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秘密的抓捕在上海開始了。
那些上海灘上有名的流氓頭子,要倒霉了。
金八豆正在家里睡覺,半夜的時候,忽然沖進了幾個日本特工,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把他套在麻袋里綁架了。
萬伯仲在家里打麻將,連帶著他的麻友一起倒霉,全部被強行帶走。
魯連易算是幸運,是被巡捕給帶走的,可被送到的地方卻不是巡捕房,而是日本特務機關的審訊室。
最悲催的是盛倉斌。
他老爺子正在家里抽鴉片,被沖進來的人直接扇了幾個巴掌。老爺子平時哪受過這種氣,才想反抗,又被噼里啪啦的一頓拳腳。
到審訊室的時候,老東西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眼看就不成了。
“老子頂不住,把他兒子帶來!”松本仁繼惡狠狠地說道。
也那怪松本仁繼這么生氣,他已經小心翼翼的向國內詢問,柳原白蓮夫人是否在日本,結果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走漏了風聲,被國內一頓嚴厲訓斥。
并且國內非常嚴肅的指出,對于損壞伯爵大人名聲的,一定要從重查處。
被國內一通訓斥,松本仁繼惱火到了極點。
這些被秘密抓捕的犯人算是倒了血霉了。
審訊室里從早到晚,哀嚎聲不絕于耳。
能用的刑具全部用到了他們的身上。
可他們能夠交代什么啊?
這三百萬日元的假鈔哪里來的?
真的是那個“柳原白蓮”給他們的啊。
可是,國際飯店里根本沒有登記過一個叫“柳原白蓮”的人。
飯店也拒絕為此事負責。
而從中牽線的鈕美波,神秘的失蹤了。
沒錯,也許她提前得到了什么風聲,早早的就開溜了吧?
開妓院的、搶包的、騙錢的、拐賣人口的…這四種上海灘根本無法得到有效治理的行業,四個大佬竟然同時被抓。
尤其是飛包黨、插花黨、蟻媒黨,因為老大的失蹤,一個個驚慌失措,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也不知道下一步的矛頭會不會對準了自己,不得不采取了暫時停止一切活動的辦法。
上海的刑事案件一下子大為減少。
這…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日特機關是不是居然為上海做了一件好事?
不光是金八豆這些人,前上海公共租界督察長“二山”:趙山奎和秦山高,也無一例外的受到了牽連。
他們不僅損失慘重,把畢生積蓄賠個精光,而且同樣也受到了日僑區巡捕房方面的傳喚。總算看在他們過去當過督察長的面子上,沒有遭到日特機關的酷刑審訊。
但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
金八豆怎么也都不會想到,自己因為敲詐了一個年輕人兩千大洋,結果不光弄到自己和“朋友們”傾家蕩產,連命是否能夠保住都不好說了。
日本人不查到這里偽鈔的源頭,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可就算打死金八豆這幾個人,他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孟紹原的錢,不好拿。
那是會帶血的啊。
可惜,金八豆永遠不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永遠…
在這起案子中,受益最大的就是中野太郎了。
在離任前,破了一起這么大的案子租,足以讓他風光的回國了。
而這還不是全部。
在金八豆家繳獲了全部的假鈔,一共裝在三口大箱子里。
整整三百萬日元。
數目極其驚人。
然而,在其中一個箱子的底部,中野太郎赫然發現了一串數字:
中野太郎腦袋“轟”的一下就炸開了。
這串數字,就是當初正金銀行大劫案里他在煙殼上發現的!
為了破解這些數字包含的奧妙,他幾乎耗盡了心血啊!
可是,他始終一無所獲。
現在,這些他熟悉無比的數字,又再一次神秘的出現了!
而且完全一模一樣!
為什么?
