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流川楓很有可能是假的。”
“不會吧?”
“小林少尉,真是有趣啊。一個你在南京認識的朋友,失蹤了,被支那人抓住了,成了一個支那士兵,接著又忽然出現在武漢。而且你注意到沒有,之前看守我們的士兵居然全部都換了,為什么?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個叫流川楓的人,又忽然出現在了新面孔里。還有,支那人怎么會延遲審訊,給你了你和他單獨談話的機會?”
“啊,您要是這么說,真的有些古怪了。那么我立刻停止和他的接觸。”
“不,我覺得這倒是我們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支那人想要從我們身上獲得情報,這個自稱是流川楓的人,又主動提出了營救我們的想法。他們在設一個圈套,要利用流川楓獲得我們的信任,所以,我們可以將計就計。”
“請吩咐。”
“首先要讓流川楓相信,我們已經信任他了,然后再制造一個看起來很完美的營救計劃。啊,我記得平和街那里有個聯絡點可以動用,他們不認識我,但我知道聯系辦法。流川楓一定會把情報送到那里,然后他一定會神奇的弄到一輛卡車,神奇的把我們營救出去的。但他越這么做,越證明他是支那人的特工。”
一個普通士兵,是沒有辦法做到這些事情的…
所以,孟紹原死的一點都不冤。
他的計劃一早就被高岸識破了。
三顆子彈打在了他的身上。
孟紹原捂著胸口,怔怔的看著高岸:
“你!”
對于對方生命力的頑強,高岸也還是有些佩服的:“支那特工的那點把戲,對我沒有任何用處!”
“我…”孟紹原喘息著:“我只有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的子彈…打在我的身上…我為什么沒流血?”
高岸一怔?
是啊,為什么沒流血?
他又對著孟紹原連開幾槍。
可是,手里同樣有槍的小林少尉沒有開槍,相反他還有些遲疑。
“真是一個笨蛋啊!”
孟紹原忽然松開了捂著胸口的手:“你瞧,空包彈的戲法總是能夠騙過很多人的!”
“八嘎!”
高岸剛剛罵出,那個中年人的手里猛的多了一把槍,對準了高岸。
接著燈火通明,從其它的房間里沖出了十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
“別動,真的不要亂動。”孟紹原慢吞吞地說道:“介紹一下,這位利寶商社的老板,其實是武漢警備司令部稽查處處長萬國才!”
“郭司令,萬處長,高岸絕對不會相信我的。”孟紹原笑著說道:“本來忽然調動原先的看守人員,就已經引起了他的警覺,然后我又在這里遇到了小林少尉,我一個小小的士兵,之前扮演的還是一個懦弱的日本年輕人,怎么忽然有勇氣救人了?高岸不是傻子。
我有什么本事救人?能救出他們來才真的是見鬼了。如果高岸是個老資格的特務,那么我們故意安排我和小林少尉單獨見面,有充分的談話時機,同樣會引起他的懷疑。一切都太巧合了,對于特工來說,那么多的巧合加在一起就是一個騙局!”
萬國才不是特別明白:“既然這樣的話,那你還要煞費苦心的和他演戲?”
“不演戲,怎么調得出這條老甲魚?”孟紹原笑容更加燦爛:“我說了,演戲,有復雜的演戲,有簡單的演戲。越是復雜的,越是容易讓人相信,記得嗎?”
郭懺和萬國才當然這些話。
“高岸設計了一個看起來復雜,但卻非常簡單的計劃。而我,則看起來簡單,實際上有些復雜,因為這需要你們的全力協助。高岸用看著復雜的計劃引我上鉤,可我用看著簡單的計劃反過來引他上鉤,我的簡單計劃,比他的復雜計劃要復雜的許多!”
郭懺和萬國才面面相覷。
這位孟科長以前是在北京天橋賣藝說相聲的嗎?
“現在,你輸的冤不冤?”孟紹原掏出煙盒點上了一根煙:“怡和街,利寶商社,那是你的緊急聯絡點是嗎?萬處長,可以去抓人了。順著這條線,可以牽出一長串的大魚小魚出來。”
“交給我吧,你們兩個,立刻帶人實行抓捕!”
“是!”
高岸死死的盯著孟紹原:“這里不是怡和街利寶商行?”
