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鐘鈺之殤
自此，戈爾達與他黃慎再無關系。
黃慎看著漸漸駛離遙遠的港口，這是一種斷舍。
這種斷舍，打黃慎決定要出海探險那日就決定好了的。
將近半年的為奴生涯，將黃慎身上的那股子書生氣徹底磨沒了。
以后，他黃慎將會是一個嶄新的黃慎。
而此次跟隨黃慎離去的近千人，他們中有的是大明人，有的是番邦人。
不過，他們此行的終點站是大明朝。
向東，向東航行，一直向東航行。
那里就是大明朝。
就是家。
“滄海桑田世事變，半生歸來仍豪氣。
千山萬水不能阻，敢叫書生莫殺人。”
夏言心中暢意無限，望著遠去的戈爾達，望著廣闊波濤的海面，他心胸蕩漾。
自此以后，他夏言將膽敢面對一切苦難，只要不死，必有出頭之日。
哈哈哈…
“慎哥。”
老黑來到黃慎身邊。
這半年的經歷恍若一場夢，從黃慎為他放血治病之刻起，兩人就捆綁在了一起。
依稀可以記起，黃慎與自己并肩戰斗的時刻。
狗洞，要睡最大的。
打架，要干最狠的。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直到現在，老黑依舊堅信著。
黃慎看著老黑，拍著他的肩膀。
“老黑。”
一切盡在不言中。
“黃慎！！”
黑寡婦發現了鐘鈺的不對勁。
黃慎扭頭，他看到了此生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鐘鈺臉色慘白，左下腹部殷紅一片。
黃慎此刻的腦袋是空白一片的，就像…丟了魂。
踏…踏…踏…
黃慎邁步，跑步，死命的奔了過去。
好像擱了好久，好久，黃慎才奔跑到了鐘鈺的身旁，看著這個女人。
這個傻女人，她竟然還敢對著自己微笑。
你知不知道，你受傷了，流了很多血。
“鈺兒。。”
黃慎的聲線扭曲著，不平著。
鐘鈺看著黃慎，這個男人，他在為自己擔心。
黑寡婦喊著人：“有沒有大夫？有沒有大夫？誰會醫術？啊？”
沒有人吭聲。
黃慎抱起鐘鈺，朝著船艙走去。
這個是自己的女人，自己會護她周全。
“疼嗎？”
路上，黃慎對著鐘鈺問著，應該很疼的吧？！
鐘鈺咳嗽幾聲，搖著頭說：“不疼。”
傻瓜，怎么會不疼呢？
黃慎的心被揪著，不能呼吸。
“那，鈺兒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不然，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黃慎臉上露著笑意。
鐘鈺笑道：“好。”
自此，黃慎不再說話，鐘鈺也不再說話。
來到船艙，黃慎將所有人堵在門外。
刺啦！！
黃慎扯開鐘鈺的衣衫，里面已經完全被血漬侵染。
是木板，被炮彈擊飛的木板刺進了鐘鈺的小腹。
神智已經有些不清的鐘鈺看著這塊木板，她知道，她的驚喜沒有了。
黃慎的手在輕顫著，因為，他看到了下體流出黑色血液的鐘鈺。
這是…？？？
他懂了，鈺兒…有了自己的骨肉。
黃慎安慰著鐘鈺：“鈺兒，沒事的，我會治好你的。”
鐘鈺相信她的夫君，可是，她怕自己會辜負了夫君。
“嗯。”
縱然諸多般的憂愁，也只是一聲回答。
黃慎令黑寡婦燒了一盆熱水，找來許多白紗布。
焦急中的黃慎一邊忙碌著，一邊和鐘鈺說這話，話語間，鐘鈺的臉龐卻愈發的蒼白。
這是失血過多。
“鈺兒，不是什么大傷，就是血流的有點多，為夫這就幫你止血。”黃慎急促地呼吸著。
“嗯。”
已經產生幻聽的鐘鈺輕輕嗯了一聲。
“可是，夫君，我有些困乏了。”
鐘鈺想要睡覺。
黃慎大急，道：“鈺兒，鈺兒，一定要撐住，不能睡，不能睡，夫君我陪你說說話，好不好？”
鐘鈺感覺到呼吸困難，她感受到了夫君黃慎摁壓自己胸腔的那雙溫暖手掌。
以往，只要自己握住這雙手掌，就算天大的難事也淌的過去。
今日，自己又連累夫君了。
鐘鈺總是在為自己是一個累贅而自責。
她再也不想做黃慎的累贅了。
“夫君，鈺兒，給你的驚喜，怕是保不住了。”鐘鈺現在還記得這事。
黃慎拼命的點頭，他看到鐘鈺下體流淌的血液，還有肚腹上的傷口流出的血液，已經將木板全部侵染。
這血…為什么止不住啊？！
黃慎很著急，他滿頭大汗。
有一個傻女人，她會為你做任何事，甚至可以為你去死，你怎能不愛？
“咱不要了，咱不要了，夫君就希望鈺兒能夠好好的活著，活著。”黃慎呼吸不上來。
鐘鈺也想活著，還想好好的活著，為了夫君，為了肚子里面的那個小東西。
她們已經逃出了戈爾達，逃出了魔窟。
未來，將會是美好的。
有陽光，有海鳥，有夫君，還會有孩子。
可是，這些都不會再出現了。
黑寡婦看著急瘋了的黃慎，她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這般。
鐘鈺對黃慎未負情，同樣，黃慎對鐘鈺也鐘情。
世間，這樣的夫妻，不多了。
這一幕是令人感動的。
噗噗。。
鐘鈺嘴中開始吐出血沫。
黃慎伸手忙去擦拭，可卻是越擦越多，擦不過來。
不要啊！！
黃慎在心底拼命的吶喊著。
他不要上天奪去鐘鈺的命。
鐘鈺突然間來了精神，她對著黃慎笑著：“夫君，此生，遇見你，是鈺兒的福分，伺候不了你，也是鈺兒的命，鈺兒只是希望，夫君能夠好好的活著，活著回到金陵城，為黃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
黃慎抱著鐘鈺，呼吸間斷抽泣。
他的心痛到不能呼吸，甚至有些厭惡這種呼吸。
這一路上，是鐘鈺的陪伴，這一生，他都想要鐘鈺的陪伴。
黃慎愿做、想做鐘鈺的保護神，不論神魔，只要傷了她，都得殺。
如今…
“好鈺兒，好鈺兒，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黃慎很痛恨自己。
“夫君，答應鈺兒，好嗎？”
這應該是鐘鈺最后的愿望。
黃慎拼命的點頭，我答應，我答應，可是，你不要死好嗎？
“夫君，你看，朝陽好美啊！！”
恰時，一輪火紅色的橢圓從海平面上升起，照亮整個世界。
美，很美，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