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卷過,葉桀一行重回黎家村。
火焰漸熄,天空飄著燃燒過后的灰燼,村人橫尸街頭,死不瞑目。
黎霸眼神哀傷,面容悲戚,事已至此,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替村人收尸,讓他們入土為安。
她展開法身,進入一丈高的妖鬼形態,三階巔峰的境界,賦予了法身十牛十馬的力量,很快便徒手挖出數丈見方的大坑。
葉桀嘆了一聲,幫著她將村人下葬,瓜子仍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望著天空發呆。
一具具死相凄慘的尸骸,被葉桀置于坑內,尸骸共有數百具,平放不下,只好摞起,待到所有尸骸擺放完畢后,心如死灰的黎霸,便開始填土,讓眾人長眠于此。
“需要豎個碑嗎?”葉桀問道。
“不用了…”恢復原身后,黎霸長嘆一聲,“如今黎家村眾人皆已身亡,除了我以外,不會再有人記掛他們,在此立碑,也毫無意義。”
葉桀便不再問。
黎霸望著填平的土地沉默許久,又悵然道:“數十年前,黎家村只是一座小村,人口不過百,修行者更是寥寥無幾。這一切,都隨著我當上鬼差,而發生了變化。”
三階巔峰的她,漸漸理解了屬于無常的真意,村莊被毀,還有族人的死,讓她深切明白了何為世事無常。
城池矗立在廣袤的土地上,城墻高聳入云,歷經風雨洗禮,刻滿歲月痕跡。
“哼,我寧愿不要這樣的感悟…”黎霸用力握拳,隨著階位的攀升,她再難壓抑心底的怒意,“我們現在便趕往洛陽城,不管廣王殿主要做什么,都不能讓他如愿!”
頓了頓,她又道:“在廣王殿中,我想盡辦法獲取陰德,搜刮游魂的效率太低了,所以我將目光,放到了那些背負懸賞的通緝犯身上。我用那些陰德,為村人換來充足的修煉資源,黎家村也越來越繁榮,萬事都向更好的方向發展…然而事到如今,一切都毀了,鬼卒們奉了廣王殿主之命,無情地奪去了眾人的性命,我與廣王殿主勢不兩立!”
穿過城門,迎面而來的,是寬闊的街道,以及宏偉錯落的府邸,屋檐上的彩繪雕刻,訴說著過往的歷史,還有英雄的傳說。
原來在此之前,她那么拼命掙取陰德,是為了村中眾人,而不僅僅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
“這里…便是洛陽城?”
漸漸地,一股別樣的氣息,在她體內漸漸匯聚,就連葉桀,也忍不住微微側目。
葉桀深吸口氣,為了安葬黎家村眾人,耗去了不少時間,只希望那邊不要出事才好。
黎霸深吸口氣,她閉上雙眸,矮小的身形忍不住顫抖起來。
如果說城中缺了什么,大概是缺少了熙熙攘攘,往來四方的人群。
葉桀一邊計劃行程,一邊拿出縮地石,隨著黑石擊地的碰撞聲傳來,眾人的身形再度挪移而走。
空間變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宏偉的城池。
“等我們到了洛陽城,便想辦法找到那里的守軍,將廣王殿主的計劃告訴他們,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看來你收獲不小。”葉桀感慨道,“古語有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倘若黎家村沒有被毀,你便無法感悟到無常真意,也沒法這么快步入四階,還是調整好狀態,迎接接下來的挑戰吧。”
靈力狂涌,奔騰而過,等到她再度睜眼的那一刻,她那身干練的練功服被莫名的力量染黑,而她也步入了四階無常境。
葉桀一愣,又仔細打量著她。
瓜子點評道:“所謂世事無常,便是如此。人們總是認為事情可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然而變化總是突如其來的發生,并沒有常理可循。”
“說的也是…耽誤了這么長時間,也不知道那邊怎么樣了。”
“情況不對…小心一點!”
