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
距離孟紹原所熟悉的“淞滬會戰”,越來越逼近眼前了。
孟紹原決定安靜的等待這一時刻的到來。
這將是一場驚天動地慘烈的戰爭。
對于國民政府主動尋求在上海決戰,是否正確,后世一直見仁見智。
孟紹原是堅定的上海決戰的支持者。
那些中國軍隊機動性差、放棄華北決戰、果斷華東決戰等等的論調,都已經有無數的專家討論驗證過了。
孟紹原只有一個想法:
在東北,日本人先動手了;在北平,日本人先動手了。難道在上海,還要被動的等到日本人動手嗎?
就好像兩個拳擊手在臺上,一個重量級的,一個輕量級的,輕量級的永遠只是被動防御,必敗無疑。
主動出擊,或許能夠找到一線生機。
自己的想法也許不對,可是一件既然一定會發生的事情,為什么還要有那么多的顧慮呢?
上海會丟,但至少國民政府向西南地區完成了大撤離。
而且在上海這塊土地上,還狠狠的咬下了日本人的一塊肉。
你要戰,那就戰!
戰爭的腳步,已經逼近。
委員長開始頻繁調動兵力。
目標:
虹口!
第88師第523團換穿保安隊制服進入閘北烏橋一帶先期秘密進駐、布防、構筑工事。
8月9日,本駐無錫的88師523團化裝成保安隊分批潛往上海閘北,在閘北一帶租用民房,在室內建鋼筋水泥掩體。
還會有更多的中國軍隊進入上海。
到了這個地步,戰爭已經無法避免。
無論中日兩方愿不愿意打,有沒有做好準備…
8月9日。
孟紹原一早就吃好晚飯了。
就和盧溝橋事變那一天一樣,一個人如果知道將要發生什么事,其實對于他來說也是一種煎熬。
他的眼睛,一直都在盯著辦公桌上的那個那個電話。
他此時的心理有些復雜,明明知道這個電話一會一定會響,卻又不希望它真的響了。
孟紹原看了一下時間。
5點。
那個大山勇夫和齋藤與藏已經出發了吧?
任何事情都可以反過來設想一下。
大山勇夫事件,雖然給日本人找到了借口,又何嘗不是給中國人找到了借口?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5時45分。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終于響起。
剛才還有一些忐忑的孟紹原,當聽到這個電話鈴聲,心情居然莫名其妙的一下放松了。
他接起了電話:“我是孟紹原。”
“孟主任,出大事了。”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周偉龍的聲音:“就在剛才,5點半…”
孟紹原不用對方說,也清楚的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兩個日本人被打死了。
1937年8月9日下午5時半,駐日本豐田紗廠的陸戰隊西部派遣隊中隊長大山勇夫與齋藤與藏藏駕駛汽車前往上海公共租界各路段調查中國正規軍的行動。
兩人循越界筑路的白利南路、比亞士路、牌坊路、虹橋路直闖虹橋機場入口處。
機場守兵見有日本軍人接近,即發槍將大山擊斃在車內,齋藤急掉轉車頭循原路疾駛,機場守兵繼續射擊,齋藤棄車向田野間躲避,最后仍遭擊斃。
機場守備部隊在打死大山和齋藤后,發現日方沒有后繼兵力,趕忙打電話報告警備司令部張治中,張治中派參謀處處長朱俠立即驅車前往處理。
朱俠立即指示將大山與齋藤的座車移動300公尺到虹橋機場門口附近,制造第二現場。
“知道了。”孟紹原平靜的回答了一聲。
“孟主任,天大的事,你還那么冷靜?”電話那頭傳來了周偉龍有些無可奈何的聲音:“奉上峰命,孟紹原即刻起加入中方調查組,立刻趕往淞滬警備司令部報道。”
“明白。”
孟紹原從容的走了出去:“備車。”
“孟主任,去哪?”
“不要多問,備車。”孟紹原的口氣從來沒有那么嚴厲過:“讓在外面的弟兄們,隨時待命。”
在這一刻,他似乎已經聞到了槍炮的硝煙味…
當孟紹原趕到警備司令部的時候,這里顯得異常混亂。
警備司令部參謀處處長朱俠,受張治中將軍任命,為中方調查組組長。
孟紹原雖然從來沒有見過朱俠,但茲事體大,誰也不敢怠慢,一見面,朱俠也沒有寒暄:“孟主任,你來的正好,上面特別說明,你們有處理這方面事情的經驗。事情經過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孟紹原點了點頭:“朱處長準備怎么處理?”
