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二十二年正月初九,西路夏軍抵達勃生城下,在這之前,二千勃生守軍已經狼狽出逃,從而將這座伊洛瓦底江入海口最重要、最繁華的城鎮拱手讓給了夏軍和阿拉干軍。
是年正月十七日,從湄公河內河艦隊及第七、第八、第十艦隊下屬的龍驤軍各部中抽調的后續夏軍抵達大光;五天后,又有暹羅軍六個軍府及同時向華夏和暹羅稱臣的蘭可泰(其國領土為今泰北清邁周邊五府)軍三千開抵毛淡棉前線;幾乎同時,緬北傳來警報,華夏云南敘永副都部屬麾下二師之眾已經抵達滇西,大有直入緬境的跡象。
面對風雨飄渺的局面,已經親率北方回援大軍進抵故都東吁的格寧達內王顯得焦頭爛額他急切的希望與南線敵軍決一死戰,但又擔心戰斗失敗導致局面徹底不可收拾輕易無法選擇是冒險進攻還是保守防御的格寧達內王不得不做了再次向華夏方面求和。
“陛下,北國要求我們向他們割讓下丹那沙林地區及勃生省、勃固省、大光省;”戰戰兢兢的出使大臣帶來了華夏方面的答復。“還要求將上丹那沙林地區割讓給暹羅;割讓欽邦和馬圭省與阿拉干;割讓薩爾溫江以東的領地與蘭可泰;寬恕曾經叛亂的克耶、孟、克欽等族土司;賠償華夏及列費九百萬貫銀幣;國王和王族出家三年,償贖前罪,為前明永歷皇帝祈求冥福;允許華夏商人在緬甸境內經商、開礦、置業;緬甸今后關稅要與華夏議定;華夏商賈在緬甸犯罪當交給華夏駐緬甸使節審判”
“這是要徹底滅亡緬甸。”隨軍的廷臣們紛紛議論道。“決不能答應。”
格寧達內王面色漲得通紅,好半天之后才道:“緬甸可將欽邦交予阿拉干、將上丹那沙林交給暹羅、將薩爾溫江以東交給蘭可泰,也同意將下丹那沙林交給華夏,但馬圭、勃生、勃固、大光諸省乃是緬甸根本,斷無割讓的可能;至于賠款、通商等皆可答應。”
格寧達內王的意思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然而去而復返的緬甸使者卻帶來了華夏方面的最終答復:“什么,和平條件不能更改,好極了,這是逼緬甸與之決戰,來人,向緬甸各地頒布命令,所有男丁必須立刻前來東吁”
盡管兵力是對方的數倍,但格寧達內王不認為自己有機會戰勝強大的夏軍,因此在國家存亡的時刻他準備傾力一搏。然而這位王者卻不知道,因為去年的大肆征兵,緬甸各地已經處在了饑荒的邊緣,而已經嘗到了饑餓味道的緬甸男人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丟下嗷嗷待哺的妻兒去為他們眼中虛無縹緲的緬甸國家犧牲呢?因此格寧達內王的詔書下達之后,原本就風雨欲來的緬甸算是徹底陷入了不可挽回的動蕩。
潛伏的風浪很快便激化了,武成二十二年二月二十日,緬甸實皆省瑞波地方的百姓拒服兵役并試圖隱匿不多的保命糧,結果遭到準備帶兵前往東吁的地方領主的殘酷鎮壓。消息傳到曼德勒省,各地平民紛紛向寺院和王庭行政機構申訴,祈求活命的機會,但在前線吃緊的情況下,得到寺院支持的平民請愿卻毫無例外的被緬甸官府拒絕甚至鎮壓。請愿不成的百姓只好轉而策動暴亂,于是烽火一下子燃遍了整個緬甸。
平民的暴亂還引發了部分貴族的妄想,蒲甘地方貴族吳奈溫很快打出國王無道天下討伐的旗幟試圖在復辟蒲甘王朝,而那些離心離德的孟族、撣族、克欽、克倫等族的貴族、領主更是紛紛自立,風潮傳到東吁,甚至已經集結的王軍也開始分崩離析了。如曼尼普爾、加賈爾和賈因提亞等在華夏官方文件中稱為大小盤盤地區的緬甸西部鄰國也聞訊趁火打劫,對緬甸西部及西北邊境實施蠶食。
眼見得王國即將傾覆,格寧達內王自是無法繼續強硬下去,于是再度遣使與華夏聯絡,全盤答應華夏的要求并祈求華夏出兵協助東吁王朝鎮壓緬甸各地的叛亂。
三月十九日,《夏緬宗藩條約》正式簽訂,華夏獲得了預期的勃生省、大光省及南勃固省和下丹那沙林地區的主權,并獲得了對薩爾溫江以西撣族土司及原云南西部六慰地區土司的保護權。此外,華夏要求的其他通商、涉外法權也都得到了東吁王朝的首肯,并因為緬甸暫時無力支付總計一千五百萬貫的戰爭賠款和向華夏借貸四百萬貫軍費的關系,獲得了緬甸的海關關權,徹底掌握了緬甸的經濟命脈。由此,緬甸淪為華夏的半殖民地。
三月二十一日,在華夏的操縱下,東吁王朝又與阿拉干簽訂《緬阿劃界條約》,將伊洛瓦底江以西的牙別、明登、邪南馬、敏巫、緬拉、地兊茂、帕東地區及欽邦南部地區劃給了阿拉干;同日,緬甸又與暹羅簽訂《緬暹邊境條約》,將還在堅守的毛淡棉城及整個上丹那沙林地區交給暹羅,且將薩爾溫江中游的孟族、克倫族、克耶族土司的宗主權割讓與暹羅。
三月二十三日,緬甸又與蘭可泰達成《通商條約》,將薩爾溫江上游干流以東的各撣族土司以華夏銀貫五十萬貫的價格出售給了蘭可泰。
至此,華夏與暹羅共謀對緬甸的第一次瓜分落下了帷幕,一度作為侵略軍的夏軍、阿拉干軍、暹羅軍、蘭可泰軍也因此搖身一變,堂而皇之的成為達寧格內王邀請而來用于協助平息緬甸國內危局的干涉軍。
“我不能同意。”毛淡棉城內,得到格寧達內王詔書的吳敦勝怒不可遏的向王使嘶吼道。“這,這是緬甸的出賣。”已經初步覺醒了民族國家理念的吳敦勝斬金截鐵的說道。“我不會把毛淡棉城交給暹羅人的,絕不。”
“將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王使毫不退縮的看著吳敦勝那張猙獰的臉。“王上正等著毛淡棉城里的王軍,也等著暹羅軍北上助戰,這個時候你拒絕交出毛淡棉城,想干什么,難道你也想學那些叛徒作亂嗎?”
