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和尊嚴的平衡?”司崇天若有所思又似懂非懂。
“對,平衡。”石鐵心一字一句,沉重而有力:“在遺孤院的生活中,沒實力的時候不要叫囂,強者定下的規矩最好遵守,就像今天我臨走也要說‘告退’一樣。這不是丟人,這是為了生存,生存面前沒有丟不丟人。”
“但沉默、隱忍、遵守,不代表可以丟下尊嚴。我打不過你,那么我就先忍耐、好好修煉、默默努力。但我絕不能去討好你、攀附你。如果我只是沉默忍耐,那么不論再艱難、再隱忍,尊嚴和骨氣都沒有丟。可如果因為你強而去彎下膝蓋,那么尊嚴就再也撿不起來了。”
石鐵心回憶著過去發生的一幕又一幕,長呼一口氣感嘆道:“我和你從小的生活環境差別太大了,在那樣的環境中,根本不可能去發展什么個性、釋放什么自我。生活的重壓之下,那些都是可笑的、滑稽的。”
“甚至想要保留那么一丁點的尊嚴,一丁點的骨氣,都是那么難、那么難。站著生存,有時要比卑躬屈膝者難得多。哪怕是想找到一點平衡,也絕不容易。”
“因為總有一些人,僅僅是因為你不跪下,就要打壓你。”
“但現在回顧過去,不論當時有多么難,多么壓抑,多么痛苦,我都不后悔。留有尊嚴或許生活更艱苦,但卻可以站立著變強、繼續變強。”
司崇天一握拳頭叫道:“對對對,就是就是,不論多么艱苦,尊嚴是寸步不讓的!”
但石鐵心卻搖搖頭:“不,艱苦的生活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明明心有骨氣,卻必須退步和忍耐。隱忍沉默或許更憋屈,但卻可以活著、繼續活著。”
“我不怕死,生活有些時候甚至會讓你生不如死,恨不得一死了之。”
“但是,我不能死。因為,我是孤兒,我深深地知道孤兒是多么的難。我也羨慕過、也怨恨過、也懷疑過、也詛咒過。”
“但后來我明白,過去是沒得選的,能選的只有未來。而未來,我無論如何也要讓我的孩子,有棵遮風擋雨的大樹、有棟風雨不侵的房子、有個安安穩穩的家。”
石鐵心在崗臺上站好,頭正、頸直、直視前方,身形如峻嶺般挺拔:“這就是,我的覺悟。”
司崇天聽呆了,目瞪口呆。他愣愣瞧著石鐵心,總覺得老鐵哥的話語,一下子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震撼。
很多東西,他不是沒聽過,至少他爸爸也經常在他耳邊叨叨一些爸爸當初有多難之類的話。但或許是因為石鐵心與他年齡更近,或許是真切的看到了,司崇天忽然覺得從前的自己確實有些輕飄飄的。
這不是修為上的差距,這是人格與認知上的差距。
如果比較一下,他覺得之前的自己就像一輛超跑,馬力大油量足養護完美,可以在賽道上縱情馳騁,可這些馳騁也只是為了好玩、為了有趣。
但石鐵心,就像一艘遠洋貨輪。它身負重擔、櫛風沐雨、頂風破浪、晝夜兼程。或許它的速度遠遠比不上超跑,但那深沉的重量和矢志不移的堅決,是任何超跑也沒法比擬的。
十年、二十年,超跑或許還是锃光瓦亮,但也只是在賽道上沒頭蒼蠅一樣亂竄。而遠洋貨輪或許銹跡斑斑、破損處處,但已經到達了新大陸。那時,看著全新的天地,貨輪一聲汽鳴,想來一定是豪邁而暢快的吧。
這才是我心目中的大男人啊!
“大哥鐵!”司崇天感動了,他決定了,以后就把稱呼改成大哥鐵好了,這個稱呼確實合適的很。
“嗯,不多說了,值崗。”哼哼,知道老鐵我的厲害了吧,被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吧?大哥鐵,走到哪里都是大哥鐵。
“哦,對了,”司崇天似乎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大哥鐵,你說過你是因為負債才來打工的吧,你欠了多少錢?如果不多,我是說如果低于三百萬點的話,我可以幫你!”
老神在在的大哥鐵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這小狗蛋子真是居心不良,拿一些“三百萬點”之類的事說話,在我耳朵里面這簡直就是恐怖故事好不好!
三百萬?!
我擦嘞、這特么、這些公子哥還真是…這都是存了多久的錢啊!
“如果更多的話,那還要再等兩個月。這些日子老爸讓我收心,錢給的不如原來多了。不過下個月還會再給,所以如果不著急的話,我籌措籌措,最多可以弄來一千萬點。”
行了,哥們,別說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那么點小平衡,你就一個勁兒的說一些讓人心動的話。我特么要不是因為剛剛才夸夸其談吹了老大的牛逼,我真的都想開始攀附你了!
呼…尊嚴…尊嚴…
幸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當面癱當久了,石鐵心腦子里暴風驟雨,臉上卻依然紋絲不動、
滴水不漏。乍然聽到這么大額財富而不動色,當真是風骨傲然好男兒,估計司徒光頭也做不到。
心理建設半天,掙扎糾結半天,石鐵心終于恢復了理智。
“謝謝,沒那么多,只有一千點。如果到時候真的湊不出來,我會向你開口借一些。不過我還是想先自己試試,盡我自己所能的靠自己的力量還清債務。而且拆東墻補西墻,也不是我的風格。”石鐵心微微一笑,顯得從容淡定,完全看不出來剛剛動搖的有多厲害:“但總之,還是要謝謝你的好意。”
“哦哦,大哥鐵,你說的真是太好了,我忽然明白了,這可能就是你所說的尊嚴吧!”小狗蛋子似乎一下子領悟了什么:“我好像也太過依靠老爸了。如果不是有一個有錢的老爸,我可能遠遠不如你呢。”
石鐵心老臉微紅,趕緊謙虛謙虛:“哪里哪里,沒有沒有。”
如果我也有一個有錢的老爸,我反過來可能遠遠不如這小狗蛋子才是真的!有多少大少爺能像他這樣?已經很稀有了。
“就是有,就是有!”
這死狗蛋子有一點不好,就是特別認死理——當然,在崇拜我的方面認死理的話,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
“大哥鐵,你看看你這字寫的,簡直是藝術!”司崇天拿起他剛剛練字的稿紙,扯著嗓子大聲叫道:“不得了啊大哥鐵,就你這字,絕了!我認識的年輕人里,你是硬筆書法第一名家!”
司崇天剛嚷嚷,聲音還在回蕩著,就見一個人推門走進廠房,正好聽到司崇天的回音。登時,此人瞪了過來:“青年硬筆書法第一名家?誰啊吹這么大的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