萬物都展現出歲月靜好的模樣,就連一絲蟲鳴鳥叫,也不曾響起,置身于此,一切煩惱仿佛都隨之遠去。
將城內情形看在眼里,瓜子神色劇變,她放開感知,傳來的結果,卻令她心中驚懼。
無論是富麗堂皇的酒樓,還是沿街設攤的坊市,如今都空無一人,整座城,都仿佛陷入了死寂之中。
“嗯?怎么回事?城里的人去哪了?”黎霸也發現問題所在。
葉桀深吸口氣:“不好…我們可能來晚了。”
黎霸心中生疑,轉而開口:“莫非這座城里的人,也和黎家村人一樣,遭遇了陰兵鬼卒的毒手?可是這街道上這么干凈,連一絲戰斗的痕跡也沒有留下,附近更是一具尸骸也沒有,難道他們全都消失了不成?”
葉桀皺了皺眉,總覺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黎霸四下張望,她沖進一家酒樓當中,卻見酒樓內座椅整齊擺放,不少飯桌上,還陳列著琳瑯滿目的珍稀佳肴。
她伸出手,摸了摸最近一張桌上的碗筷,下一刻卻嚇得縮回手來,連聲叫道:“葉桀,你快來看看,這些菜可都還是熱的!”
“什么?”葉桀一愣,趕忙跑到酒樓中,發現果真如此,“奇怪,從這些菜的溫度來看,不久前才剛剛出鍋…既然如此,這里的人都跑到哪去了?”
黎霸用力環抱雙臂,手臂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哼,你可別嚇我,莫非我們撞鬼了不成?”
葉桀無奈:“你在胡說什么?你不就是鬼嗎?我不也是鬼嗎?其他鬼差不撞見你都要謝天謝地了,哪輪得到你撞鬼?”
“哼,說的也是。”黎霸撓了撓頭,又問,“只是,這城中的一切,又要如何解釋?”
葉桀四下環顧,很快便察覺到蛛絲馬跡。
卻見前方的地面上,殘留著一灘混亂的痕跡。
仔細望去,那是一個木板,木板上盛著兩盤精美的菜肴,不協調的地方在于,菜肴被徹底打翻,撒了一地,正不斷冒著熱氣,就連盤子也摔出裂紋。
葉桀眉頭緊鎖,在腦海中還原著事情的經過。
酒樓的伙計,正辛勤地為客人上菜,一切都一如往常,食客們往來不斷,觥籌交錯,高談闊論,突然之間,變故卻發生了。
一股莫名的力量,將所有人統統帶走,沒有人能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猝不及防之下,伙計手中的木板摔在地上,菜肴也被打翻。
“我大概猜到發生了什么…”
越是思忖,葉桀便愈發驚訝,眼底也浮現出幾分難以置信的神色。
消失無蹤的,可不光只有酒樓內的這些人,整座城內的居民,如今都不見蹤影,那股力量,比葉桀想的還要可怕,同時也更加防不勝防。
隨著葉桀將推論說出,黎霸一臉愕然,就連瓜子,也感到幾分難以置信:
“一瞬間將整座城的人都帶走?這股力量,就算是全盛時期的鬼仙孟姨也做不到,在平等大陣的壓制下,就算是仙人,也會被限制力量,沒法這么做…恐怕也只有真正的神器,才能做到這一點。”
一到三品的神器,威力遠在四到六品的法器之上,就連仙人,也鮮少有人能夠擁有神器,有資格執掌神器的存在,無不是一方大能。
葉桀深吸口氣,心中有了答案:“廣王殿主手中,便掌握著三品神器:鬼門。莫非,這就是鬼門的力量?”
黎霸有些不解:“等等…倘若將人的靈魂帶走,我還能夠理解,只是這座城中就連一具尸骸也沒有留下,那又是怎么回事?”
葉桀搖了搖頭:“聽說以鬼門之力,足以逆亂陰陽,開啟連接人間與冥府的通道,也許這正是鬼門的效果…對于那件神器,我們所知甚少,還是小心為妙。”
“既然城中都沒人了,我們現在怎么辦?又該去提醒誰?”黎霸有些為難,剛剛步入四階無常境的她,面對鬼門這等神器,也本能的感到懼怕。
“讓我想想…”一番沉吟,葉桀很快有了答案,“稍微等我片刻。”
說完,葉桀便從懷中,拿出了一塊金紅相間的神石,正是強化傳音的神念石。
將神念石緊貼眉心,葉桀閉上雙眼,心靈放空,思維也變得愈發開闊,意識跨域重重阻隔,聯絡上了鬼獄當中的秦瓊。
顧不上客套寒暄,葉桀急忙將消息轉達:“洛陽城突發變故,疑似遭遇廣王殿主襲擊,城中居民不知所蹤,鬼獄之中,可曾有什么異動?”
