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偶遇
幾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一種原本就會深入人心的東西普及開來，話劇這東西宋慶從前就挺喜歡，雖然在那個時代中，話劇不像是電影電視那么紅火，但在這個沒有影視劇的年代，用通俗語言來進行表達的話劇，將會是最為受歡迎的劇種，這年代還沒有相對通俗易懂的京劇，大明的國粹是昆曲，是一種老百姓甚至低級知識分子都聽不懂的曲種，因此話劇在中下階層人士中優勢極大，在徐州境內幾乎一經推出，就迅速的風靡開來，那些主要演員自然也成為了大家心目中的偶像。
林慧就是在這個契機之下，從一個普普通通，只是長相還不錯的軍戶家女兒，迅速經過幾個華麗轉身，變成了如今整個徐州中青年男子的夢中情人，最初的時候她多少還有些惶恐，但如今已經逐漸適應下來，甚至開始享受起這種感覺。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這種聰明不單單是在學習表演方面的，在為人處世方面同樣能夠體現出來，盡管她已經成了名角，但在文宣隊里面卻絲毫沒有架子，哪怕是對那些跑臺拉大幕的，她也都是表現出像最初時候那種客氣。
雖說隨著大家地位的逐漸拉開，早先那種親昵已經不復存在，但能夠表現出客氣來，已經是非常難得的品格了，畢竟階層這個概念從人有了智慧開始就存在，從前幾千年是如此，只怕再過幾千年的未來，也不會有什么改變，而處在高階的人能夠表現出客氣來，哪怕這種客氣很多時候都是刻意為之。但也足夠稱得上品格高尚了，誰都會認同這種觀念的。
同時，她還成為了小狼狗的干妹妹，親切的叫對方為狼姐。而且還不是她主動湊上去的，小狼狗平時總是冷著臉，除了宋慶和丁魁、薛五等少數人之外，對誰的話都不多，但卻挺喜歡看話劇的，每次看話劇時候笑容都會多一些，也因為看多了話劇，對那個曾經扮演過自己，后來逐漸開始扮演其他角色，并且成為名人的林慧很感興趣。還認了對方做干妹妹。
這進一步讓林慧的地位直線提升，小狼狗在宋慶的體系中雖然地位只能算是中等，但一個女孩子在幾乎完全由男人構成的隊伍當中混到這個位置，已經算是很奇跡的事情了，而且從宋慶往下都對她很不錯。因此在這個體系中算是個很特殊的存在，絕對超過一般的百戶官甚至是千戶官，某些時候甚至宋慶都沒她高，能夠成為她的干妹妹，林慧在文宣隊已經成為了臺柱子般的存在，加上她自己在戲劇方面確實是有天賦，進步速度飛快。哪怕是隊長在演出之前都要詢問她的意見。
而今天林慧同樣非常高興，因為要演出的劇目是她自己編寫，并且得到宋慶和丁魁批改過的，這對幾個月前還只是普通女孩的她來說，簡直像是做夢一樣，宋慶和丁魁在整個體系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如果單獨算起來的話，那就是皇帝和大學士，而她再如何紅火，也只是個文宣隊的演員而已，哪怕這方面天賦很不錯。那個劇本寫的也很好，但雙方身份差距實在太大，寫出來的東西竟然能夠讓兩位大人物親自批改，并且最終能夠編排成話劇演出，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承認和激勵。
非但如此，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大風月刊還特意報導了這件事，這大風月刊是宋慶三個月前開辦的刊物，最初只是在軍隊內部中流傳，主要介紹一些軍隊內部的個人先進事跡之類，還有些各種商路的小道消息，但在宋慶有意無意的縱容之下，這些東西開始逐漸流進了市面上，隨即引發了整個徐州的閱讀熱潮，第三期上頭也就開始增加了徐州城內的一些新聞。
