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店的爭奪戰還在繼續進行著,每天中國軍隊都必須要承受巨大的傷亡。
只是這個時候,正在那進行著艱苦卓絕奮戰的前線官兵,尤其是14師的兄弟,卻必須要感謝一個人:
孟紹原!
以及他帶上來的藥品。
沒有大炮、沒有飛機、甚至沒有子彈,這些官兵們都可以想方設法的克服。
可是沒有藥,這是任何一級指揮官都無法解決的。
許多原本不會死的傷兵,就是因為缺乏必要的藥品,而不得不遺憾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這次,孟紹原帶給了14師兩皮箱的藥。
這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師長霍揆章甚至親自下令,這兩皮箱的藥每用出一份,都必須有詳細的記錄,每天都要向他匯報。
戰場上,這些藥品比黃金還要珍貴。
“那天,孟紹原深入敵后,弄清楚了日軍陣地薄弱位置,可這是他應該做的。也是他的責任。”霍揆章是這么對自己的參謀長郭汝瑰說的:“我真正感激他的,是他帶來的兩箱子藥,咱們14師從現在開始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啊。”
而在這個時候,那個霍揆章嘴里被14師全師上下都欠了天大人情的孟紹原,卻正被剛來到上海的戴笠劈頭蓋臉的一通臭罵:
“孟紹原,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讓你去干掉楠木實隆,你又在動什么歪腦筋?你還要我幫你把你的名字加入到軍事委員會的花名冊里?你瘋了?”
“戴先生,請息怒。”孟紹原一點都不害怕:“紹原心里想的事情要是做成了,這對上海之戰和我們組織有百利而無一害。”
“說說看。”戴笠的聲音也隨即變得平靜下來了。
孟紹原低低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戴笠聽的非常仔細,漸漸的,他的眼角那里開始帶上了一絲笑意。
這個孟紹原,一天到晚胡搞八搞。
可是,他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如果這事真能成了,別說,那絕對是軍統的得意之作。
孟紹原腦子里整天轉的都是什么呢?
“異想天開。”戴笠板起臉來又訓斥了一句,省得這小子尾巴翹上了天:“你當楠木實隆王牌特工是假的?這當中要是出現任何一點疏忽,當場就會被他發現。”
“戴先生,一切交給紹原去做,保證萬無一失。”
戴笠冷笑一聲:“說吧,軍事委員會的花名冊上,你想動什么手腳?”
孟紹原精神振作:“李文意,三十五歲,我元老李烈鈞的孫子,軍事委員會少將參議。這是需要在花名冊上出現的。此外,這個李文意,是個花花公子,不學無術,仕途上一直郁郁不得志,當然這些,我都會另外想辦法讓楠木實隆知道的。”
戴笠看了看他:“你就是那個李文意?”
“是的,現在開始,孟紹原就是李文意,李文意就是孟紹原。”
“好好的化妝吧,三十五歲男人可不是那么好扮的。”
“戴先生,紹原還有一個小問題。”
“說!”
孟紹原語氣忽然有些尷尬起來:“如果紹原能夠僥幸成功,那筆錢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
戴笠居然笑了一下:“要真按照你的計劃成功了,那可是一筆巨款。整個計劃都是你設計的,這也算是飛來橫財。這樣吧,上繳一半,另外一半由你自行安排。我知道,開戰至今,利通公司和特別基金的花銷都非常大。到現在,只有你沒問我拿過一分錢。”
打仗打的是錢。
情報機構也是如此。
淞滬會戰爆發,戴笠不光要主管情報工作,而且還要應對各處的要錢要物資。
只有孟紹原從來沒有開過口。
利通公司用來走私,也是戴笠很大的一個經濟來源。
而這家公司是由孟紹原負責掌握的,每個月,他總能夠按時把紅利上繳給戴笠。
這點是讓戴笠最滿意的。
這幫他解決了很大的問題。
還有軍統的那個特別基金,也是孟紹原想辦法成立的。
錢啊。
孟紹原一個人就幫戴笠解決了很大的資金問題。
不過,利通公司是公家的,目前已經搬遷到重慶的財富公司,卻是他孟紹原私人的。
財富公司,一樣的是財源滾滾,日進斗金。
這世上就沒有比走私更加賺錢的生意了。
更何況,孟紹原坑蒙拐騙,為了錢什么不做?