“作亂?不,王上才是亂命。”吳敦勝針鋒相對道。“祖先流了多少血才奪得了丹那沙林,一句話就要送給敵人,這對得起祖先嗎?對得起不久前失去的那些將士嗎?”想到死在暹羅人手中的緬軍官兵,吳敦勝的眼都有些紅了。“還要跟屠殺了緬甸人的暹羅人聯手繼續屠殺本國的子民,這,這簡直是不可理喻。”
“你。”王使吃吃驚的看著吳敦勝。“將軍,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這是背叛。”
“我沒有背叛。”吳敦勝擺擺手。“我絕不會背叛緬甸,所以,我也絕不會交出毛淡棉城。”吳敦勝做了個手勢,部下很快將王使驅趕出了房間,聽著王使漸漸低去的罵聲,吳敦勝幽幽的嘆息一聲,隨即堅定的自勵道。“緬甸人絕不丟下一寸國土。”
盡管毛淡棉的城墻已經多次破損,但幾度把突入城中的暹羅人趕出去的吳敦勝還是有信心守住毛淡棉的,只是他的信心雖足卻不能讓別人認同,另一位大將吳克白就認為,在國王已經割讓上丹那沙林地區的情況下,再死守毛淡棉城對幸存的三萬多緬甸將士來說毫無意義。但他說服不了地位在他之上的吳敦勝,只能愁眉不展的注視著局勢的發展。
“國王已經下旨除掉吳敦勝這個奸賊了。”再次從東吁趕來的王使又一次被吳敦勝拒之門外了,不過這一次的使者卻帶來了相機處置的命令。“所以,我希望得到將軍的幫助。”
“吳敦勝將軍是有功勞的,陛下怎么能?”在王使犀利的目光下,吳克白舌頭顫抖道。“這,這萬一泄露了,只要會讓城里的軍隊出現動蕩。”
“什么出現動蕩,無非是吳敦勝公開反叛了。”王使用陰冷的聲調說道。“城外有數萬暹羅人的軍隊,反叛者能突出去威脅王上的平叛大業嗎?不可能,最多也就自己殺死自己罷了,但這樣的犧牲有意義嗎?吳克白將軍,國王需要你的軍隊。”
我的軍隊?聽到王使隱晦示意的吳克白不由得暗自苦笑一聲。事實上,他并不是個熱衷權柄的人,否則早在吳敦勝失敗時他就奪權。但王使說的也有道理,毛淡棉城的守軍在內無糧草、外無援軍的情況下堅持不讓城的話,最終的可能就只有餓斃一途。與其讓這些百戰殘軍活活餓死、困死,不如給他們一條生路。
“請大人放心,我會安排的。”吳克白艱難的說道。“只是還請保留吳敦勝將軍的性命。”
王使冷冷的看了吳克白一眼,良久之后才說道:“王上的要求是將這支軍隊安全的帶回東吁,所以,我也只要將軍做到這一點即可”
武成二十二年四月初七深夜,已經停火相當長日子的毛淡棉城里突然響起了喊殺聲。
等被驚醒的守將吳敦勝帶著部下出來平叛的時候,意外的發現叛軍的領導者就是自己的副手,了然一切的吳敦勝悲憤的喝問道:“吳克白,你也糊涂了嗎?”
“不,”吳克白來到吳敦勝的視線中。“我只想帶他們回家。”
“回家?”吳敦勝悲涼的一笑。“緬甸已經一片戰火了,哪還有什么家?”
望著微微聳動的人群,吳克白平淡的回答道:“只要人活著,家會有的。”
吳敦勝揮刀大喝道:“要舍棄緬甸的國土,就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吧。”
吳克白慘淡的掉轉頭,隨即潮水一樣的亂兵涌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