“什么?”得知此言,正在獄中靜候的秦瓊大驚失色,“就在剛剛,又有不少人被關入了鬼獄之中,我沒能與他們說上話,原來人間竟發生了這等變故…”
葉桀心頭一震,果然最壞的情況發生了,又聽秦瓊道:“話說回來,我已經摸清楚了鬼獄的情況,也結識了一些朋友,只要有人能從外界攻破鬼獄大陣,獄中囚犯便會發起暴動,到時候便能趁機救出先帝之魂。”
葉桀聞言一喜,緊隨而來的,卻是一陣為難:
“只是,幽冥鬼獄防守嚴密,更是有著判官鎮守,單憑眼下的力量,要如何與經營多年的廣王殿主抗衡…莫非,得等到多年之后,李唐名將魂歸冥府,才有辦法戰勝廣王殿主嗎?”
秦瓊卻不這么想:“說起來,我在鬼獄當中,結識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存在,他是夜叉平原上的餓鬼王,因為得罪了廣王殿主,這才被關押于此,他麾下有著數萬餓鬼,目前就在夜叉平原的最深處,倘若那些餓鬼,得知了餓鬼王的蹤跡,定會不顧一切來救他,正是天賜良機。”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葉桀感慨道。
夜叉平原,那里不屬于廣王殿,也不屬于天玄殿,而是夾在兩殿之間的三不管地帶。
總有魂魄,不想遵循閻羅殿的秩序,成為殿主的鷹犬,也不愿重入輪回,忘卻前塵往事,夜叉平原便成為了他們的首選。
夜叉平原的深處,盤踞著修行千年的厲鬼,就連判官來此,也得小心謹慎,只不過,由于平日里與閻羅殿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
“既然如此,得知了這個消息,我即刻便會去往夜叉平原,將餓鬼王的消息,告訴給那里的餓鬼。”葉桀定下注意。
秦瓊又想起了一件事,傳音而來:“對了,我聽說天玄殿最近有所異動,也許伱可以向那座閻羅殿的鬼差求助。”
葉桀苦笑一聲:“天玄殿…他們恨我都來不及,是不會幫助我的。”
葉桀頗有幾分無奈,倘若他將主帳留在天玄殿,交好天玄殿主,興許這時能獲得天玄殿的援助。
只是…要他出賣伙伴,置花小梅的安危于不顧,他斷然做不到這一點,事到如今,也沒有后悔的余地。
正說著,葉桀忽然神色一變,連忙結束傳音:“事發突然,下次再說。”
不等秦瓊回話,葉桀便將手中的神念石放下,一臉駭然的凝望洛陽中心。
卻見威嚴雄偉的皇宮之上,忽然間黑云彌漫,在那層層卷云之間,金色的軀干騰飛而過,龍鱗顯赫,熠熠生輝,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響亮的龍吟:“大隋的子民,你們的皇帝回來了!”
龍吟之聲,響徹寰宇,回蕩四野,此時此刻,南瞻部洲的眾多生靈,無論所做何事,都不由自主的停下動作,將頭顱抬起,聆聽九天之上傳來的聲音。
“朕乃大隋之主,帝王楊廣!如今李唐之國昏庸無道,縱容奸邪,殘殺嬰孩,氣數已盡,上天不忍見到民生凋敝,人民疾苦,遣朕從冥府歸來,收拾河山,重掌人間!”
一言落下,天地震蕩,應者云集。
葉桀神色微變,天頂之上,神龍現世,帶來的卻不是祥瑞,而是無盡的禍患,不知多少人,要為此丟掉性命,就連死后,也同樣不得安寧。
“不好…我們快點離開這里。”
察覺到帝王的威勢,葉桀一刻都不敢停留,要是被發現,怕是只有死路一條,趕忙從懷中拿出縮地石,與眾人一同挪移而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