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臘肉的判斷一絲一毫都沒有出錯。
等到那個接頭的人一出現,立刻被一網打盡。
抓捕的時候,老臘肉一頭就鉆到了桌子底下,生怕爆發槍戰,傷害到了自己。
邱興昌和唐章反應非常快,在那個特務掏出手槍之前,就已經控制住了他。
當中還有一個小小插曲。
那個穿長衫的,還以為對方是來抓自己的,正想拎著箱子跳起來奪路而逃,卻沒有想到被早有準備的孟紹原飛起茶碗,結結實實的砸到了他的腦袋上。
控制住了他,打開箱子一看,老臘肉的判斷再次得到印證:
箱子里面全部都是煙土。
這一次行動可是一箭雙雕啊。
回去一審訊,真相大白。
那個特務沒有開口,來和他接頭的人一到審訊室就尿褲子了。
他叫吳尚安,是重慶一個負責安排遷移到重慶各級政府官員住宿的。官職雖然不大,但是手里的權利很大。
那些南京來的政府官員,為了獲得一個好的住宿環境,都會給他不少好處。
而他也正是憑此掌握了大量官員的情報。
結果,他很快被日特機關注意到,成功的將其拉下了水,陸續為日特機關“櫻花會”重慶點提供了不少情報,并且引起了日本陸軍特務機關的關注。
通過“櫻花會”的引薦,吳尚安今天是來和剛剛到達重慶的日特石井達哉中尉見面的。
這個倒霉的石井中尉,這是他到重慶的第二天,結果就被成功抓獲。
邱興昌和唐章服了。
這次是真的服了。
老臘肉的眼光居然那么毒?
“我當了那么多年的警察,重慶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哪條路通往哪里,誰是新來的,一眼就能看出。”老臘肉一點都沒吹牛,當著孟紹原的面如此說道:“我本事是沒有的,可我這腦子能夠記得住事,能夠辨得出人,能夠分得出誰的心里有鬼。”
“這就是大本事,老臘肉。”孟紹原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兩卷大洋:“這里一百塊大洋,賞你的。”
老臘肉一怔:“這次是我送你的。”
“沒錯,送我的,按理說我不用給你錢。”孟紹原淡淡地說道:“但你本事大,有本事的人,我樂意給他錢。你憑本事掙錢,不虧心。你就幫我抓那些日特漢奸,我在重慶,直接來問我拿錢。我不在,你去恒隆公司領賞。”
“那我就不客氣了。”老臘肉眉開眼笑,收起了大洋。
“我還有個事求你。”
“您說,啥事您吩咐。”
“帶帶那些年輕人。”
老臘肉沉默了,沒有立刻回答。
孟紹原緩緩說道:“這些年輕人做這行沒多久,有熱情,有干勁,可惜沒有經驗,需要你這樣的人帶他們一段路。”
“孟長官。”老臘肉一臉苦相:“我這也是憑借那么多年的經驗啊,我哪里會教人啊。”
“說吧,老臘肉。”孟紹原看了他一眼:“你要什么條件才肯答應,盡管說,我孟紹原全部都幫你辦了。”
老臘肉再度沉默了。
過了好大一會,他才試探性的問道:“真的什么事都能辦?”
孟紹原回答的毫不遲疑:“只要不是讓我出賣國家利益,你私人的事情我都幫你給解決了。”
“有一件事,您要是給我辦了,我老臘肉以后這條命都是你的。”老臘肉終于開口說道。
“你說,什么事。”
“出重慶有一百里路的地方,有個叫巖嘴村的地方。”老臘肉的語氣有些干澀:“那里住著一百來戶人,世世代代都是老實人。附近,有伙土匪,領頭的叫梁勝福,外號‘梁耗兒’,禍害地方,為非作歹,巖嘴村的人被他給禍害慘了。孟長官,我求您,我老臘肉求求您,把梁耗兒這個王八蛋鏟除了,還給巖嘴村一個太平吧。”
“這和你有什么關系?”孟紹原問了一聲。
“和我有什么關系?和我當然有關系了。”老臘肉慘笑一聲:“那是光緒三十一年的事情,我當著巡警,那一次,我們抓到了一個土匪,就是梁勝福。他和我說他其實是革命黨,是來重慶做大事的,我要是能夠放了他,革命黨一定會對我感激不盡的。
那時候,四川很多人都同情革命黨,我也不例外。當時我已經升到小隊長了,心里想著,革命黨是好人,咱們不能殺了他們啊。所以我就冒著掉腦袋的危險,悄悄的把他放了,后來事情敗露,要不是邱家幫我使了大把的銀子,我腦袋都沒了。
邱家的銀子使足了,上面來了個梁勝福是自己跑的,我不光命保住了,依舊還能做巡警,只是小隊長的職務也就沒了。我以為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可萬萬沒有想到,梁勝福這個畜生,他不但根本不是什么革命黨,而且,根本就是個無惡不作的壞蛋啊!”