知州馬輝最初想在這上頭找茬兒來著，但人家宋慶也沒專門開個什么報館賣這東西，軍隊內部有自己的一本專門介紹先進事跡的刊物無可厚非，哪怕說話也輪不到他，那得是兵部尚書甚至當朝宰輔才有資格說的，因此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經過他這么一鬧騰，大風月刊反倒是更加紅火起來，不少茶館都是專門給說書先生加了錢，再說過每日的評書之后，再給大家講一段這大風月刊上面的事情，差不多就能夠把一個月時間耗過去，等待下月出新的，茶錢肯定能多賺不少。
當然，作為一個小姑娘，林慧本身是不關心這些的，她只知道第三期的大風月刊上有專門介紹她的文章，從她當初是一個普通的軍戶家女兒講起，慢慢講到她加入文宣隊，其間如何努力學習，隨后怎么成長為一名合格并且優秀的文藝兵，為廣大官兵演出精彩劇目，最后還提到了她勇于超越自我，不滿足于單純的演戲，自己也寫了劇本，宋慶和丁魁還專門做了批改，并且進入了排練環節，而她的新劇目就將要在今日演出，簡直就是一篇完美的勵志故事，讓人久久難以忘懷。
不光是別人，她自己都難以忘懷，那本大風月刊她已經收藏了，打算永久保留下來，而今天就是她那出劇目的首演，已經畫好了妝，坐在后臺等待開演的她非常激動，不過她也怕太激動了上臺忘詞，正在逐漸平復心情。
劇場內外兩個天地，內部現在還沒有人進來，只有后臺的演員們在安靜的忙碌著，但外頭卻已經炸了鍋似的，因為今天是首演，也就是說只有文宣一隊的劇團會演這出曲目，其他的團都要等到明天才行，因此這幾個月培養出來的話劇迷們都是蜂擁而來，但文宣一隊專用的大劇場也只能容納八百人，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超大規格，是拿原來一處酒樓改裝的。可即便是這么大的地方，也依然擋不住瘋狂的人群，這里頭至少一般人是來看林慧的，可見偶像的力量無窮。
最初一場的票早已經賣沒了。人群中沒買到的不時發出喝罵聲，但聽說后頭還要加演幾場，立刻閉了嘴巴老老實實接著排隊，程浩和兩個同伴也在后頭排著，剛剛追過來那個小公子則在另外一側的隊伍里面，那股好奇勁似乎還沒過去。
排著排著，程浩忽然覺得人群開始躁動，他以為票又賣沒了，正要踮著腳朝前看，卻發現這種躁動似乎來自后面。剛剛轉過頭去，就聽身后有人說道：“趕緊看啊，老宋將軍和老王大人來了！”
宋將軍？程浩下意識的注意到了這三個字，卻忽略到了那個老字，直到他看見一個虎背蜂腰。年紀大約四十出頭的漢子走上前來，這才覺得這應該不是宋慶，便朝身旁的人打聽道：“這位老宋將軍跟宋慶將軍是何關系？”
“父子啊，公子是剛來徐州吧？”那人多少有點驚訝，因為在徐州地界不知道宋虎的人也非常少，幾乎就是個稀有品種，見程浩輕輕點頭。便揚了揚下巴道：“那個大胡子的就是宋虎將軍，也叫老宋將軍，后面慈眉善目的是老王大人王昌，他兒子是小王大人王堅，崇禎英雄傳知道不？就是使熟銅雙锏，也用開山大斧的那個。兩位老爺子準是來看話劇，不過今天出來的晚，又是有新劇目要開演，這位老大人怕是有的排了！”
“怎么，他們也要排隊？”程浩難以置信的問道。
“是啊！”那人理所當然的說道：“公子別不信。徐州就這個規矩，宋將軍定的，哪怕是他自己想要看個話劇，或者去什么地方吃飯，遇到排隊的也得老老實實排著，說這叫什么官民一體，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挺給咱老百姓臉面的！”
話音剛落，宋虎和王昌衣襟像個普通人似的排進隊尾，還摸出些糖炒栗子來，不時分發給身邊的人吃，宋虎性格分外豪爽，王昌則是那種綿軟但親切的性子，兩人排進隊中沒多會兒，那附近的歡聲笑語便響徹起來。
