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把雙方談判的地點選在了錦江茶室。
之前孟紹原幫了錦江茶室所有者羅竹君的大忙,羅竹君一直都很感激他,這個民國奇女子,總是在想著要怎么報答孟紹原。
可孟紹原也沒準備別人報答。
你這錦江川菜館、錦江茶室,就是未來上海大名鼎鼎的錦江飯店,可我也沒有辦法入股,是不是?
不過這次是最好的機會。
一聽說孟紹原要借用自己的茶室辦事,羅竹君毫不猶豫,立刻把最好的一間雅座留了下來。
而且還特別吩咐在自己的川菜館留了一桌,說等到孟紹原辦完事情,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招待一下。
孟紹原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鄒耀偉先到,劉滿才后來。
這劉滿才完全不似孟紹原想象的山東人那樣是彪形大漢,反而看起來身材瘦小,見人都是笑嘻嘻的,點頭哈腰。
孟紹原也不管他們,把他們安排在了雅間,自己坐在外面。
趕緊的談完趕緊的滾蛋。
“孟先生,嘗嘗我們新到的茶。”羅竹君親自端來了茶:“也不知道孟先生喜歡什么口味的,就自作主張了,眼下還沒有明前茶,所以準備了一點頭采茶,也將就著可以喝了。”
“夫人太客氣了。”孟紹原趕緊說道:“我是個粗人,平時也就隨便弄點茶葉末子對付著就能喝了,哪懂什么明前茶頭采茶的?”
“孟先生是做大事的,自然對茶葉這種小事不會在意。”羅竹君微笑著在他對面坐下:“前些日子孟先生幫我我那么大的忙,一直沒能好好道謝,今天孟先生既然親自來了,無論如何都要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孟紹原喝了口茶,味道好像果然大不相同:“好茶…其實我真的不懂茶,就覺得既然有名頭的茶,那就一定是好茶。”
羅竹君笑了:“孟先生真風趣,這頭采茶是春茶一種…算了,孟先生對茶葉也不感興趣…孟先生,其實我今日還有一些事情想要求你幫忙。”
“夫人不必客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敢推辭。”
羅竹君略一沉吟:“是這樣的,我的錦江川菜館遇到了一點資金上的困難,所以不知是否可以向孟先生借一筆錢…啊,放心吧,竹君愿意拿錦江川菜館的股份作為抵押…”
孟紹原一怔,隨即立刻明白了羅竹君的意思:“夫人,紹原要謝謝你的好意了,若是夫人真的資金上有困難,要多少錢我都給。可是現在盡管戰亂,但夫人的錦江川菜館,生意絲毫未受影響,依舊紅火,所以夫人不是要借錢,而是要送股份給我啊。”
羅竹君和薔薇夫人蔡雪菲相熟,也和蔡雪菲打聽過孟紹原的喜好。
蔡雪菲告訴她,孟紹原在上海灘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為人雖然有些小小無賴,但大節絲毫無虧。
他想要的東西,挖空了心思也要弄到手,可你要送給東西,報答他的恩情,他反而不會要了。
所以羅竹君想了許久,終于想出一個辦法,借著向孟紹原借錢,把自己川菜館的股份轉讓一部分給他。
沒想到才說出來,孟紹原立刻就猜到了。
“孟先生,薔薇夫人說我的這點小小心思,是斷然瞞不過你的,當初我還不信,現在看來,一點不假。”羅竹君淡淡笑著:“只是知恩而不能報答,實在不是我的性格啊。我今年三十八了,素來有恩必報,孟先生這么做實在讓我尷尬。”
“夫人過濾了。”孟紹原嘆息一聲:“上海淪陷,日本要拉夫人當漢奸,夫人斷然拒絕,這份傲骨,可遠超男兒。若是大上海人人都和夫人一樣,我也不必為了鋤奸而如此煩惱。夫人頂天了立地,不忘自己是個中國人,已經是最好的報答了。”
他說這些話可一點都不虛情假意。
羅竹君聽了這一番話,對孟紹原也是愈發敬重。既然對方不需要自己報答,將來若是要用到自己的茶室或者飯店,也只有盡力而為了。
在那聊了有一個多小時,雅間的門打開,羅竹君非常知趣的站起,找了一個借口回避。
“孟主任,我要借你的電臺一用。”談判應該有了結果,鄒耀偉急著要想閻錫山匯報談判情況:“劉先生還要麻煩你送回去。”
孟紹原立刻派自己手下,護送鄒耀偉回自己辦公室發電報。
“孟主任,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劉滿才拱手作揖:“來到上海,處處要麻煩孟主任,實在是不好意思。”
孟紹原也懶得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敷衍著回了幾句。
一路上,劉滿才是好話說盡,恭維話不斷,這個人人品如何放下不說,可這份馬屁功夫,似乎猶在孟少爺之上。
把他送到旅館,正想離開,劉滿才卻一再邀請孟紹原到他的房間里坐坐,說有心腹話要對孟主任說。
孟紹原也有幾分好奇,想想距離羅竹君請自己吃晚飯的時間還早,也就勉強下來。
“孟主任,請坐,請喝茶。”
一到房間,劉滿才殷勤的倒了茶,接著到自己的行李里翻了一會,拿出一個盒子:“初來上海,多蒙孟主任保護,無以為報,這點小玩意還請孟主任把玩。”
把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茶幾上,劉滿才打了開來。
好家伙!
