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聯飛行員到達上海的第二天。
日本人方面似乎還并沒有發現這些外國飛行員的存在。
但如何將他們安全的送出去?
這是需要精密策劃的。
龔先生也沒有任何的消息。
這個人到了上海沒有?
現在安全如何?
一無所知。
孟紹原發現,巡視員的權利很大,很容易給人造成神秘的感覺,而這也往往會讓彼此間的溝通不順暢。
日本人既然已經知道了龔先生的存在,一定會想方設法抓住這個人的。
1938年6月27日,下午。
孟紹原去了一趟國際飯店,和阿納托利斯基上校聊了一會。
蘇聯飛行員的情緒比較穩定。
一些在長途旅行中出現身體問題的,也及時得到了救治。
阿納托利斯基還是非常滿意中國方面的安排的,只是詢問了一下他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上海,好盡快的和自己正在武漢奮戰的同伴會和,狠狠的去打擊那些野蠻的日本人!
孟紹原明確的答復,十天之內,無論如何都會講他們安全的送出上海。
阿納托利斯基上校本來是要留孟紹原一起吃晚飯的,可一想到上校先生的酒量,孟紹原忍不住頭皮發麻,趕緊找了一個借口婉拒了。
開玩笑,再喝,真要就義在這里了。
一到樓下大廳,葛經理已經在那等著了:“孟老板,許成波許經理來了電話,讓您這里的事情一辦好,立刻去他那里一趟。”
“哦,知道了。”孟紹原點了點頭:“老葛,我的客人,一定要照顧好了,他們的樓層,一旦出現可疑人物,秘密捉拿。遇到反抗,格殺勿論。”
“是,孟老板。”
孟紹原正想離開,忽然又停下了腳步:“老葛,你在上海那么多年,積攢了不少的家底吧?”
葛經理立刻笑著說道:“還行,還行,買了幾幢房子,租給了別人,實實在在的是賺了一點錢。”
“賺錢好,誰不想賺錢。”孟紹原隨即說道:“你要相信我的話,就這兩年,把房子這些不動產都變賣了,換成美元英鎊黃金,存到外國銀行里去。”
葛經理一怔,隨即明白了什么:“孟老板,你的意思是說,上海局勢有變?”
“暫時不會。”孟紹原也不好明著和他說什么:“這兩年內租界還是馬照跑舞照跳,可再往后就難說了。我聽說美國遭遇到了大的金融危機,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緩過來,房價低得不得了,你拿著錢去美國買上幾幢房子,一樣當你的包租公。”
“哎,我按您說的去辦。”葛經理一點都沒猶豫:“我也動著心思,把老婆孩子送到外國或者香港去,一個人在這里做事方便。可您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沒辦法離開啊。”
“提前做好準備。”孟紹原拍了拍他的肩膀:“孤身一人在上海,到時候真有事了,跑起來也方便,我親自批準的。”
“那我可真得謝謝您了,孟老板。”
葛經理和其他的軍統組織成員有些不同,他被吸納進組織的時候,就已經成婚有家室了,算是軍統的編外成員。
不過這些年他盡忠職守,口碑一直很好,也基本把他當成軍統一員來看待了。
“孟老板。”
一看到孟紹原進公司,許成波急忙迎了出來。
“什么事,那么急?”
“重慶方面來人了。”
許成波壓低聲音說道。
“哦,是嗎?”
孟紹原立刻隨著許成波走進了他的辦公室里。
“孟科長!”
辦公室里,一個英氣勃發的小伙子“嚯”的一下站了起來。
不叫孟紹原“主任”,叫他“科長”的,那可都是“老人”了。
“邱興昌!”
孟紹原一怔,隨即臉上露出笑容:“你怎么跑到上海來了?”
“屬下無時無刻不再掛念孟科長,所以這次正好有機會,屬下立刻迫不及待趕到上海,好當面聆聽孟科長教誨。”
“滾!”
孟紹原笑罵一聲:“我發現你小子的馬屁功夫大有長進啊。”
許成波安排好兩人,識趣的走了出去,順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他是孟老板的親信,但主要還是幫他負責走私業務的。
軍統的事情,自己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一坐定,孟紹原立刻問道。
“興昌對其他人不甚了解,但知道這里是孟科長的產業,許經理和我們邱家常有電報信件來往,也去過兩次重慶,所以我以為這里是最安全的。”
邱興昌的話,讓孟紹原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說吧,有什么特殊任務讓你這么緊張?”
“孟科長,您大概知道戴處長往上海派了一個巡視員吧?”
