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情報工作
孟紹原已經完全迷上了財神爺。
甚至，他給這次驚天詐騙計劃取得代號都是“財神”。
他在炮制著假情報，戴笠一樣也在幫著炮制假情報。
六百萬不是那么好賺的。
每一處細節都要做到盡善盡美。
尤其是中國軍隊的兵力布防圖，這將成為整個騙局的重中之重。
在這一點上，戴笠早就已經考慮清楚了。
假中有真，三分真，七分假。
關鍵的就是這三分真，要真到什么程度？
那些和日軍酣戰已久、正準備從前線撤退、被打殘的部隊，一律都是真的。
一份份的假情報，在戴笠手中誕生。
甚至，他還專門向委員長做了請示。
委員長很明確的給了戴笠回答，第一和第四兩條情報，允許傳遞給日本人的答案：
“中國統帥部對日作戰的決心到底怎么樣，到底是想打，還是不想打下去。”
這一條的答案是：中國不想打，但事關民族之存亡，中國將不惜戰至最后一兵一卒。
從淞滬開戰至今，國民政府不斷的將精銳扔到上海這臺大絞肉機中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全國各地武裝都已經總動員起來了。
第四條情報：“德國駐中國大使陶德曼已經介入中日戰爭的調停工作，日本人希望知道，中國對德國出面調停中日戰爭是何種態度。”
委員長的回答是：“陶德曼能夠調停成功，讓大家坐到談判桌前，最好。但中國應做好調停失敗之準備，抗戰到底，絕不屈服。”
至于第二條情報，“國民政府把中日戰爭訴諸《九國公約》，希望國際干涉，進而制止日本的侵略，他們想知道這個建議是不是由宋子文提出來的。”
委員長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對戴笠說：“你自己問宋子文去。”
“我專門向宋先生做了匯報，宋先生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即使上海和黃河以北均告不守，中國政府亦不愿與日本休戰。’”戴笠緩緩說道：
“然后，他告訴我，全中國都知道，我宋某人是堅定的抗日派，一·二八的時候，日軍突襲上海，我就已經命令稅警總團上第一線，準備和日本人大打一場了。
訴諸‘九國公約’的建議，是我宋某人提出來的，讓日本人知道又有何妨？我要看看，日本人的子彈，到底是不是能夠打穿我宋子文的身軀！”
孟紹原立刻就明白了。
歷史上，宋子文哪怕有千般不是萬般錯，但有一點卻是鐵骨錚錚的：
在日本人面前，他從來都沒有低過頭，他始終都堅定的支持政府抗戰到底。即便他和委員長鬧翻了臉，全面抗戰爆發，他也依舊殫精竭慮的為委員長籌謀抗戰大業。
民族危亡面前，所有的私人恩怨都可以暫時放到一邊了。
“紹原。”戴笠放低了聲音：“我總說情報工作，三分真七分假，可現在傳遞給日本人的四條情報，居然有三條是真的。早知道，干脆我直接和楠木實隆做生意了。”
“這其實對我們是有利的。”孟紹原接口說道：“當我把這四份情報賣給楠木實隆，我會陸續的再把一些假情報賣給他。比如我國軍準備在上海某地增兵，準備加固某地防御，用來不斷調動日軍，盡可能打亂日軍部署，也算是支援了正面戰場吧。”
“你的這個想法很好。”看得出，戴笠很滿意：“我們給了他那么真的情報，對于其它的假情報，楠木實隆將會確信不疑，他的電臺，將會日夜工作。”
孟紹原點了點頭：“還有一點，這四份情報，越早和楠木實隆完成交易越好，再拖延下去，就不值錢了。”
再等不到一個月，這四份情報將會分文不值。
孟紹原很清楚，當這四份情報到了日本情報機關手中，再經他們分析，并且呈交統帥部后，淞滬之戰局勢已經開始發生改變。
雖然經過證實，這四份情報除了中國軍隊的兵力部署，因為隨著越來越多中國軍隊涌入上海，無法驗證真偽，其余絕大多數都是真的，可惜那個時候已經對于日本來說沒用了。
據說日本情報機構的負責人，對于花了幾百萬日元購買來的情報，卻變得一文不值，心疼得要命。
可也沒有辦法。
這也是楠木實隆后來還能繼續得到重用，繼續跑到廣州去當冤大頭的主要原因。
孟紹原絲毫不想掩飾自己對于戴笠的敬佩。
這個人你說他陰鷙、好色、殘暴，總之說什么都好，但在抗戰這一條上，他和宋子文一樣，從來都沒有動搖過血戰到底的決心。