“不是,不是。”這次是萬國才說的:“‘流川楓’讓我們找個地方,搭建一個…舞臺,老實說,我們費了不少力氣,還臨時征用了幾間民房。”
“你要商社也好,要二層小樓也好,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能帶你去。”孟紹原點上煙吸了一口:“你們的飛機轟炸幫了我們不少的忙,夜晚,轟炸,你們又在車廂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小林少尉呢,第一次來武漢吧?根本認不出路,所以我帶著你們瞎兜圈子,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把你們帶到這里來了。”
你們分得清屁的這是哪里?
尤其是在下車時候的那兩聲刻意安排出來的爆炸,更加讓你們慌不擇路。
“你怎么知道我不認識?”高岸追問著。
“動動腦子吧,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惜你沒有。”孟紹原譏諷了一聲:“你是跟隨本間雅晴一起加入軍隊的,被抓又特別的突然,我懷疑你沒有來過武漢。在你傳遞出去的那份情報上,你寫著大致轟炸方位詢問來人,我基本能夠確定你不認得路。上卡車的時候,小林少尉讓我負責開車,我就完全可以確定了。”
所以我想帶你們去哪里就去哪里。
“上卡車的時候,我特意重復了一遍地址,為的就是讓躲著的同伴聽到,好給萬處長準備的時間。”孟紹原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可惜,我還是高估了你們,根本不用那么麻煩。還是不明白嗎?真是讓人頭疼啊,非得我給你們仔細解釋嗎?
你們一下卡車,根本沒有觀察周圍的情況,就慌不擇路的敲門,這已經不是一個優秀特工應該有的行為了。萬處長一開門,張口就問‘高岸閣下’,這有兩層意思,第一是人的本能生理反應,有人叫你的名字和你打招呼,你會下意識的承認,尤其是在那么緊張的局面下,你的大腦除非經過特別訓練,否則很難抗拒。
不出意外的是,你果然這么做了。第二點的用意,我考慮到這樣的緊急聯絡點,你們一定會有接頭暗號,問題是我們不知道你們的接頭暗號是什么,所以必須要采取這樣的辦法,讓你沒有辦法核對暗號,整個過程,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輕松。”
之后,進入所謂的商行,萬國才給他們搶同樣是為了瓦解他們的警惕。
“你個老東西!”孟紹原忽然罵了出來:“我本來還想繼續演戲,從你嘴里套出更多的情報,沒想到你居然迫不及待的開槍了!”
這也是整出戲里唯一不完美的地方。
“你是誰!”這是高岸唯一想問的問題了。
“我的名字,你怎么配問?”孟紹原扔去了煙蒂:“你不行,真的不行。我從你的眼里看到了驚慌失措,沮喪,這說明你的心理素質其實也不過關。萬處長,之前我們的擔憂都是多余的,把他帶回去,嚴加審問,他會說的,而且很快就會說的。”
即便不說,從利寶商社這條線就可以開始一點點的盤查下去了。
高岸和他的幾個部下都被帶走了,孟紹原甚至都懶得問他的全名。但至少有一點,武漢城里的許多日特機關,會很快遭到致命打擊。
這也是孟紹原在離開前能夠幫武漢做的事了。
奇怪的是,他單獨留下了小林少尉。
孟紹原只問了一個問題:“當時,你為什么不朝我開槍?”
小林少尉看起來整個人都要崩潰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應該開槍的,我應該開槍的…”
“你是應該開槍,只是在你準備開槍的時候,有些迷茫,在那想我到底是中國特工,還是你認識的那個流川楓?你猶豫了。”
這個人是魔鬼嗎?他為什么好像能夠看穿人的內心?
“你的心里還有一點點的人性,也許不多,但至少還是有。”孟紹原淡淡地說道:“你不是間諜,你是士兵,我們和日本不一樣,我們會遵守戰俘條例,把你關到戰俘營的。其實,我完全可以把你當成間諜處死,但你知道,除了你還有一點人性外我為什么不這么做嗎?”
小林少尉不知道。
他和高岸在一起,“流川楓”真的可以把自己給處死。
“一飯之恩,一衣之恩,我們中國人都會報的。”孟紹原輕輕嘆息一聲:“在南京的時候,你借給了我一套衣服,你還幫我撤離了南京。所以,這次我饒你一命。我知道,武漢有個反戰同盟,我希望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會出現在那里。”
小林少尉沒有說話,一句話也沒有說。
孟紹原沒有看錯,小林少尉的確還有一些人性,他并不是那種窮兇極惡無可救藥的暴徒。
1940年3月,小林覺,前日本陸軍少尉,加入反戰同盟,戰后回國,他出版了一本書:《我在中國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