他想把那幾個犯人帶來仔細的詢問,看能不能解開困擾了他無數時間的謎團。
可惜,被日特機關帶走的人,他一個小小的探長,根本沒有辦法拿到人。
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既然對方把這幾個數字留在了這里,那么皮箱里一定有奧秘。
他仔細的檢查這口箱子,然后摸到了在夾層里似乎有東西。
他用刀劃開了皮箱的夾層,在里面他發現了一封信。
他顫抖著手拆開了信,是用日文寫的一封信:
“中野探長,恭喜你發現了這封信,我知道,以你的才智,一定能夠找到這封信的,那么距離正金銀行大劫案的謎底,你又接近了一步…
我到底是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從你擔任日本捕房的探長后,做了不少的好事。而且,你并不是一個贊成戰爭的人…”
“你并不是一個贊成戰爭的人”。
憑借著這句話,中野太郎大致可以判斷出寫信的有很大可能是一個中國人了,他緊張的繼續看了下去:
“上海之戰爆發后,有些中國傷兵進入到了公共租界,你曾經在巡邏的時候,發現了五個慌不擇路進入湯恩路日僑區躲避的中國傷兵,可你不但沒有抓捕他們,還放他們走了。你知道這將承擔多么嚴重的后果,你還是這么做了,而這也將改變你的人生。
你是一個探長,你盡心盡責的破案,沒有人會來責怪你。可有些案件卻是你一輩子都無法偵破的,忘記它,回到日本去。當戰爭結束,有空的話再來中國,再來上海,你會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國家。是的,戰爭遲早都會結束的。
好好的活下去,每個幫過中國的人,我都不會忘記,不管你是美國人、英國人,或者是日本人。相信一句話,好人有好報。但是,永遠不要再去向正金銀行劫案了,再見。”
再見!
握著這封信,中野太郎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1938年6月,上海公共租界日本捕房探長中野太郎卸任,奉命回國。
隨即,在日本千葉擔任警視正。隨后,因為對戰爭持消極態度,于1939年被調到一個地方派出所擔任所長職務。
1946年,失業許久的中野太郎,貧困潦倒,甚至淪落到了不得不靠撿垃圾為生的地步。
2月2日,中國大年初一。
一輛吉普車在貧民窟前停下,一個美軍上尉敲開了中野家的家門。
“找到你真不容易啊。”
“您是?”中野太郎疑惑的問道。
“嘿,你別管我是誰,有人托我給你帶來了一些小小的禮物。”美軍上尉把一個皮箱交給了中野太郎,然后什么話也沒說就離開了。
中野太郎疑惑的打開了箱子。
那里面,是五萬美元!
還有一封信。
中野太郎打開了信。
那上面的日文字跡是如此的熟悉:
“一個傷兵,一萬美元,五個傷兵,五萬美元。現在你相信了嗎,好人有好報?”
中野太郎的眼淚,悄悄的流了出來,他看著天空,似乎在那喃喃自語:
“是你嗎,孟?我們在薔薇夫人家第一次見面,你叫查理斯·孟,是你提供給我線索,到書本中去尋找那些數字的答案…后來我在努力搜集到的上海公共租界舊檔案里仔細研究,上海某個向導社的爆炸案中,金八豆曾經也和一個叫查理斯·孟的打過交道,可是,當時公共租界都是你的勢力,根本沒有人會查到你的頭上。
兩者之間不是巧合,全部是你設計的,你策劃了正金銀行劫案,你策劃了驚天偽鈔案,而且一直都漫天過海,是嗎?”
說到這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查理斯·孟,孟紹原,我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孟紹原就是查理斯·孟。可是,這已經不關我的事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為我們發動的戰爭贖罪,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謝謝你。”
說完,他深深的嘆息一聲,眼眶再次濕潤:
“我真的想你啊,也想念在上海的生活,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孟紹原伸了一個懶腰:“那幫王八蛋,全部被日本人抓起來了,嘿嘿,日本人幫上海辦了一件好事啊。”
“我有的時候挺同情你的敵人的。”吳靜怡忽然這么說道。
“為什么?”孟紹原不是特別理解。
“當敵人吧,了不起就是要了對方的命。”吳靜怡淡淡地說道:“可你不一樣,你心胸狹隘,誰得罪了你,你一定要十倍百倍的報復,你還未必一定就要別人的命,偏偏喜歡折磨別人,把對手弄到家破人亡,身不如死才開心。”
孟紹原“嘿嘿”的笑了起來:“過獎過獎,這段時間,咱們從漢奸流氓的身上弄到不少錢了吧?”
“嗯。”吳靜怡點了點頭:“給唐縱帶回去一筆錢,我們還剩下差不多五十萬美元。按照你的吩咐,撥款十萬美元,以匿名的形式給了傷兵基金,那是有著名民間人士成立的基金,不會出現貪腐情況,又拿出十萬美元,悄悄安置在公共租界的中國難民。”
說到這,她看了眼孟紹原:“你心黑,黑的要命。可是你又心善,善的讓人…敬佩。”
能夠從吳靜怡嘴里說出“敬佩”這兩個字,大約是孟少爺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