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了。
盡管這片土地正在遭受著戰爭帶來的苦難,可是春節這個傳統節日,對于每一個中國人來說都是最重要的節日。
再難,也一定要把年給過了。
煩心的事情,都留到年后去吧。
上海雖然遭到了三個月的戰事,可是在公共租界,并沒有遭到太多的破壞,年味在這座城市里,還是表現的非常濃郁的。
那些在中國生活了很多年的外國人,同樣也愿意參與到這場中國人一年一度的盛宴中來。
“嗯,不用擔心,我這里很好。沒事,單位里有的同事和我一起過年。我一時半會過不去,我會讓老板盡快向辦法的。電話費挺貴的,幫我親親孩子們。嗯,再見。”
吳靜怡掛斷了電話。
上海和香港的通話,是1937年2月開通的,比上海到東京的通話要晚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而且電話費奇貴無比,如果不是特別要緊的事情,大家是寧可選擇電報方式聯系的。
丈夫帶著孩子生活在香港,到現在為止,都還不知道吳靜怡的真實身份。
吳靜怡的丈夫也更加不會知道,他的那個平時柔弱,一門心思照顧家庭的妻子,其實是讓日本人膽戰心驚的女杰,是指揮著無數特工的了不起的大人物。
在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調停下,中日特務機構暫時停止了延續三個月之久的血腥暗殺和反暗殺。
上海公共租界,暫時進入到了一個和平期。
只是這個和平期能夠維護多長時間,誰都說不出答案來。
也許一個小時之后,偶然的一次擦槍走火事件,迅速的又會把上海卷入到戰爭之中。
“報告。”
“進來。”
葉蓉走了進來:“靜安寺‘老東鋪藥店’,新增三名日本特務…愚園路那里,我們的一組特工在跟蹤的時候,與日特發生正面沖突,一人輕傷,巡捕房將所有人帶走,詢問一個小時候釋放…此外,在日本領事館附近我方監視特工奉命換崗…”
看起來零零碎碎的瑣事,構成了上海公共租界敵我雙方斗爭的全部。
“讓我們的人盡量保持克制。”吳靜怡聽完匯報之后說道:“還有,多和周區長程書記那里取得聯系,現在局勢雖然相對平穩,但也變得更加復雜了…”
也許是受到了孟紹原的影響,吳靜怡也非常的重視培養新人。沈力、葉蓉這一批才從重慶調來的特工,正是吳靜怡的重點培養對象。
如果空暇下來的話,吳靜怡會找正宗的老上海人,教他們學純正的上海話,給他們說上海的一些特殊生活習慣、風土人情。
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都會生活在這里,既然如此,就必須迅速的融入這座城市。
其他倒還好辦,可是這批新特工中,超過一半以上都是重慶本地人,要讓在重慶土生土長的學上海話,實在是太困難了。
可是吳靜怡在這件事情上卻近乎于苛刻。
“我不是要讓你們留在上海,我是要讓你們和上海融為一體,要讓你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讓對方以為你們從小就是在上海長大的。沈力,你的家鄉口音非常重,別人一聽,就知道你是從重慶來的。重慶是什么地方?我們的大后方,你的對手聽到你的口音,自然而然的會對你產生戒備,這會讓你的任務變得困難無比。”
這是吳靜怡對這些新特工們說的。
這些人都學的非常用心,尤其是沈力,對自己幾乎到了苛刻的地步。他把一些難學的上海話用諧音的方式記在了本子上,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一有空就會拿出本子練習。
而遇到那些上海本地的特務,他也總會糾纏著對方學習說話。
這些人里最有天分的就是葉蓉了。她沒有費多少功夫,就把上海話學的有模有樣的,而且上海時髦女人的打扮、腔調、生活方式,她也掌握的惟妙惟肖。
天分這種東西,羨慕不得。
有的人刻苦努力,還不能盡如人意,可有的人,玩著玩著,也沒見她多么用功,就已經遠遠的超過了同伴。
“我游擊隊燕子支隊傳來消息,孟紹原已經離開南京,算著時間,如果一路順利,現在已經進入上海。”
這是孟紹原想到的聯絡稱呼。
燕子支隊是祝燕妮指揮的游擊支隊。
葉蓉一聽立刻說道:“那最困難的就是怎么通過日控區進入公共租界了。總指揮,是否要派出人員進行接應?”
“不必了,沒誰比總指揮更加熟悉上海了。”這一點吳靜怡倒并不如何擔心:“更何況,我們在日控區還活躍著大量的特工,孟主任自己會想到辦法的。”
葉蓉發現,在上海公共租界的這些老特工們,對孟主任都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甚至可以說是近乎盲目的信任。
在他們看來,似乎沒有什么事是孟主任無法辦到的。
只是,吳靜怡似乎有些冷酷了一些吧?好歹孟主任是他們的最高指揮官,現在指揮官要從日控區到達公共租界,還是有很大危險的,她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好了,去做事吧。”
吳靜怡面無表情地說道。
葉蓉一離開,吳靜怡在一份卷宗上簽下了自己的名義,隨即拿起電話:“索爾拉特斯先生,我是吳靜怡,請調派給我幾個巡捕,安排在進入公共租界的南入口那里。好的,謝謝。”
掛斷電話,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把手槍,放到了包里。
黑色的轎車平靜的在那里等待著。
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
吳靜怡就這么平靜的坐在車里。
按照自己和孟紹原的約定,一旦無法按照正常線路回到上海,那么他會從這里進入公共租界。
將由吳靜怡親自負責接應。
整個軍統上海潛伏區,誰都可以出事,只有孟紹原不能出事。沒人比吳靜怡更加清楚這一點了。
只是,她不能在部下面前顯露出分毫。
她要讓每個人都知道,一個人的生命遠遠比不上整體的利益。
幾個巡捕在不遠處來回走動,那是用來以防萬一的。
還有三十分鐘。
如果過了這個點還沒有出現,那么就要到明天了。
固定的地點,固定的時間。
不會有例外的。
時間在那一分一秒的過去。
為什么還沒有來?
會不會出事了?
此時的吳靜怡,表面上看起來坦然自若,其實心里比任何人都更加的緊張。
巡捕們對著這里點了點自己的表,意思是下班時間到了。
吳靜怡搖下車窗,點了下頭。
巡捕們離開了。
他們可不會主動的加班加點。
看起來,今天不會來了。
正當吳靜怡準備離開的時候,一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車窗外傳來:
“去亞爾培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