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在上海“再守一守”,還是立即撤退,中國最高統帥部依舊遲疑不決。
然而此時,不管最高統帥部最終下的是何等決心,孟紹原的撤退部署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具體部署為,袁忠和所部留守上海,接受吳靜怡指揮,進行潛伏、鋤奸等任務。
田七所部,暫由趙昌樂代理,向重慶方面分散撤退,進入重慶之后,迅速聯絡邱興昌等人,發展成員,進行訓練,爾后重新進入戰場。
岳鎮川、魏云哲所部,向常熟、蘇州、無錫等地轉移,匯合太湖游擊隊和何儒意,進行游擊作戰,并隨時等待上海方面召喚。
祝燕妮所部,由孟紹原直接指揮。
上海恒隆公司,則一刻不停的加大走私力度。在喬伊和霍伊斯的全力支持下,一部分走私貨船,一律懸掛美國國旗。
這等于給他們多加了一道護身符。
各支隊支隊長,都領到了數額不等的日元作為活動經費。
當然,這些所謂的“日元”,都是霍伊斯的杰作。
被孟紹原綁架的辛逸晨,雖然人品惡劣,但手藝相當精湛。
他雖然從來沒有造過偽鈔,但一竅通,百藝精。
辛逸晨沒有花多少時候,就弄明白了其中的竅門。
在他的幫助下,偽鈔有了質的飛躍。
新的一批偽鈔,已經可以在市場上使用了。
但其中有一個問題,就是性價比還是不行。
因為要刻意追求偽鈔的“真”,所以工藝程序比較復雜。
一圓日元的成本,大約在七毛錢左右。
霍伊斯對此是極為不滿的,而這也是他未來主要要解決的問題,如何降低偽鈔成本。
其實對于孟紹原來說,已經比較滿意了。
他記得二次世界大戰,德國人制造假英鎊,因為過于嚴謹,結果造成了偽鈔的成本遠遠超過了真幣的貨幣價值。
現在的人,對于偽鈔的防備心理,遠遠不如自己那個時代如此強烈,只要不是做工過于粗糙,是完全可以蒙混過關的。
而且,孟紹原還給霍伊斯提供了一個思路,在短時期內無法降低制造成本的情況下,不妨放棄十圓、二十圓大面值的日幣,專心制造小面值的偽鈔。
即便到了幾十年后,這種心理依舊有效。
人們對大面值的鈔票,會反復確認是不是真的,但對小面值的鈔票,警惕心理會大幅度的降低。
為了確保偽鈔能夠正常流通,孟紹原決定“以身試法”,他帶著三百日元出門了。
他的目標,是日本僑民的主要居住點湯恩路。
自從淞滬會戰爆發,尤其是在戰爭前期,本來在這里居住的大批青壯年、退伍軍人紛紛加入到日軍隊伍之中。
但是,也因此而發生了“五福公司慘案”。
在1937年8月21日夜10點,二百名聚集在五福倉庫的日軍僑民義勇隊,遭到中國軍隊的突然襲擊,除一人僥幸逃脫,其余全部陣亡。
中國方面堅持說這是日軍偷襲主力。
死無對證。
為此,日軍惱羞成怒,除了把矛頭對準了五福公司的負責人,中國人陳玉山外,還勒令安排義勇隊撤退路線的“華日新聞”總編輯浦川達彥自殺謝罪。
浦川達彥當夜吊死在了自己的寓所里。
他的死法,也很不光彩,竟然沒有采取更能展現武士道精神的剖腹,而是選擇了上吊自殺。
這是日本人所看不起的。
至于“華日新聞”?
這是一個不起眼的聯絡點,日特機關根本就不怎么重視,任其自身自滅。
眼看著華日新聞就要倒閉,一個新人記者扛起了報社的重擔:
松本真柰子!
她和報社老人,宮島平子,一起辛苦維持著華日新聞。
真柰子有很多次都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
華日新聞只是一家小報社,他們沒有特殊的新聞來源,不像那些大的報社,可以掌握到第一手的新聞資料。
再加上湯恩路上的男性日僑,很多離開了公共租界,去為他們所謂的“圣戰”效力去了,因此每一期的華日新聞,銷量都非常的慘淡。
真柰子還在苦苦支撐著,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夠撐到多久了。
她畢竟才只有17歲啊。
“流川君!”
外面的辦公室,傳來了宮島平子的聲音。
流川君?
流川楓?
真柰子趕緊站了起來,沖出了辦公室。
她真的又一次看到了“流川楓”。
一剎那,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流川楓,真的是流川楓!
