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會主要就是和各科級干部通報一下西安方面的情況,又再次重點說明了一下,一定要加強對南京的保衛工作。
回到辦公室,孟紹原換下了中山裝,換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戴上黑色禮帽。
檢查了一下勃朗寧手槍,然后插到了槍套里。
“孟組長。”剛出門,迎面就遇到了祝燕妮,上上下下打量一下孟紹原:“打扮的這么神氣去哪啊?”
“相親去啊。”
“我呸。”
祝燕妮對著孟紹原的背影就啐了一口:“讓你相親,相到個又老又丑,一身是病的!”
祝燕妮有了錢后,在南京租了一套小院子,獨門獨戶,非常清凈。后來林璇來了,也住在了這里。
島本鳴海被抓到后,羈押在了一家小旅館里,由郭瑞、季雙負責監視。
而夏雯因為是個女人,被暫時安排在了祝燕妮這里,由她和林璇輪流監視,當中,田七他們也會過來看一下。
一進去的時候,孟紹原第一眼就看到夏雯正在那里癡癡的看著院子里的幾盆花。
“怎么樣?”孟紹原把林璇叫過來低聲問道。
“挺老實的。”林璇也低聲回答道:“每天都規規矩矩,吃完飯,就在院子里看看書,賞賞花。”
“讓你們試探的呢?”
“試探了,那天,我故意有急事要出去,然后和田七一起在附近埋伏,可大半天時間,夏雯連大門都沒出過一步,根本不想逃跑。”
孟紹原點了點頭,來到夏雯身邊:“夏小姐。”
“孟組長。”夏雯站了起來,恬靜一笑。
“怎么樣,這里住著還習慣吧?”
“住的地方還好,就是氣候不習慣,太冷了。”夏雯很老實的回答道:“這個時候的廣州,很溫暖。我沒有別的意思,很感謝孟組長能夠收留我們,讓我們不用再提心吊膽的。”
邊上有張躺椅,邊上一個案幾,放著菊花茶和一本書。
這書,還是孟紹原幫著買的,鴛鴦蝴蝶派代表人物之一包天笑寫的《上海春秋》。
孟紹原一邊隨手翻著,一邊問道:“夏小姐這本書看了嗎?”
“看完了,孟組長向我推薦的書真好看。”夏雯溫柔地說道:“以前不愛看這類型的,可這次看了,卻覺得一本上海春秋,寫盡了大上海十里洋場的紙醉金迷,可又千瘡百孔…沒想到鴛鴦蝴蝶派的人也能寫出那么深刻的書。”
孟紹原把書翻到一半,合上書,重新放了回去:“夏小姐在這安心住著,有什么事,盡管和她們說,能辦到的我們總會幫你去辦的。”
“謝謝孟組長,打擾了。”
林璇把孟紹原送到門口,孟紹原停下腳步:“現在開始,放松對她的監視,放心吧,夏雯絕對不會跑的。”
孟紹原出門,上了轎車,直接去了南京江北地區浦口左所大街。
這里從明朝開始就已經是南京最重要的集貿市場和漕運碼頭。
到了民國時代,已經儼然成為南京第一大鎮。
而左所大街,就是它的中心所在。
這里無不透露著一股濃濃的歷史風情。
孟紹原停好了車,從車上下來。
來到了一個賣咸鴨蛋的小攤子前,拿起一個咸鴨蛋聞了聞:“你這是自家做的嗎?”
“是的,老板。”小販趕緊站了起來,陪著笑臉。然后拿起兩個咸鴨蛋湊近:“孟組長,監視到了現在,兩天時間一共有八檔客人進去,很快就出來了,沒有什么異常的。”
“哦。”
孟紹原放下了咸鴨蛋:“下班吧,在這盯了兩天,辛苦了。回去后,到馮科長那里去領十塊錢,吃頓好的,告訴馮科長回去后我簽字。”
“謝謝孟組長,謝謝孟組長。”
孟紹原也不理他,徑直來到了對面。
“潛野株式會社”。
門口掛著這樣的牌子。
坦坦蕩蕩啊。
中國民間反日情緒高漲,在南京,中國的首都,一家日本商社敢公然掛出這樣牌子,那是在告訴大家,他們就是正經的生意人。
孟紹原走了進去。
他就是對這家商社感興趣。
秋原喜江,是潛野株式會社南京分社的負責人,從此前的調查來看,這個沒什么問題,就是做生意的時候特別狡猾。
但在商言商,這點也無可厚非。
但在上海時候,孫詠蘭說到,齊洪海和秋原喜江多次提到自己是力行社的,這點還是引起了孟紹原強烈的好奇。
查不出問題,不代表真的沒有問題。
孟紹原時刻提醒自己,自己是個特務,是個情報工作者,必須對任何事情都保持懷疑態度。
“您辛苦了。”
一個穿著和服的日本人一看客人上門,急匆匆的迎了出來,一個鞠躬:“我是宮城里深,是這里的臨時負責人,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到您的。”
他的中國話略略有些生硬。
孟紹原遞出了自己的名片:
利通公司經理孟小原。
自從在上海用了“孟小原”這個化名,孟紹原覺得挺好的,也就成了他的指定化名。
“原來是孟經理,請進,請進。”
宮城里深把孟紹原迎了進去,給他倒了茶:“利通公司,很耳熟…我想想,啊,想起來了,恒隆公司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他們的許老板把公司和利通合并了,您就是這家利通公司的嗎?”
