生意的也不容易。”虞雁楚忽然這么說道。
“是,是,您體諒我們這些小商人。”
“既然那么難,我來幫你想個辦法吧。”虞雁楚緩緩說道:“你生意就別做了。”
“什么?”龔向東沒反應過來。
虞雁楚懶得理他:“請亨特先生進來吧。”
常池州走了出去,沒一會帶進了一個外國人。
“這位,是安格斯國際洋行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喬伊·弗里蒙特先生的助手亨特先生。”虞雁楚介紹了一下:“是我特意請來幫你排憂解難的。”
怎么個排憂解難法?
亨特用僵硬的漢語說道:“根據我們的初步估值,滬光麻袋廠的總值在十萬大洋左右,扣除掉戰爭影響,安格斯國際洋行將出資八萬大洋收購!”
“啊!”龔向東整個人都呆了:“不,這,我,我沒準備賣廠啊!”
“龔向東!”虞雁楚一拍桌子:“讓你認領二十萬愛國債,你推三阻四,現在我幫你想到了辦法,能夠湊到八萬大洋,你又不肯了?常池州!”
“在!”
就看到常池州和他手下兄弟,齊齊的亮出了手槍、匕首、斧頭。
龔向東嚇得面色如土。
虞雁楚一揮手,又進來了幾個人,虞雁楚冷笑一聲:“今天,保人,中間人我都請來了,轉賣契約我也寫好了,龔老板,簽字吧!”
一份合約放到了龔向東的面前。
這算怎么回事?這算怎么回事?強買強賣?
這廠子到了外國人的手里,自己怎么都要不回來了!
可槍口,就直接頂在了龔向東的腦袋上。
這幫家伙真的會殺人!
當漢奸,苦啊。
虞雁楚看了一眼合約:“亨特先生,現在這廠是你的了。”
“OK,八萬,我會準時打給你們的。”
“還有你,龔老板。”虞雁楚根本沒想放過龔向東:“你還欠十二萬的愛國債,回去賣房子吧,三天后我來收錢。”
龔向東想死的心都有了。
當漢奸,真的是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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