“我偽造了一個現場。”朱俠把孟紹原叫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而且,我還秘密派人,找了一個叫史景哲的死刑犯,讓他換上憲兵隊的衣服,把他在虹橋機場干掉,然后弄出日軍強行闖入機場時先開槍打死我憲兵,然后我憲兵才還擊的假現場來。”
孟紹原太了解整個經過了,佯裝皺了一下眉頭:“死囚?朱處長,弄個死囚冒充憲兵,會有很多破綻的。一旦被日本人發現了后果恐怕不堪設想啊。”
“我知道,但事急,顧不得了。”朱俠語氣急促:“日方調查組的先遣隊就快到了。我已經全部做好準備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打死日本人的都是冒充憲兵的正規軍,沒有對付日本偵察兵的經驗,一看到日本人,還穿著軍裝,第一時間就是開槍了。”
大山勇夫死的時候為一身軍裝,頭頂軍帽、戴白手套、持軍刀、著長筒軍靴,沒有佩帶手槍。
根據大山勇夫一個部隊的村田廉平和宮崎等人的回憶:
“當時,一般情況下小隊長(原文如此)會穿便服,帶著一名下士官出去。當天卻是著軍服,佩長劍,只和駕駛員兩個人出去視察…平時去租界外都是著便服出去,而且去哪里都會說一下,那天什么都沒說。可能是穿軍服去本部方面吧,我也沒有問。問身后的衛生伍長,他說去租界外視察。我想穿軍服去那多危險啊”。”
孟紹原很平靜地說道:“穿軍裝?這些日本人想做什么?朱處長,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請盡管吩咐吧。”
朱俠點了點頭:“我手下的人做這種事情沒有經驗,你立刻趕到我布置的現場,看看還有沒有什么破綻,按照我們和日本人的約定,他們的先遣隊還有一個小時才到。”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出發。”
孟紹原又抬腕看了一下時間 朱俠布置的現場,忙碌到了極點。
三具尸體都已經布置好了。
在這里負責的,是上海保安總團的總團長吉章簡。
此時不光是這里,整個上海,整個國民政府都開始忙碌起來了。
上海市長俞鴻鈞和國民政府外交部秘書周玨分別向日本駐滬總領事和日本海軍通話,日方先聲明未有軍人外出,后稱大山勇夫為酒后私自外出。
當晚十時,俞鴻鈞與赴日總領館交涉并敘述事件經過,主張通過外交途徑解決以避免事態擴大,日方亦表示同意。
而這個中日聯合調查組,也將成為關鍵中的關鍵。
“孟主任,你趕緊的過來看看。”吉章簡忙到現在連個喘息的功夫都沒有,看到孟紹原來了,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日本的兩具尸體在這里,那個死囚…不是,我保安隊的隊員…史景哲,他的尸體就在那里,你去看看還有什么破綻沒有?”
孟紹原先檢查了兩具日本人的尸體,剛看了沒有多久,就搖了搖頭:
“吉老總,子彈由日本人后方射入頭部與腹部在體內爆發,這是中正式彈頭,也就是國際上統稱的達姆彈啊。一個保安隊,哪里來的達姆彈?這不是擺明了告訴日本人,我們違反了‘中日淞滬停戰協議’,把正規軍調來上海了?還有,你看這兩具尸體,都有被刀具和鈍器二次傷害過的痕跡,這些都是破綻啊。”
“那怎么辦?”吉章簡一下緊張起來了。
孟紹原在那略略想了一下:“咬死不松口,就說你們保安隊有當初民國二十一年,在四明公所與松柏里街發現的部分達姆彈…不,中正式的彈頭…那批彈頭沒有完全銷毀干凈…至于尸體上的二次傷害,你就說你的部下對盧溝橋事變憤懣所致。”
說完,他還特別交代了一下:“此外,你要死死的咬住,大山勇夫和齋藤與藏兩個人,是穿著軍裝,帶著武器,強行對保安隊關卡進行沖擊的。他媽的,其實這也不是說謊,他們不是帶著軍刀?軍刀不是武器?他媽的!”
幾聲“他媽的”一說,吉章簡頓時覺得這個特務頭子大對自己胃口。
可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陰沉。
“成,那孟主任,我們一起去看看史景哲的尸體,看還有什么破綻沒有。”
史景哲的尸體?
那有什么好看的?
孟紹原根本就不用去看,就可以確定史景哲的尸體上到處都是破綻。
日本人又不是笨蛋,那么匆忙情況下制造出來的假現場和假尸體,怎么可能沒有任何發現?
還沒有說話,一名軍官已經步履匆忙的進來,氣喘吁吁 “不好了,日本人,那些日本調查組的人已經提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