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常氏的丈夫是一個看起來非常木訥的老漢。
何常氏讓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從頭到尾除過布滿全臉的諂媚的笑容,再無其它表情。
四百兩銀子很重,老漢舍不得放在牛車上,自己親自背著,再趕著牛車離開了。
何常氏目光呆滯,目送老漢走出好遠,才對錢多多道:“姑娘,你也看見了,嫁給老實人就這下場。
老何家一輩子貧苦,是我不甘心過苦日子,才把自己弄得彪悍無比,哪怕在外邊被人家吐口水了,老婆子也能笑著用臉去接,就是這么喪良心的把丑的說成美的,把壞的說成好的,不要臉的去混人家那點媒妁銀子。
這么多年下來,家里置辦了地,買了牛,給兒子娶了媳婦,日子過的比普通人家好不 本以為可以過好日子了,你看看今天,賣老婆子為奴的時候,我的兩個兒子都沒來,就派了一個三腳踢不出一個屁的老窩囊廢來了。
沒人問老婆子愿意不愿意,也沒人問老婆子賣身之后過的好不好,除過錢,他們什么都不問。
也好,這是老婆子這一輩子做的最大一筆生意,以前呢,總以為自己能找到幾個好的瘦馬苗子,可以賣一個好價錢。
沒想到,我這個雞皮鶴發的老婆子居然最值錢。
姑娘,回去吧,別讓人家看到姑娘的容貌,讓這些人多看一眼,老婆子都覺得惡心。”
錢多多默默地點點頭,掛上面巾,被何常氏攙扶著進了院子。
云春,云花是兩個沒心沒肺的。
見何常氏老淚縱橫的模樣就覺得好笑。
云春撇撇嘴道:“你是運氣好,能進我們家,我家買了成百上千的人哪一個不是開始哭哭啼啼,后來就活成了神仙?
以前的破家有什么好留戀的。
我父母家距離我住的地方不到五百步,我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回去一趟送錢。
送完了錢,我還要趕緊回來,少爺喜歡在大大里放焰火,噼噼啪啪的可好看了。
既然當初把我用二兩銀子的價錢賣給了我家大娘子,我就是大娘子的人,死活都是!”
何常氏聞言吃了一驚,看著錢多多道:“咱家很大?”
云花傲然道:“關中都是我家的,盡管大娘子不讓這么說,我們都知道!
一個破爛揚州算得了什么,回到家里你才知道過的有多舒服。”
何常氏有些搞不懂錢多多跟云春,云花的關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們倆的話。
錢多多道:“你是我的人,以后就這跟著我好了。”
云春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道:“最后還不是都成少爺的人。”
何常氏聽了越發的忐忑。
“富春桂花油婆婆你知道嗎?”
回到內宅,錢多多靠在軟枕上瞅著窗外的瓊花問何常氏。
“婆子知道,以前叫水富春桂花油。”
錢多多把玩著自己的長指甲淡淡的道:“我以前叫水湛湛,是少爺見我貪財,就給我改了名字叫錢多多。”
何常氏低聲道:“姑娘就是花婆子常說的“揚州第一馬頭”?”
錢多多笑道:“能賣一千兩銀子的八歲“揚州瘦馬”恐怕這些年來只有我一個吧?
揚州馬頭這四個字我擔得起!”
何常氏一把抓住錢多多攥緊的手道:“姑娘不能自傷,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錢多多吃吃笑道:“沒關系,我現在就算是成了一個丑八怪,我的那個男人也會把我照顧的好好地。”
云春在一邊道:“有本事你就變得跟我們姐妹兩一樣丑試試。”
錢多多怒道:“我就算是毀了容貌,也比你們兩個美,你們這么丑,還笨,少爺也從來沒怪罪過你們。
給少爺弄個洗澡水,燙的他差點蛻皮,給少爺縫個被子,居然能把針留在被子里…陪著少爺讀書,少爺看書看得入迷,你們倒好,睡得跟死豬一樣,還偷懶把蠟燭黏在桌子上,如果不是少爺發現的早,屋子都被你們給點了。
大白鵝的事情就不說了…少爺跟你們一起長大,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老天照顧。
你么還敢說少爺對你們不好?”