盒子里是一個玉碗,上面扣著一個純金制成的蓋子。
劉滿才小心拿出。
這才看到,底部還有一個純金做的托盤。
那金蓋直口卷沿,與玉碗扣合無縫。
只一看,就知此物絕非凡品。
“我們家劉長官在得到這只玉碗后,專門找人看過,是明朝時候的玩意。”劉滿才把玉碗重新放回盒子里:“這次我來上海,劉長官專門讓我帶上,說見到了孟長官,一定要親手獻上權當見面之禮。”
“你看看,你看看,這多不好意思。”
孟少爺素來是見錢眼開之徒,本來對劉滿才毫無好感,可看到這只玉碗,頓時眉開眼笑。
明朝時候的啊,又是金又是玉的。
值錢,值錢。
好好當你的漢奸。
反正你們家那位劉長官劉黑七,也不會有好下場,這只玉碗到了孟少爺的手里,那算是送對人了。
孟紹原居然覺得奇怪:“你們劉桂堂,也知道我的名字?”
“既然來到上海,那功課一定是要做足的。”劉滿才居然也不隱瞞:“說實話,本來是不知道孟長官威名的,可我們劉長官正好和軍統費縣聯絡官陶里清相熟,陶聯絡官是年初才從上海調到費縣的,他告訴我們劉長官,到上海只要認得孟長官那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孟紹原“哦”了一聲。
這個陶里清留不得,居然和一個土匪那么熟悉,還把上海軍統情況透露,必須立刻上報戴笠,干掉此人,以絕后患。
陶里清也是倒霉催的。
他哪里知道因為一時嘴快,居然引來了殺身之禍?
“這個…”既然收了人家禮物,孟紹原也不得不說幾句好聽的場面話:“劉桂堂想要反正抗日,那是好的,既然選擇在了上海商談反正事宜,我總是會保護好你們的安全,這點無需擔心。”
“正是,正是,在上海灘有孟長官的保護,我又何必再擔心什么?”劉滿才阿諛奉承:“此外,也不瞞孟長官,這次劉長官選擇在上海進行談判,一來是從安全角度考慮,二來,也是另有一層目的。”
“說來聽聽。”孟紹原漫不經心問道。
“是這樣的。”劉滿才陪著笑臉說道:“我們家劉長官呢,認為這中日之戰,早晚都會結束,他呢,也不會一直留在軍中,將來退伍了,總要做點小生意,也好勉強糊口。”
他媽的,都是這樣。
很多當官的,撈足了油水,就想往商界發展,將來不管有什么事情,也好有個退身之路,哪怕不當官了,也最起碼能當個富家翁。
而最好的投資之地,不是香港就是上海。
一個活不了兩年的土匪,居然也在打著這個如意算盤。
看到孟紹原默不作聲,劉滿才又繼續說道:“這大上海本是畫畫之地,龍蛇混雜,我們是外鄉人,若是認不得實權人物,那是斷然無法發展的。孟長官在上海牌面大,非得請孟長官保護我們才行。”
倒是會選人。有了孟紹原的支持,那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可問題是,孟紹原怎么可能和這些漢奸合作?
劉滿才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孟長官請放心,絕不能讓孟長官白忙了,所有生意里,都算孟長官的一份。”
孟紹原心里冷笑一聲,嘴上卻淡淡說道:“上海做生意不是那么簡單啊,一是要有人罩著,二來小打小鬧的,可成不了氣候啊。”
“這點孟長官無須擔心,錢,我們劉長官有的是。”
好大的口氣,有的是錢?孟紹原冷哼道:“你們劉桂堂有多少錢啊?”
“大洋,二百萬!”
“多少?”
“二百萬大洋!全部存在了天津金城銀行上海租界總行!”
壞了啊。
二百萬大洋,這數目落到了孟少爺的耳朵里,就等于告訴一只餓了半月的狼,我這里有一只老大老肥的母雞!
孟紹原的眼里,閃動著古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