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都越來越艱難…
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被釘穿的手腳更是痛到他無法說出話來,意識都幾乎要某種沖擊之下直接潰散…
鮮血也是不住的淌下,從十字架上徑自滴落,染紅了整片圣喬治大圣堂附近的土地。或許一般人無法想象為什么正常體型的人體里,會有這么多的血量吧,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是講究科學的時候。
“話說這是真的痛啊…”
夏冉臉色蒼白,低垂著頭喃喃自語著,現在的他的情況非常不樂觀——
雙手從手腕處被釘穿,雙腳也被釘子釘牢,他整個人都被釘牢在了那巨大神圣的十字架上,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鮮血潺潺的不住流下,在巨大的十字架上不斷地滴落下來。
而且和仿佛光質結構的十字架上,那些本來就帶有的血色暈染彼此混同。
甚至分辨不出到底哪些血是他的,哪些又是這個術式自帶的光影特效…
因為在神秘領域之中,象征意義總是大于一切的,所以利用著“用金屬刺穿”這一意義,與神子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時候用來固定他的“釘子”產生關聯,所以正在受難的夏冉發現自己真的正在逐步接近死亡。
十字架、釘子、給神子處刑的刑具,基于這些概念和意義而被進行的術式,也對他造成了審判的效果。
虛空生有,唯心不死…在生存能力方面明明已經達到了這么不講道理的級別,可是現在卻是一點兒效果都沒有,他就仿佛是一個普通的人類那樣,在遭受了這樣的致命傷之后,迅速的步向死亡。
在一重重相關的能力疊加到現在的這個程度——
包括了「第三魔法靈魂物質化」、「生命之果s2機關」等等一系列的強化,自身也衍生出了純能法身,元素之體,在平行世界之中反復橫跳的量子態不死之身,甚至還有著金色大衍術的隨心所欲改變現實的術式。
然而在此時此刻,他卻是似乎失卻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倚仗。
本應該無限涌現的生命力消失的無影無蹤。
本來能夠隨時像是薛定諤的貓那樣穿梭在可能性之間的狀態,也是從源頭上就被禁錮了似的。
就宛若是被釘穿的手腳那樣,力量被牢牢的禁錮在體內,似乎完全消失了一般,無法調動分毫;又像是他那被釘穿了就不會自動愈合的傷勢一般,連自發性的應對都沒有。
而且劇烈的痛楚似乎從貫穿了靈魂,隨著鮮血的不斷流失,魔術師也感覺到自己的思維在逐漸衰弱。
在不久之前,才極盡升華到無從想象的地步,仿佛能夠洞徹宇宙最為終極的奧秘的全能的思緒,在這一刻就連運轉起來都是如此的艱難,好似上了年紀生了銹的老機器,轉動之間便已經滯澀異常。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光是從他流出的大量鮮血不斷的滴落而下,卻沒有造成任何對現實世界的破壞與侵蝕,就能夠看得出來,「受難日」的審判術式就是為了限制他那偉大而可怖的力量——
否則的話,逸散的血氣就能夠瞬間滅絕整個英國境內所有生物的生機,不僅僅是人類,而是包括花、鳥、蟲、魚乃至是細菌微生物等;
又譬如說,滴落的血液能夠直接讓整顆行星回到神代,大源泛濫,魔力濃厚,神秘之暗甚至足以彌漫周圍宇宙空間,讓現代人根本活不下去的世界;
再譬如說,或者根本就不會出現這樣花里胡哨的光污染和各種特效,就是一滴血的密度就可以比擬天體,滴落下來的瞬間就是毀滅整個太陽系的大災難…
在這個時候,全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齊齊的盯著這個方向,盯著這染血的巨大神圣十字架的光影。
所有人的心里都難免有些忐忑不安,甚至是對眼下突如其來的平靜有一種不敢相信的感覺,下意識的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畢竟不久之前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
不管是那座屹立于大地之上的神之門之塔,還是那條只會出現在最古老的神話記述之中的七頭十角的古蛇,都是全球同步直播的,天崩地裂,日月無光,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末日將臨?
尤其是對于不知道內情的普羅大眾而言,更是對他們的世界觀的一次無情的穿刺粉碎!