“宮城先生的消息很靈通啊。”
“哪里,我們做生意的,這些事情總要了解一些。”宮城里深非常客氣地說道:“我們過去和許老板也有打過交道,許老板的生意,主要是幫我們解決一些官方無法解決的麻煩。他出事后,我們還有一些遺憾…想到現在孟經理親自來了,真是榮幸。”
“許德山不在了,可是生意一樣要做。”孟紹原淡淡地說道:“許德山過去怎么和你們做生意,我一樣和你們做,而且會更加的優惠。”
“好的,好的。”
宮城里深拿過了煙:“孟經理請抽煙。”
孟紹原也不客氣,抽出了枝煙,宮城里深立刻拿出洋火,殷勤的幫他點著:“在南京做生意,那是最最不簡單的。孟經理那么年輕,就能夠獨掌利通公司,周旋于各方勢力之間,如魚得水,佩服,佩服。”
孟紹原吸了口煙:“什么叫周旋于各方勢力之間?哪些勢力啊?”
“孟先生是在考我了。”宮城里深笑著說道:“在南京,要想做好之前恒隆公司那樣的生意,什么方面不要打點到?可是利通公司接手,做起生意來,比之前更加順手。那是后臺很硬。聽說,是力行社在后面撐腰。”
“你膽子很大啊。”孟紹原緩緩說道:“什么叫力行社撐腰?你的意思,是力行社在公然走私?你這是在誣陷政府官員啊。”
宮城里深一點都不慌張:“做生意的,會使用點小小的陰謀,為的只是賺錢。但要想賺到更多的錢,那就需要結交更多的朋友。做朋友,要坦誠,您說是這個道理嗎,孟經理?”
坦誠?
孟紹原對這個日本人的興趣更加的濃厚了:“聽說以前這里的負責人是秋原喜江?”
“是的,秋原先生因為身體不適,回國了,這里暫時由我負責。”
“你很聰明,也很坦誠,可惜坦誠的有些過分了。”孟紹原笑了笑:“為什么我現在覺得你不是個簡單的生意人呢?”
“我就是個簡單的生意人,不過,孟經理反而不是個簡單的生意人。”
“為什么?”
“還是剛才那句話,利通公司一路暢通無阻,后面是有人撐腰的。我必須要向你承認,我不是聽說,而是肯定背后撐腰的一定是力行社。我們這些生意人,總也有些朋友,有些渠道能夠打聽到的。”
宮城里深真的“坦誠”到了極點:“孟經理能夠負責利通公司,我想,您大概也是力行社的人,而且還是重要人物。最近,力行社里最出風頭的一個人,叫孟紹原…”
說到這里,他特意朝“孟小原”看了一眼。
可是這位“孟小原”,面無表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佛他說的人和自己一點關系也都沒有。
宮城里深心里也有一些驚訝:
“橫行太湖的悍匪薛三槍,那么多年了,誰也奈何他們不得,可卻被一個力行社的特工連根鏟除,整個南京城,都在說著這位傳奇的‘孟特工’。我想,孟特工應該就是孟紹原吧?”
無論在南京,還是在上海、武漢,都活躍著大量的日特。
很多事情根本瞞不過他們。
尤其是孟紹原在力行社里青云直上,春風得意,南京的日特恐怕早就盯上他了。
問題是,宮城里深為什么那么肆無忌憚的討論這個?
他是真的問心無愧,只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
還是有什么別的目的?
“繼續。”孟紹原吸了一口煙,看著青煙裊裊。
“薛三槍殺得好,為民除害,即便我是日本人,也是感激他的。畢竟,我們很多生意也要走水路。”宮城里深微笑著說道:“還有,我的一位朋友,也托我向孟紹原先生表達他最深的感激。”
“誰?”
“正金銀行上海分行石島寬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