程浩最初時候還以為這兩人是故作姿態，可見了這一幕之后，他真的沒法再繼續保持自己的判斷，排在宋虎身后那膀大腰圓，滿身油膩的家伙一看就是個屠夫，卻毫不在意的跟宋虎勾肩搭背，再后面那個篾片相公也敢跟王昌因為戲詞的事情嗆起來，這一切都說明了眼前所有都是真的，根本沒人在故作姿態，這兩個老的是真能跟市井中人打成一片。
老的如此，小的還能差多少嗎？何況這規矩本來就是宋慶定下來的，他自己肯定也是遵守，這樣的官還能叫做狗官？程浩心中存在著極大的疑問，因為他在這里看到了和整個天下都不同的事情，哪怕是當年的海瑞海青天，也不會跟老百姓這樣熟不拘禮的打成一片吧？至少他不覺得有哪個屠戶敢拍海青天的肩膀，也不覺得哪個落魄文人敢跟海青天犟嘴。
沉默片刻，他終于買到了票，所謂的票是個木頭片子，上面刻著徐州第一劇場的字樣，買的時候他也問題清楚了，到時候直接把票給門口的收票員就行，然后就可以進去，這法子倒是真挺新鮮，在外頭可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而且跟茶館那種喝茶聽說書不同，完全是為了看這個話劇才來的，票錢也都是為這個花的，若是到了里面再想買些點心，你還要另外再花錢，這讓程浩對這個話劇更加有了興趣，因為既然要你單獨花錢，人家就肯定有本事讓你覺得值回票價，況且徐州人如此趨之若鶩，甚至還有不少外鄉人專門過來看，可見也是很不錯的東西，到時候一看便知。
兩個時辰之后，終于輪到他們這批人了，程浩和兩個同伴帶著極大的好奇心走進劇場，同時仔細觀察剛剛走出來的人群，這些人臉上表情各自不同，但全都非常滿足，很多人都在跟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討論著劇情，這讓他們這些新來者的好奇心更加強烈，偶然偏過頭時，卻見那小公子也交了票進來，正好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位置上面，還沖他點了點頭。
這已經說不清是雙方第幾次見面了，程浩是大家子弟出身，若是人家一直沒什么反應，他自然不好主動搭訕，但那小公子先行表達出善意，他當然也不會失禮，很客氣的拱了拱手，說道：“兄弟這也是頭一次來徐州？”
“對啊，你也第一次來吧？”小公子似乎非常喜歡跟陌生人交談，言談舉止都很熱情。
倒是程浩久歷江湖，做事都會留個心眼，隨口撒了個小謊道：“正是，在下是從湖北那邊過來的，經營些小本生意，聽說如今徐州富庶，想必生意是很好做的，因此過來看看，不知公子來此間有何貴干？”
“找宋慶啊！”那小公子卻似乎沒心眼似的，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之前在江南跟宋慶見過一面，當時就說要來徐州找到，不過后來有事耽擱住了，如今總算有了空閑，便先來徐州看看，隨后再去軍營那邊找他！”
“原來公子竟是跟宋將軍認識！”程浩頓時有些意外，雖說剛剛見到了宋虎和王昌，都是跟宋慶最為親近的，但那都是些大人物，哪怕他們能夠跟徐州當地百姓打成一片，那也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尤其是對自己這樣某種程度來說居心叵測的人來說，是根本不能夠接觸的層面，因此在此見到另外一個據說認識宋慶，卻又屬于能接觸范疇的人，對他來說很難得。
只是再如何難得，他也沒能說上幾句好話，因為演出任務安排很重，沒多會兒劇場的下一場演出便開始了，眾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舞臺上面，那小公子更是如此，他自己也對這話劇很是好奇，便禮貌的招呼了幾句，集中精力看起了話劇。