自從成了特務,能夠有機會坑日本人和漢奸一塊錢的,他恨不得要坑到一塊五才會滿足。
另外,他還是安格斯國際洋行的股東啊。
這次,按照孟紹原的計劃,如果能夠成功,絕對可以得到一筆巨款。
戴笠只要一半,另一半,無論孟紹原是放到利通公司或者特別基金的賬目上,還是其中的一大部分落到他私人的口袋里,戴笠都不想去過問。
人,都是有弱點的。
孟紹原精明強干,任務沒有完成不了的,但他一樣有弱點。
為人高調,好出風頭,睚眥必報,另外,還喜歡錢。
這些,都是戴笠目前掌握的。
沒什么。
一個完美的人,不值得信任。
一個身上有缺點的人,其實才是更加值得信賴的。
戴笠對自己的任何一個愛將,從來不會去過問他們過多的事情,他會放手讓他們去做,但他同時還掌握著他們每個人的弱點。
就這個孟紹原,不光貪財,還有點好色。
什么花國元帥、薔薇夫人,對了,還有那個祝燕妮,整天糾纏不清的。
但這才更像一個人,一個年輕人。
“謝謝戴先生。”孟紹原心里松了一口氣。
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把弱點暴露給戴笠。
有弱點的人,才能讓上司完全放心。
“你要謹慎小心一些。”戴笠特別交代了一下:“上海之戰這才打了多少時候,我們的特工已經損失很大,有的是整個小隊都沒了,聽說你的得力手下項守農也殉國了?”
孟紹原的臉色一下黯淡下來了。
戴笠輕輕嘆息一聲:“等到日本人被打跑了,不知道我們當中,有多少人會幸存下來,我們的陣亡將士名冊,會有多厚。紹原啊,我聽說你總是喜歡以身犯險,14師攻擊羅店,你還跑到日軍陣地那里去了。
我的手下,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既肯動腦筋,又不怕死,那就能輕松許多了啊。可還是要注意安全,按照目前的形勢,戰爭一時半會不會結束,將來要用到你的地方還有很多,別那么早就把小命丟了。”
“是的,戴先生,紹原還想看到抗戰勝利的那一天呢。”孟紹原大聲回答道。
戴笠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了兩條煙:“我讓人在南京買的,我知道你煙癮大,拿去抽吧。”
孟紹原的心里一陣悸動。
很多時候,一點小事,一個看起來無足輕重的舉動,都會讓人感動的。
戴笠一直都在支持自己,哪怕自己闖禍了,也有他在后面挺著。
戴笠給人送過禮嗎?
不知道。
可他今天卻送給了孟紹原兩條煙。
還有之前的那塊表。
“謝謝戴先生。”孟紹原上前,拿起了煙。
“不要謝我,應該謝的是你們。”戴笠有些出神:“我挑選了你們,訓練了你們,然后把你們送到戰場上去送死。可是你們中絕大部分人都毫無怨言,一聲令下,慷慨赴死。等到抗戰結束,我都不敢去那些烈士的墓前,因為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他們啊。”
孟紹原默然。
自己呢?
當抗戰真的結束后,自己會有勇氣去穆德凱,去項守農這些人的墓前嗎?
“對了,上次新學員帶隊教官向我訴苦,說兩個滿編小隊的學員,都被你的人給搶了?”戴笠忽然問道。
“沒錯,是祝燕妮搶的。”
“上司無法無天,下屬也無法無天。什么樣的官帶什么樣的兵,上梁不正下梁歪!”
“戴先生,實在缺人啊。”孟紹原開始訴苦:“開戰后,我的幾個小隊,全部沖在第一線,按照正常手續,幾時才輪到補充我們啊?”
“那你就開始唆使部下搶人?”戴笠狠狠瞪了他一眼。
冤啊,那都是祝燕妮他們自己做的啊。
“你看看,你看看。”戴笠拿出了一份資料:“祝燕妮搶人,田七搶人,寶山那里,原本是補充給上海區的,結果被你的人袁忠和給搶了。孟紹原,你和你的人是特工,還是一批強盜?”
孟紹原“嘿嘿”笑了幾聲。
“你就整天給我添亂吧。”戴笠把資料朝前一推:“你自己想著怎么處理這些部下吧,烏七八糟的事情,我沒精力去管。”
“紹原回去,一定狠狠訓斥他們。”
孟紹原知道,這事就這么過去了,這背后有人撐腰,到底不一樣啊。
“我知道,你的人承擔的任務重,也敢打仗,真川便衣隊就是被你們不要命的消滅的,項守農也是折在了那一陣里。”戴笠輕輕一聲嘆息:“敢打仗,就會死人。死了人,就要補充。哎,對了,我聽說了一件事。”
戴笠漫不經心地說道:“一批新學員,大約十二個,明天會到公共租界集合,帶隊的,是個士官吧。”
孟紹原大喜過望:“謝謝戴先生!”
“謝我做什么?我就是順口這么一說。孟紹原,我可警告你別亂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