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籌建的中央研究院,總部雖然設在南京,但包括物理研究所在內的多個研究機構,都設在上海,因此蔡元培常住上海方便工作。uuk.la
把留學生們送走后,蔡元培又邀請周赫煊去各大研究所參觀,并邀請周赫煊加入歷史語言研究所。
在整個中央研究院里邊,就數歷史語言研究所最為奇葩,居然設在北平靜心齋(后世北海公園內)。歷史所所長為傅斯年,研究員包括陳寅恪、趙元任、李濟、羅常培、董作賓、李芳桂等人,研究內容以中國歷史為主,也涉及人類學的研究。
當初周赫煊參與的龍山文化考古活動,里面的蛋殼陶、玉器、石器等文物,如今都已經搬到中研院的歷史所進行深入研究。
周赫煊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笑道:“孑民先生,我已經加入北平研究院的歷史所了啊,而且還是副所長。”
“不礙事的,又沒誰規定只能加入一個研究所,”蔡元培拉攏道,“只要明誠來中央研究院,同樣可以擔任歷史所副所長。而且我們的歷史所設在北平,離明誠你住的地方也很近。”
周赫煊仍舊不做回答,說道:“孑民先生,中央教育部對北大是個什么態度?北大的師生常常跟我反映情況,說他們已經難以支撐了,希望教育部能夠安排校長。”
蔡元培聽明白了周赫煊話里的意思,讓他加入中研院歷史所可以,但必須讓教育部任命北大校長以做交易。蔡元培搖頭嘆息道:“北大學生鬧得太離譜了,驅逐校長、自行復校,這些舉動讓中央教育部非常震怒。靜江、稚暉他們早就拍桌子放下狠話,說要好好的殺一殺北大學生的氣焰,讓他們知道厲害!”
“知道厲害?”周赫煊哈哈大笑,隨即怒道,“教育乃國家百年大計,可以當成賭氣的兒戲嗎?學生們不懂事,難道他張靜江、吳稚輝一把年紀了也不懂事?簡直莫名其妙!鬧事的學生,該處理處理,北大的校務,該管理管理,任命校長,撥發經費,這才是政府應該做的事情!難道這點最基本的道理,整個教育部就沒人能想明白?”
“咳,”蔡元培尷尬地咳嗽兩聲,“我會跟教育部溝通,爭取在新學期開學前任命校長。”
周赫煊道:“我看兆賢先生(蔣夢麟)就很合適,他做了北大好幾年代理校長,跟北大師生有感情,也熟悉北大校務,而且在教育部人緣也不錯,可以協調各方矛盾。”
蔡元培點頭說:“兆賢確實是最佳人選,但他目前在浙江高級中學當校長(浙工商前身),恐怕是走不開。”
“浙高的校長誰都可以當,北大卻比較難搞。誰輕誰重,孑民先生應該分得清。”周赫煊道。
蔡元培苦笑說:“那好吧,我明天就跑一趟南京,說服教育部任命兆賢做北大校長。”
如果周赫煊不插手過問,蔣夢麟直到年底才被任命為北大校長(教育部派系斗爭太惡劣,常凱申都看不下去了,親自任命的)。北大的校長職務空缺整整一年半,期間沒有任何教育撥款,北大能撐那么久也實在難得。
周赫煊投桃報李,說道:“既然如此,不管成與不成,我都答應加入中研院歷史所當副所長。”
“那就這么說定了!”蔡元培笑道。
南京,憩廬。
這棟常凱申的官邸,是半年前才建好的,以前常凱申住在三元巷口(很多資料顯示住在中山東路,其實并不準確)。
首任南京市長劉紀文上任后,立即大刀闊斧的進行城市建設。他要修一條主干道(中山大道),很多房子都要拆,于是不少人借機太高房價。劉紀文得知情況后,勒令所有政府官員不得在南京購置房產,因此得罪了許多人。
常凱申在南京三元巷的官邸,也是兩年前修路時,被劉紀文給拆遷掉的。
憩廬是座二層西式洋樓,外墻為紅色,坐南朝北。旁邊就是中央軍校(黃埔軍校已經停辦),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軍校的部隊和學生可以迅速支援。
客廳墻上,懸掛著孫中山和常凱申的大幅合照。照片中,孫中山穿著中山服端坐,常凱申一身戎裝,佩戴長劍,立于孫中山身后。照片上方是孫中山的手書橫條:安危他日終須信,干苦來時要共嘗。