能夠接受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學園都市這樣的概念,接受通過科學技術開發出科學合理的超能力,就已經是他們的樸素唯物主義世界觀的最多妥協了,還是經過數十年間的潛移默化,理事長亞雷斯塔的不懈努力,才最終有了這樣的結果。
像是現在這樣,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鋪墊,古老的神話傳說就直接糊到他們臉上的情況,委實是對心臟很不友好。
有很多虔誠的信徒此時此刻是熱淚盈眶,高聲贊頌著贊美主的圣詩,跪下來親吻地面,之前他們有多么難受憤怒,歇斯底里,現在就有多狂熱,活像是過年一樣,就差沒有沖動得當場為主獻身了。
他們之前在看到神之敵得勢占據上風的時候,可謂是目眥欲裂,不是拼命詛咒,就是悲傷的不斷祈禱,希望天主盡快展露神威,敗盡魔鬼的猖狂氣焰,他們承受不住那樣的打擊。
現在總算是得償所愿了…畢竟雨過天晴,黑暗已盡,晨星將臨,龐大的十字架的光輝就宛若是太陽永不落下,光輝永遠照耀。
雖然憑心而論,現在的這個時代,還能夠抱有虔誠信仰的人終歸是極少數之中的極少數,哪怕是羅馬正教號稱擁有二十億信徒,但是猜猜其中的泛信徒是二十億還是二十億?
絕大多數人都是極其現實的,早就被各種各樣的現實因素侵蝕了信仰,作為十字教的信徒,更多的只是一種傳統和習慣,要說他們有多么虔誠,有多么忠誠的這件事,只怕是他們自己都不相信。
但是無論怎么樣都好,說的再多也不如事實帶來的巨大沖擊更加有說服力——
所以在這一刻,是真的有數以十億計的信徒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心里一直存在著為國為民的崇高理想…啊,不對,是一直都有一顆純潔無暇,猶如稚子的虔誠信仰心。
不約而同的,就在這一瞬間,不知道有多少十字教的信徒們在齊聲高唱,數之不盡的高亢圣詩在全球各地響起。
對著的目標是…
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夏冉。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人們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數以十億計的信徒們都是凡人,凡人的眼力終歸有限,斷然沒有可能俯瞰全局,通覽事情全貌。所以直到現在也好,他們其實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只見神的創始,不能成終;只見神的的恩惠、仁愛,不見神的榮耀和最后勝利;只見神有開始計劃,進行亦很長遠,但沒有達到目的。
所以就是這樣,他們不知道這場神話之戰因何而起,又是因何而結束。從他們的視角看來,就是氣焰囂張的古蛇突然消失,而這一切也是因為那染血的十字架降臨之后才發生的。
至于更為具體的細節…
很抱歉,他們根本看不到,自然也就什么不清楚。
因此人們都理所當然的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聯想,認為這是彌賽亞降臨,再來作王,最終得勝,古蛇最終才被打敗…所以他們紛紛熱淚盈眶,真誠的向著那個血色十字架紛紛發出禮贊,甚至是雙手合什,頂禮膜拜。
在他們的注視之下,那個懸浮于地球上空,比國家陸地都還要龐大的血色十字,正在一點一點的縮小。
看似緩慢,實則極快,不多時就已經縮小了一大圈,甚至能夠隱約看到上面釘死了一個“人”的輪廓,他們的信仰頓時更加狂熱了,第一時間認定那就是神子,是十字教最經典的宗教形象。
一時間,空靈浩瀚的祈禱之聲從世界各地響徹,跨越高山和大海,越過星空與大地,宛若看不見的點滴星輝匯聚在一起。
“吾之骨無不腐朽崩壞,吾之心化作蠟石,身軀溶于其中…”
嘴唇都已經發白,被釘牢在十字架上的夏冉卻是艱難的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嘴唇嚅動著,低語著這樣的語句。
各各他的言靈。
只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他也沒有停止下來,仍然是在緩慢而且艱難的低聲吟誦著,一字一頓,咬字清晰,只是越發的出氣多進氣少。
等到十字架縮成十幾米大小的規模,穩穩的懸浮在肅穆莊嚴的圣喬治大圣堂的上方的時候,被釘在上面的魔術師已然低垂著腦袋,再沒有了一絲的氣息和熱度…
他死了。
圍攏在圣喬治大圣堂的四周,是三千三百三十三名被聚集起來的修道士,他們有著最虔誠的信仰和最堅定的意志,也是他們從新約降下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都在這里準備著。
通過「葛利果圣歌隊」的原理,最終得以在圣戰爆發之日的最后關頭,完成「受難日」的審判術式。
人群沉默著,用復雜的視線看著大圣堂上方的光輝十字架,以及被釘死在上面的那個“人”。
沒有人說話,過了好大一會兒之后,才終于有教士長向著帶領他們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的最高主教開口問道:“大主教,我們現在應該怎么做?把這個魔鬼的尸體放下來嗎?”
