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除了已經嫁人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以及留洋的三公子,張家所有成員都在,就連擔任九江建設局長的張遠西也沒出去。
張樂怡陷入父親和二哥的批評當中…
“三妹,不是二哥貪戀權勢,”張遠西痛心疾首道,“你說宋部長儀表堂堂,又年輕有為,哪點不比那個賣內衣的強?就算你不同意,也用不著離家出走啊!這像什么話?傳出去咱們張家的臉往哪兒擱?”
張樂怡低頭不語。
張謀之又說道:“樂怡,既然你跟那個姓周的沒有發生過什么,那就還有挽回的余地。宋部長是不可能了,陳委員家的二公子也是留學名校,而且頗有才華…”
“爸,你說什么呢!那個什么陳公子,我見都沒見過。”張樂怡開始反抗。
張母也幫著說話:“是啊,婚姻大事,也不能違背女兒的意愿。”
傳統婚姻講究父母之命,但張家的思想比較先進,因為他們是基督教家庭,受西方觀念影響比較大。
捧著小說的張德怡突然抬頭,說道:“爸,我覺得周先生挺好的,跟三姐也很般配。”
“小丫頭知道什么?”張遠西呵斥道。
張德怡立即反駁:“二哥,你這是專制,每個人都有說話的權利!”
大公子張遠東也跑來起哄:“對對對,這家庭嘛,就要民主才行。每個人暢所欲言,以理服眾,才能真正的解決矛盾。”
“沒你的事!”張謀之喝道。
張遠東聳聳肩,說道:“爸,九江實在沒意思,等這個設計做完,我準備去上海或者南京闖蕩。”
張謀之皺眉說:“我們在南京的靠山已經倒了,南京的生意我也準備放棄。如今這民國政府,換湯不換藥,沒有官面上的支持,做生意是寸步難行。你呀,還是老老實實留在九江吧。”
張遠東道:“留在九江也可以,那你出錢修一棟大樓,要上百米高的那種,我幫你做設計。”
“沒事修那么高做什么?”張謀之問。
“有成就感啊,”張遠東說,“九江這破地方,都沒有讓我發揮才能的余地,繼續窩在這里,我的設計生涯就要死亡了。”
張母責怪道:“什么死不死的,少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張遠東沒心沒肺地攤攤手:“當我沒說,你們還是繼續教訓三妹吧,我負責當聽眾。”
就在此時,管家急匆匆地跑進來:“老爺,那姓周的來了。還…”
不等管家把話說完,張謀之就厲聲道:“轟走!”
“不是,老爺,”管家連忙說,“一起來的還有朱主席。”
“哪個朱主席?”張謀之問。
管家道:“江西省政府主席朱培德。”
“你怎么不把話說清楚?”張謀之有點慌了,連忙喊道,“快把人請進來…不,我親自出去迎接!”
大熱天的,張謀之特意穿好西裝、系上領帶,然后帶著兩個兒子奔向大門。
還隔得老遠,張謀之就朗聲笑道:“哎呀呀,朱主席,請恕謀之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朱培德抱拳笑道:“張老板不用客氣,我也是冒昧造訪,打擾了。”
“不敢當,朱主席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張謀之微微矮下身子,賠笑道,“朱主席請,周先生也請。”
周赫煊莞爾一笑,沒有說話,默默地跟在朱培德身后。
朱培德看了眼張遠東和張遠西,邊走邊問:“這是兩位公子?”
張謀之說:“正是犬子遠東和遠西,他們都是從英國劍橋大學畢業的。”
“原來是留洋歸來的高材生,”朱培德說,“如今江西百廢待興,正缺兩位公子這樣的人才,可一定要為家鄉建設好好出力啊。”
“那是肯定的,”張謀之笑道,又喝令兒子說,“遠東,遠西,還不快來拜見朱主席!”
張遠東語氣懶散地說:“朱主席好。”
張遠西卻格外熱情,激動地說:“下官見過朱主席!”
朱培德頷首問:“你在哪里任職啊?”
張遠西回答說:“忝為九江建設局長。”
“嗯,好好努力,以后大有作為。”朱培德鼓勵道。
眾人來到客廳,張母親自端上冰鎮酸梅湯。
朱培德喝了一口,贊許道:“張夫人好手藝,這酸梅湯解暑又美味。”
張母笑道:“一點小飲品,不足掛齒。朱主席若是喜歡,我讓人送些去府上。”
“不用,”朱培德說著看向屋內的女子,最后把視線落到張樂怡身上,“這位女公子就是三小姐吧,果真溫柔賢淑,明誠好眼光!”
周赫煊笑了笑,偷偷朝張樂怡眨眼。
朱培德又說:“張老板,我今天是專門來做媒的。明誠與令嬡情投意合,我希望能做這個月老,不知張老板意下如何?”
張謀之笑得有點尷尬,但又實在沒法拒絕。
這個是江西省政府主席,常凱申面前的紅人,手里還掌握著軍隊,他哪敢說半個不字?
而且張樂怡也在場,如果張謀之拒絕,他的女兒卻唱反調同意的話,那就是不給朱培德面子。
“朱主席親自做媒,那是小女的榮幸,鄙人受寵若驚。”張謀之只得咬牙同意。
張樂怡欣喜若狂,若非有外人在場,估計她都撲到周赫煊懷里慶賀了。
朱培德哈哈一笑:“那事情就這么說定了。等兩位新人大婚之日,我一定親自到場參加婚禮。就算有事耽擱不能出面,也要派人送上賀禮。”
在張家的極力挽留下,朱培德吃了頓便飯才離開,走時拍了拍周赫煊的肩膀。
張謀之一直把朱培德送出大門,等對方走得沒影了,才回頭沒好氣地對周赫煊說:“你面子倒是大,居然把省主席都請來了。”
周赫煊笑嘻嘻道:“常總司令不在九江,否則我肯定請他做媒人。”
“大言不慚!”張謀之顯然不相信。
張遠西卻問道:“周先生認識常總司令?”
周赫煊笑道:“聊過幾句。他說中央部長以下的官任我選,可惜我不喜歡當官,就給拒絕了。”
“你吹牛也該有個底線。”張謀之越看周赫煊就越氣。
周赫煊無奈地說:“不管伯父信不信,反正我說的是真話。”
“我信,”張遠西頗為熱情地挨在周赫煊身邊,問道,“周先生,你跟朱主席關系很熟嗎?”
“還行吧,”周赫煊說,“二哥,你要是志在官場,我可以陪你去一趟南京,多認識幾個大官兒也是好的。”
張遠西高興道:“那就拜托妹夫了。”
聽著兩人之間的對話,張謀之站在旁邊,氣得直翻白眼。
若是當初張家能和宋子文聯姻,現在朱培德都得看張家的臉色,這買賣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