孟紹原一怔,昨天晚上還和吳靜怡談起這件事呢,上午還秘密向戴笠發了一個電報詢問此事:“怎么了?”
“我軍統二處即將單獨成立軍統局,局長賀耀祖,副局長戴笠戴處長,主要事物由戴處長負責。此次戴處長往各地派了不少的巡視員,為的就是確保能夠平穩過度,上海是重中之重,所以,戴處長派出了骨干成員龔先生。”
邱興昌仔細解釋道:“巡視員的要求,是要與當地組織領導毫無瓜葛,與地方利益毫無牽扯,才能做到公正公平。這次派到上海的巡視員龔先生,過去一直在北平、天津等地活動。民國二十六年二月,抗戰爆發前夕調往香港,這次是專程從香港調來的。”
戴笠也是煞費苦心了。
邱興昌略略停頓一下,又繼續匯報道:“在給他下達命令之后,我們又接到了一份絕密情報,日本特務機構已經掌握了龔先生啟程的情況,準備在上海對他進行刺殺,制造混亂。”
孟紹原皺了一下眉頭。
這和自己才得到的情報是完全一致的。
“為了確保刺殺任務順利完成,日本特務機構派出了他們的王牌特務,田原幸太,親自負責刺殺。”邱興昌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田原幸太此人,也一直在香港、澳門等地進行活動,殺了不少我們的人,號稱‘日本最強殺手’。”
日本最強殺手?
地表最強特工?
孟紹原笑了笑。
“在香港期間龔先生和田原幸太多次交手,算是老對頭了。”邱興昌喝了口水又說道:“由于此前上海日特機關接連出事,日本人懷疑自己身邊有內奸,所以田原幸太決定單獨行動,避免消息泄露,致使行動失敗。”
“田原幸太的詳細情報。”
“這人今年四十四歲,公開的身份是在香港的日本商人,我們在香港的同志,想方設法弄到了他的一張照片。”
邱興昌說著拿出了一張照片。
孟紹原接了過來,看了一眼。
照片拍攝的還是比較清晰的,上面的男人看起來有些胖,頭發濃密,眼睛很大,而且一個大男人,居然還有兩個酒窩。
怎么看都像是個和藹可親的中年男人,和最強殺手完全聯系不到一起。
重慶方面的工作已經做得非常細致了,就連對手的照片都弄到了。
“這是龔先生的照片。”邱興昌隨即掏出了第二張照片:“戴處長特別吩咐過,連他也只有龔先生的這么一張照片,為了確保龔先生安全,讓你看完立刻燒毀。”
孟紹原仔細看著,照片的時間非常久了,比較模糊,但還可以勉強分辨,他把照片上的這張臉牢牢的記在了腦海里,然后點著打火機,親眼看著這張照片燒毀在自己的面前。
“孟科長,這次是戴處長專門找到我,派我來的,戴處長讓我轉告你,由于情況有變,由你親自負責龔先生在上海的安全,確保他不會出事。”
戴笠最信任的人還是自己,他知道邱興昌是自己在重慶的人,因此專門安排了他來。這等于是把龔先生在上海的一切,全部交給了自己。
“我要怎么找到龔先生?”
“戴處長做了妥善安排,龔先生到上海后,一旦發生特殊情況,他會在不同的日子出現在不同的地方。明天是28號,中午12點整,老腌菜弄307號,你會在那里見到龔先生的。接頭暗號我也帶來了。而且戴處長讓你一見到龔先生,就問他,六月初一,是什么日子?”
“他應該怎么回答?”
“他的回答是,我在檔案上的生日,是八月初六,可我真正的生日,是六月初一。所以,那是我的生日。戴先生說,這張照片是很多年前拍的了,”不算特別準確。但是這個問題,只有戴處長和龔先生知道,所以,任何人都假冒不了。
“戴先生做事真的縝密啊。”孟紹原輕輕嘆息一聲:“我知道了,你旅途辛苦,先休息一下,具體的,晚上我再和你細說。”
“是,孟科長。”邱興昌遲疑了一下:“這次回上海,我,我還帶來了一個人。”
“什么人?”孟紹原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孟科長,我知道這違反了紀律,可她就是堅持要和我一起來。”
“哦,連你都不能拒絕嗎?”
“不是不能拒絕,而是實在拒絕不了。”
“那讓她出來見見吧。”
“是,孟科長,我現在就去讓她進來。”
幾分鐘后,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然后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傳了出來:
“孟老板,你在上海一切可好?本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