有著白皙的肌膚,藍色的眼眸,幾乎是身高二點五倍的金色長發折成兩折并用銀制發卡固定在腦后,外表看起來只是十八歲左右,穿著米黃色的修道服的少女平靜地搖了搖頭。
“審判還沒有結束。”
“大主教?”那個教士長微微一愣,似乎是有些疑惑最高主教為什么這么說。
“「你們從前遠離神的人,如今卻在神子里,靠著他的血,已經得親近了。因他使我們和睦,將兩下合而為一,拆毀了中間隔斷的墻,而且以自己的身體廢掉冤仇,就是那記在律法上的規條…」”
蘿拉依舊是十分平靜的開口說著:
“「為要將兩下藉著自己造成一個新人,如此便成就了和睦。既在十字架上滅了冤仇,便藉這十字架使兩下歸為一體,與神和好了。」”
她環視四周一圈,提高了聲音:“神子被人釘死在十字架上,人則借著神子的血被赦免了罪…啟示錄的預言在之前已經開始,我們必須讓他像是神子一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借著他的血來赦免人的罪。”
周圍的人群紛紛微微變了表情。
作為真正的神秘側宗教人士,他們當然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最高主教的意思。
似乎還真是這樣,啟示錄的預言已經因為這個可惡的魔鬼而提前開始,按照圣經里的預言,擊敗敵基督之后,就是最終審判的到來,是人類世界的終結,也是十字教這個宗教系統的終結。
這是誰都不愿意看到的,雖然根據新約圣經記載,最后的審判中將被審判的靈魂數量是早已決定的,但也正因為如此,它絕對不能夠提前被觸發。
唯一的解決方法,似乎的確只剩下一條路——就像是通過受難日的審判,以殺死神子的方法來殺死敵基督一樣,同樣也是要以這樣的原理,神子的血能夠赦免人的罪,那么…
這個該死的神之敵流的血,是不是也能夠赦免人的罪?
至少能夠讓啟示錄的預言停下來,不至于讓終結提前發生吧?
“我們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都快點去準備吧!像是之前安排的那樣,記得引導民眾的輿論,給信徒們信心…”這個時候,最高主教好整以暇的發出了一道道指令。
看她的樣子,周圍的修道士們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剛剛經歷了一場劇變的他們的心靈也安定了下來,紛紛行禮之后就轉身離開,各自負責自己的工作去了。
圣喬治大圣堂變得安靜,周圍也是空曠起來。
“呵,真是狼狽…”
蘿拉輕笑出聲,上前幾步看著教堂上方的光之十字架,以及上面被釘死的那個“人”。
端詳了片刻之后,她什么都沒有說,轉身就走進了大圣堂之中,只是嘴角卻是微微翹起,露出一個優雅而又賞心悅目的笑容。
能夠做的她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看對方自己了。
昏暗如幽冥。
既知身周惟有黑暗,夏冉接受了自己已死的事實。
時間好像陷入了停頓,浮在無光無聲的海上,他一直都在向下墜落,沒有終點…不,也許根本就沒有在墜落。
因為在這里,什么都沒有。沒有上下四方,沒有時間空間的概念,就連墜落下去的這層涵義自然也是沒有的。并不是所謂“無限”的狀態,因為要有“無限”,就必須界定出“有限”,沒有有限,無限就不會存在。
這里是非有非空,非增非減,非生非死,非真非偽,超出一切正負概念的場所。
一切的“因”,各種現象起始之處,因為所有的一切全部備齊,所以什么都沒有。
他非常的平穩,非常地滿足。
就這樣觀測著像是時間的東西,雖然明明連時間也不存在,但是卻能夠觀察到。雖然明明沒有意義,什么都看不到,或者說看到了卻意識不到。
因為一切意義都不存在,所以在這里單是“存在”就足夠了。
“唯有無知才能靠近根源之渦,所以既可以被認為是無知,也可以被看做是全知,雖然那已經沒有意義了…”也不知道是過去了多久,有著溫和的聲音在耳畔悠悠的響起,好似打破了一潭死水,造成了變化的漣漪,夏冉的意識重新凝聚。
他再一次獲得了意義,能夠思考。
“歡迎來到只有死者才能到達,生者必然無法抵達的第一因。”
倦態而又溫柔的聲音響起,無法形容的房間里,身穿純白和服的女性靜靜的對著他露出了笑容:“做得不錯。”
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好大一會兒,魔術師看了看四周,揉了揉眉心,也長長地松了口氣,同時露出了一個興高采烈的笑容:“話說我這一波,能夠打多少分?”
“給你個滿分吧。”
和服少女微微一笑:“先以神之門開辟道路,在概念上抵達「天」之上的神的位置,再在關鍵方面模仿造物主的所作所為,同時用自己的行為來表征神的關鍵特質,最終使得他人無法完全區分二者的不同,完成了披甲…”
“而且選擇以敵基督的概念割裂神的概念,確保自身的獨立性,對于不知情的外人而言就是上帝,對于自己而言你就是自己,自稱上帝卻不是被變成上帝,這個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