對于這種程度的吵鬧,云春從來都不在乎,她知道少爺看不上她,自己也被錢多多罵習慣了,對罵是不會的,回頭看看張大了嘴巴笑著看熱鬧的云花道:“你怎么這么蠢?”
錢多多拍拍腦門道:“你們兩個給滾到屋子里去,我跟婆婆說說話。”
云春搖頭道:“少爺說了,我可以惹你生氣,可以讓你討厭,就是不準我們離開你。”
錢多多煩躁的將軟枕砸在云春身上道:“這又是為什么?”
早就被云昭用各種武器襲擊過的云春很順手的捉住軟枕道:“少爺讓我們看住你,還告訴我們,你這次下江南,殺別人可以,不準傷了自己。”
錢多多舉在手里的果盤慢慢放了下來,起身抱住云春,在云春的臉上輕輕蹭著道:“好,以后不管你干出多蠢的事情,說出多沒腦子的話我都不會生氣了。”
云花在一邊嘿嘿笑道:“少爺早就說過春春是一個標準的關中二蛋,不值得跟她生氣。”
云春怒道:“你是二憨!”
云花無所謂的學云昭攤攤手道:“大娘子也這么說,還說少爺心思重,我們姐妹伺候少爺最合適。”
有云春,云花兩個笨丫頭在,錢多多就沒辦法謀劃一些陰私事情,或許這才是云昭把云春,云花派過來的原因。
錢多多知道云昭根本就不在乎她的過往,知道更多的過去,只會更加憐惜她。
是錢多多自己不放過自己。
現在的日子過的有多快活,她對以前的生活就有多痛恨。
就算錢多多不在意那些悲慘的事情,可是,爹娘的死因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她不來處理這些事情,一旦錢少少接手了,很可能會給云氏發展帶來一些阻礙。
錢多多明白,自己最多是怨恨,而事情到了錢少少手里,他會做的極其惡毒。
“告訴我怎么找到花婆子,她好像消失了,我的人沒有找到她。”
何常氏毫不猶豫的道:“現如今,花婆子就在瘦西湖上的畫舫里,她買了一條畫舫,安置了五六個姑娘,專門做達官貴人的生意。
老身這樣的活計人家已經看不上了。
聽何常氏這樣說,錢多多就把目光落在云春跟云花的身上,這兩個國字臉的丫頭,用不著過多的打扮就是兩個帥氣少爺公子。
云春被錢多多看的非常不自在,抱著胸口警惕的道:“你要干什么?”
錢多多對何常氏說:“婆婆,你按照她們兩個的身材購置兩套男裝,要富貴一些。”
何常氏聽了臉色一變道:“姑娘,花婆子身邊常年有打手。”
聽何常氏這么說,錢多多的嘴角微微上翹,云春,云花已經笑得稀里嘩啦的。
在關中,云氏已經是霸王龍一般的存在,就連秦王府都要低頭,云春,云花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說過云氏被別人欺負這種事情了。
至于打手…云氏全家都是打手!
何常氏見人家三個人都在笑,也就跟著訕訕的笑了起來,最后還是忍不住低聲道:“老身聽說,這個花婆子跟揚州知府潘達有一些交情。”
錢多多拍拍手,一個低著腦袋的漢子就進了院子,站在窗前一言不發。
“聽說花婆子藏身在瘦西湖的畫舫上,把她找出來,另外,去打探一下揚州知府潘達事情。”
漢子聽完,轉身就走了。
何常氏擔憂的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云春在一邊拍著手道:“你要我假扮公子是吧?好啊,好啊,公子的衣衫我經常穿…”
話音剛落,錢多多跟云花一起怒視云春。
云春訕訕的道:“就是公子的鞋子我沒法子穿,他的腳比我的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