梁勝福重新拉起一幫人,燒殺劫掠,壞事做盡。
后來武昌起義成功,“大漢四川軍·政府”成立,梁勝福還一度被招安,委了一個營長的職務。
只是他嫌當官不自由,在尹昌衡被騙到北京囚禁后,梁勝福干脆再度當了土匪。而且變本加厲,禍害地方。
到了劉湘執政四川,對其進行了幾次打擊,讓其損失慘重。本來一鼓作氣,該匪可滅,只是后來又發生了兩劉爭川,讓梁勝福緩了過來。
“這以后,梁勝福低調了不少,一直就活動在巖嘴村一帶。”老臘肉恨恨地說道:“那以后,巖嘴村簡直就活在了噩夢里,被他糟蹋的不成樣子了。當初要不是我瞎了眼睛放了他,也就不會有梁耗兒,巖嘴村也就不會變成這樣,全都是我的責任啊。
我曾經去找過梁耗兒,也見到了他,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收手,可梁耗兒卻對我說,要不是我當年救了他,我就別想活著離開了。我還想和他理論,結果,直接被他轟了出來,而且放下話來,我再敢出現的話,就卸了我的雙腿。”
孟紹原一直都在觀察著他說話時候的表情。
回憶…憤怒…自責…
帶著深深的懊悔,帶著對梁耗兒的恨意,而且還有對自己的鄙視。
尤其是對自己的鄙視,那是就算再演練也是裝不出來的,一種純真實的表現。
真的。
老臘肉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老臘肉,我有一點奇怪的地方。”
孟紹原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梁耗兒如此作威作福,巖嘴村的村民們為何不跑?”
“跑?他們又何嘗沒有想跑過?”老臘肉一聲嘆息:“可是,梁耗兒這個王八蛋,想出了一個損辦法,巖嘴村的男性,一到了十歲,就被他綁到了土匪窩里,一來是等他們長大了,可以加強他的力量,二來,也是為了利用孩子控制村民們。
他還特別交代,實行連坐法,如果有一個村民跑了,那么就會殺死一個無辜的孩子,如果有誰檢舉揭發其他準備跑路的村民,那么就會得到獎賞,確保他們的孩子沒事。這樣一來,人人牽掛自己的孩子,都怕別人跑了,巖嘴村被梁耗兒牢牢的控制在了手里。”
這倒是個辦法。
雖然非常殘酷,但卻死死的捏住了這些村民們的命門。
“長官,我只有這么一個請求。”老臘肉咬著牙齒說道:“除掉梁耗兒,贖我的罪,你將來要我的命我都給你。”
哪有那么容易?
距離重慶一百多里,而且梁耗兒長期盤踞于此,輕易怎么可能剿滅?
再說了,真要動手,肯定要調兵遣將,萬一動靜大了,被人發現,私自調動準軍事力量那可不是小事。
更加要命的是,要是讓軍統特工造成太大傷亡,就算戴笠到時候只怕也保不住自己了。
孟紹原倒是想干掉梁耗兒,還巖嘴村的村民一個太平,但這也不是他能夠說了算的啊。
“老臘肉,我知道這件事了。”孟紹原在那皺著眉頭說道:“但怎么做,需要好好的籌備一下,不能著急。你先出去吧,等我想到一個萬全的辦法后再告訴你。”
有什么辦法呢?
“孟長官。”邱興昌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你讓我派人監視的尤家父子,離開重慶了。”
“什么?離開重慶?”
“嗯,我派去監視的人沒有經驗,等到發現,他們已經出了重慶了。”
“知道往哪去了?”
“這個方向。”邱興昌來到地圖前,指了一下:“我們一路追蹤,到了霍霍山附近,就消失了。我們的人在附近打聽了一下,有人見過有對父子模樣的人,被一伙土匪綁架了。”
“土匪綁架?”孟紹原一怔,趕緊盯著地圖仔細看了好大一會:“邱興昌,霍霍山距離巖嘴村多遠?”
“大概三四十里地。”
“那里有多少股土匪?”
“好像就一股吧?”邱興昌在那想了一下:“領頭的叫梁勝福,外號梁耗兒,是伙慣匪,被剿過,但沒剿干凈,現在也沒空搭理他們。”
“豈有此理!土匪怎么如此猖獗!”孟紹原一拍桌子,怒發沖冠:“堂堂重慶,堂堂陪都,焉容土匪肆虐?我要出兵剿匪!”
啊?邱興昌被嚇了一跳。
剿匪?剿匪這又和軍統有什么關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