他…他竟然還活著。
“真柰子,我回來了。”
孟紹原微笑著說道。
這份笑容,要多真誠有多真誠,要多溫暖有多溫暖。
真柰子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淚水:“流川君,你還活著,你還活著。我…我以為你也犧牲在了五福倉庫…”
“不,我有真柰子送我的這個啊。”
“流川楓”孟紹原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在上次分別時候,真柰子送給孟紹原的“御守”。
一種日本的護身符。
真柰子還在落淚,可是她卻笑了。
她到現在為止,還記得送給流川楓御守時候,他對自己說過的話:
“當我在戰場上的時候,只要摸到這個御守,我就會想到真柰子,我就會覺得真柰子就陪伴在我的身上,我就會摸著御守好像真柰子正在握著我的手給予我力量。”
為什么,真柰子發現自己的臉有點發熱呢?
“啊,都到了吃中飯的時候了。”宮島平子可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她覺得自己應該多給這兩個年輕人留些時間。
真柰子太不容易了,祖父死了,父母都在日本,在上海,她只有自己這么一個“親人”。
現在好了,流川楓不但沒有死,而且還回來了,他可以給真柰子最大的鼓勵和信心。
可惜的是,宮島平子和真柰子的祖父松本廣邦,都犯了一個同樣的錯誤:
這個“流川楓”壓根就是一個卑鄙的家伙。
節操這種東西,在他的身上是完全不存在的。
孟紹原看了一下時間:“是啊,到吃中飯的時間了,這樣吧,宮島女士,我請你們吃中飯吧。”
“啊,不必了。”宮島平子看著真柰子微笑著說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還是不要參合了。真柰子,去吧,這里有我看著。”
“拜托了。”
真柰子朝著宮島平子鞠了一躬。
她有一些遺憾,早知道流川楓會來,自己應該打扮的漂亮一些才對…
他們吃飯的地方,選擇在了湯恩路上一家最好的日本料理店。
自從戰爭爆發,真柰子已經很久沒有來這里吃過飯了。
“那天,好多的支那人包圍了我們。”孟紹原的語氣是如此的凝重:“我們幾乎沒有武器,遭到了支那人的屠殺。我和一個支那軍人搏斗在了一起,結果,腦門上挨了一槍托,我昏迷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他們都已經…”
這個謊言和自己為什么能夠在滬江大學活下來的謊言差不多啊。
可惜,真柰子根本沒有發現這些:“你受苦了,流川君。當五福倉庫慘案傳來,我以為…我以為…”
“你以為我也死了?”
真柰子眼眶又紅了,用力點了點頭。
孟紹原非常溫柔,非常自然的握住了真柰子的手:“我怎么會死呢?在沒有再一次見到真柰子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這次,真柰子不是眼眶紅,而是臉紅了。
她輕輕的抽了一下,可是孟紹原卻握得更加緊了:“你呢?真柰子,這些日子你過得怎么樣?”
“我,不是太好。”真柰子干脆放棄了把自己的手從對方“魔爪”里抽出來的想法:“祖父死了,浦川社長不知道什么原因,上吊自殺了。我一個人負責報社,很累,真的很累。我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你行的,一定行的。”孟紹原溫柔地說道:“一個人,只有在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的強大,更何況,你不是孤立無援,你還有我在你的身旁。”
真柰子的臉不紅了,相反,她覺得今天自己特別開心。
之前所有的委屈,隨著“流川楓”的到來,已經煙消云散。
“報紙,最重要的就是新聞工作。”孟紹原很關切地說道:“我這次回來,看到見到了很多,或許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有用的新聞。”
“真的?”真柰子又驚又喜。
“當然,我怎么可能騙真柰子呢?”孟紹原特別真誠地說道:“我聽說,在帝國和支那人開戰的時候,美國人雖然表面上保持中立,但其實一直都在幫著支那政府,尤其是一家叫做安格斯國際洋行的。
他們不斷的幫助支那政府,運送武器、藥品,他們懸掛美國國旗,簡直就是肆無忌憚。而且,最近他們還準備把一個外國人運送到重慶去。這個外國人,對于帝國非常重要,甚至有可能危害到帝國,安格斯洋行,將會利用明天下午把這個外國人送出去。”
“外國人?你怎么知道的那些詳細?”真柰子有些疑惑。
“因為我在支那那邊有人。”孟紹原壓低了聲音說道:“明天下午,兩點,安格斯國際洋行,至于貨船名字,是美國‘好望角勇士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