而且，日本人你想要情報？我給你情報，而且大部分還都是真的，偏偏你拿到這些情報，一點用都沒有。
唯一的重中之重，中國兵力布防圖是假的，但你根本無法驗證真偽。
你日本人乖乖的把錢雙手奉上就是了。
“戴先生，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您學習。”孟紹原說了聲。
“你少拍我馬屁。”
“真的。”
孟紹原特別認真地說道：“把日寇玩弄于鼓掌之中，真中有假，假里帶真，真真假假，讓日本特工根本摸不著門道。我一直認為楠木實隆是個笨蛋，但換個角度，如果我是他，得到了這四份情報，也不會懷疑的，一樣也會上當的。”
他是掏心窩子說這句話的。
孟紹原最大的優勢，就是知道歷史上會發生一些什么事，可以及時作出反應。
但戴笠不是這樣，他是根據突發狀況，迅速做出相應的調整。
所以在這一點上，自己要和他學習的地方還很多。
特工，不是那么簡單就可以當上的。
“這個，日本人的特工之神，明石元二郎，對日本特工的影響太深遠了。尤其是他的那本‘暴動指南’，把金錢在特工工作中的影響力，描述的過于神奇。”戴笠沉吟著說道：
“所以在他之后，那些在華活動的日本特務，堅定不移的奉行這一點，金錢萬能。不可否認，我們內部的確有很多人被腐蝕，被金錢拉下了水。
可是，這種策略，很容易被對手反利用，實行反間，當一個人對自己慣常用的辦法深信不疑，他對取得的戰果同樣也會深信不疑的。結果，上當了。”
“一個人對自己慣常用的辦法深信不疑，他對取得的戰果同樣也會深信不疑的。”
孟紹原心里在品味著這句話。
戴笠這是在給自己上課了。
嗯，在過去歷次執行任務中，自己一直都沒有懷疑過已經制定好的計劃，堅信憑借自己的能力，肯定能夠順利完成任務。
結果那次在通縣，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幾乎就成了日本人的俘虜。如果不是運氣還在自己這邊，恐怕，現在就沒有這個“孟主任”了。
“紹原，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嗎？”戴笠忽然問道。
孟紹原搖了搖頭。
“我們總說，情報工作，要謹慎小心，一步都不能犯錯，但你不同，你這個人的膽子特別大，就沒你不敢做的事情。”戴笠的語速不快：
“比如通縣策反，比如這次，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但你偏偏就做成了。所以我在想，一步都不能犯錯，真的可能做到？百密尚且一疏。
有些計劃，不能反復制定，一心想著要其完美無缺，一點差錯都不能有，其實在情報工作中，突發狀況比比皆是，關鍵還是看執行者的應對能力。
出現問題不可怕，出了問題怎么辦？行將暴露了怎么辦？任務面臨失敗怎么辦？后備計劃是什么？所以在未來我們的任務中，要有一個那個、那個。”
“容錯率。”孟紹原幫他說了出來。
“對，容錯率。”戴笠接口說道：“要把可能出現的問題，控制在可控范圍之內，我今天說這些，不是想要給你上課，而是未來你上課要對學員們說的。”
“啊？”
孟紹原一怔：“我上課？”
“沒錯，就是你。”戴笠的語氣不容置辯：“當然，不是現在，等將來戰事稍稍平息，我會親自挑選一批學員，組成一個學習班，你來當他們的班主任，把剛才說到的那些話，把你的經驗，傳授給學員們，讓他們也成為精英特工。
孟紹原，我不夸張的說，你雖然年輕，但現在就是我的臺柱子，可一個大戲班子，光有一個臺柱子不行啊。這個臺柱子，要是跑了、死了怎么辦？要有人頂上去。我軍統不能只有你一個孟紹原，而是要有百個、千個的孟紹原。”
這已經把孟紹原抬到一個很高的位置上去了。
讓自己當老師？不是吧？
“對了，說起班主任啊，你的班主任要來了。”
班主任？
誰啊？
孟紹原猛的反應過來：“何儒意何老師？”
“沒錯，就是他。”戴笠微微一笑：“后天下午，何儒意會親自帶著一批學員來上海，對了，你別動歪腦筋，我上次順口一提，結果你劫了十二個學員。這次可是你的老師親自帶隊，你再當一次土匪試試看。”
“老師一樣劫啊。”孟紹原嘀咕了聲：“怕什么。”
“孟紹原，你倒有本事劫個你老師看看，看看你老師會不會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