此刻,常凱申、張靜江和蔡元培,正坐在客廳里喝咖啡,這咖啡是宋美齡親手磨制的。
常凱申端著咖啡杯,攪動勺子道:“岳軍(張群)來電說,張學良的態度模棱兩可,一直含糊其辭。石曾先生也給我密電,說張學良很重視周赫煊的意見,想要說服張學良,必先說服周赫煊。”
“周赫煊對張學良有那么大的影響力?”張靜江驚訝道,他對此是不相信的。
常凱申點頭道:“有這個可能,子增先生(吳鐵城)也在電報里說,張學良的幾位副官多次提起周赫煊,并言此人料事如神。當初的中東路事件,周赫煊給張學良寫了一封長信,把局勢分析得頭頭是道。東北軍被蘇聯打敗后,張學良也常常感嘆,后悔沒有聽周赫煊的建議。”
蔡元培同樣很吃驚:“我一直以為,明誠只是個學者,沒想到如此受張學良重視。”
如今的戰事對中央軍不利,馮玉祥的西北軍實在太猛了。孫良誠、吉鴻昌聯手把陳誠的精銳主力打得節節敗退,中央軍幾度被包圍,死傷慘重,若非陳誠部裝備優良,機槍火力熾盛,估計連突圍都做不到,只能是被全殲的下場。
西北軍雖猛,奈何遇到豬隊友,兩翼的晉軍前進遲緩,根本不能配合進攻。
當孫良誠、吉鴻昌乘勝追擊時,前敵總指揮鹿鐘麟要求晉軍配合,副總司令徐永昌是這樣說的:“我們的軍隊你還不知道嗎?叫他們守在一個地方,倒是有些辦法。要是叫他們一往直前的進攻,那就不能和西北軍相比了。”
馮玉祥也是無奈啊,他的手下個個能打,部隊戰斗力遠超晉軍。卻不得不尊閻錫山為盟主,帶著閻錫山手下的糟糕軍隊一起打仗,關鍵時候還特么帶不動。
就在五月底的時候,西北軍猛將鄭大章率騎兵夜襲歸德機場,燒毀飛機十二架,俘虜機師和地勤人員五十余名,完成任務后安然撤走。鄭大章當時不知道常凱申就在附近車站,否則他把常凱申也一起俘虜了,剩下的都不叫個事兒。
常凱申差點被嚇尿,連忙撤回前線總司令部,在戰事陷入僵局后又回到南京,因為南京這邊有人在秘密搞事。
西北軍不僅在山東戰果輝煌,在河南同樣所向披靡。可惜馮玉祥戰略指揮失誤,不顧手下將領乘勝追擊,把中央軍雜牌部隊趕出武勝關的計劃。反而調集軍隊去攻打河南的中央軍精銳,結果一時間又打不下來,白白喪失了先機,使得河南戰局進入僵持階段。
常凱申對此是焦頭爛額,一邊派人聯絡馮閻聯軍各部將領,想要用銀彈收買策反,一邊又派人懷揣巨款前往東北找張學良幫忙。
張學良如今就在北戴河避暑,門檻都被人踏破了,不僅常凱申派人過去,馮玉祥、閻錫山也在派人聯絡,都想把張學良爭取到自己這邊。
常凱申的使節團陣容強大,包括李石曾、方本仁、吳鐵城、張群等重要人物,不僅游說張學良,還在收買張學良部下的將領和副官。
張學良走到哪兒,跟他私交甚密的張群、吳鐵城、方本仁就追到哪兒,死活要跟張學良打麻將。
每次張學良都強調打的是“衛生麻將”,不談國事。張群幾個卻嘻嘻哈哈打起了“政治麻將”,出一張九萬,就說這是蔣總司令給你的,再出個一餅,就說這是閻錫山給你的,畫餅充饑嘛。
甚至常凱申還派人把委任狀和大印送去,任命張學良為陸海空軍副司令,張學良卻一直不肯做確切答復。
張群、吳鐵城等人,從張學良的副官口中得知,張學良非常重視周赫煊的建議,立即拍電報回來,希望常凱申派人去聯絡周赫煊。
所以才有了今天這次談話。
蔡元培評價道:“周赫煊此人,屬于愛國主義者。他一年捐16萬元資助留學生,顯然是不缺錢的,想要說服他,就必須從國家、民族大義方面下手。他如今就在上海,還讓我說服教育部,盡快委任北大校長。”
常凱申點頭道:“北大校長的事情答應他,國家民族大義我們也占著,我們是中央政府嘛。孑民先生,這事就要拜托你了。雖然他不缺錢,但讀書人總是好名的,可以給他嘉獎表彰。另外,他還有什么個人喜好?”
“他喜歡收集名人字畫,不是古董字畫,而是當世的名人字畫,”蔡元培好笑道,“連我都被他糾纏著寫了兩副字。”
常凱申笑道:“有喜好就好辦,我馬上寫一副字,你給他帶去。另外,再讓南京和上海的名人,都寫上一兩副,越多越好,讓他收藏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